偏執美人絕癥后想開了 第38節
春光下,蘇清詞背靠自動販賣機而立,神色悠閑,身姿清瘦頎長,合體的牛仔褲勒出緊致而削薄的腰身,卡其色的外套脫了搭在曲起的臂彎處,黑色的高領羊絨衫襯得他面容白皙勝雪。 對面站著一個人,張浩南,張浩南在壁咚他。 * 又丑又窮的笑是流氓,又帥又有錢的笑就是風流,長得并不差的張浩南顯然屬于后者。蘇清詞嗤之以鼻的笑出聲,他本就長得獨特,和張浩南慣常見的小明星天壤之別,張浩南評價為陰郁又厭世,笑起來美的驚艷又危險,活似病嬌。 張浩南不喜歡小綿羊,就喜歡這種野性十足有挑戰性的。比如表面小白花實則黑心蓮的沐遙,張浩南只喜歡刺激。 突然,張浩南后領一緊,150斤的體格竟被拽的一踉蹌。 蘇清詞眼睜睜看著張浩南像小雞仔似的被裴景臣單手提溜著脖領子,一丟,張浩南兩腿不穩,連跌數步還踩上馬路牙子,當場腳一崴,摔了個灰頭土臉的屁股墩。 張浩南又驚又怒:“姓裴的!” 啊,好有力量。就算不是男朋友,作為朋友蘇清詞也要感慨裴景臣的man。他從小運動,晨練長跑晚上打籃球,練過拳擊,手臂力量極強,強到可以單手托住蘇清詞的身體,邊那啥邊從門廳走到臥室。 他們自同居以來只有在床上最和諧。畢竟爽到是身體反應,用不著心理,但如果心理也能跟上的話,又會是怎樣的體會呢?性/愛性/愛,只有性沒有愛,爽到飛天過后便是下墜的失重感,身體越是滿足,心靈越是空虛。 蘇清詞一笑而過,算了,反正他這輩子是體會不到真正的兩情相悅顛鸞倒鳳了。 他沒看張浩南也沒看裴景臣,轉身走了,邊走邊愜意的喝咖啡,快喝完了才發現自己饑不擇食居然買的是霧霖。不過太久沒喝了,覺得還不錯。人吶,果然都是犯賤的,再好的東西天天喝也會膩,再膩的東西太久不喝就會惦記。 裴景臣跟上來了,蘇清詞也沒問他跟張浩南怎么樣了,把空掉的罐裝咖啡扔進垃圾桶,不以為然的等著裴景臣絮叨。 不料裴景臣只說:“以后別喝了?!?/br> 蘇清詞勾唇輕笑:“活一天算一天,哪那么多規矩?!?/br> 他肆意妄為的實話實說,卻見裴景臣臉色在剎那間變得很難看,好像身受重傷似的。 坐進車里,蘇清詞系上安全帶,裴景臣沒有開車,雙手握著方向盤,說:“清詞,以后別再說這種自暴自棄的話了,好嗎?” 蘇清詞怔了怔,沒忍住,笑了:“我發現你越來越愛管我了?!?/br> 裴景臣心下顫抖:“你說過,讓我管你一輩子?!?/br> 驕陽明媚,穿過綠油油的香樟樹投下細碎斑駁的光影。 蘇清詞突然覺得裴景臣的視線太灼眼,燙的他不得不逃開。 仿佛時光倒退,回到十八歲那年清秋,回到那個記憶中的滑梯上。有啤酒,有披薩,有生日蛋糕,有薰衣草,還有裴景臣。 樹葉被染紅了,秋風淺蕩,高云縹緲,他對著蛋糕許愿,希望我愛的人也能愛我。 吹熄蠟燭,他喝了很多酒,腦子越來越暈。他真的只是臨時起意,而非蓄謀已久,實在是氣氛到了,在胸口揣了太久的話燙的胸膛很疼,說出來不敢,不說又不甘心,話趕話,忍不住就表白了。 他看到裴景臣目瞪口呆的樣子,自己面上不顯,心臟快跳的炸開了。 裴景臣問他什么意思,是哪種喜歡。他一時懵了,喃喃的說“就是喜歡啊”。哪有哪種的說法,喜歡就是喜歡啊,刻骨銘心的喜歡,完完全全的喜歡。 他覺得裴景臣在裝傻,果然,裴景臣就是在裝傻。 這算是婉轉的拒絕吧?十八歲生日,很糟糕但也不算特別糟糕的生日,至少他沒有顏面掃地,至少他可以借著“喝斷片了記不得了有發生什么嗎”來裝傻充愣。既給自己面子,也給裴景臣臺階下,免得將來連朋友都做不成。 他是三天后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聯系的裴景臣。 因為他花了三天四夜的時間來治愈自己,療傷的過程不愿再提。不過就是從地獄里爬回人間有些辛苦罷了,爬一半墜回去,再爬一半再墜回去,底下是成千上萬的惡鬼,它們抓著他的腳踝往下拖啊,拽啊…… 蘇清詞下意識掐住左手手腕,以為有液體流出來了,其實沒有。 “不愧是你,記性真好,我不記得了?!碧K清詞面色冷峻的說,“我是自暴自棄也好,積極向上也罷,我的身體我做主,我是茍延殘喘的熬三年還是干脆利落的活三天,我說了算?!?/br> 裴景臣:“蘇清詞?!?/br> “裴景臣?!碧K清詞冷聲打斷他,“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咱倆什么都不是?!?/br> 裴景臣瞳孔微縮,就在幾分鐘前,張浩南說過同樣的話:“姓裴的,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跟蘇清詞已經分手了,你們倆什么都不是,你憑啥干涉我們?!” 裴景臣五指用力,攥的骨節發白:“分手的事是你告訴張浩南的?” 蘇清詞不是個會把個人隱私往外說的人,更何況他沒有好兄弟好朋友可以訴說,而裴景臣更是只字未提,連吳慮和裴海洋都沒說。所以張浩南那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是怎么知道的? 蘇清詞覺得挺逗的,因為裴景臣現在的樣子就像在興師問罪。 張浩南剛才問起裴景臣,說你來醫院復查,你男朋友咋沒跟著呢?蘇清詞就順勢辟謠沒有男朋友,跟裴景臣早分手了。 蘇清詞道:“我們也該在各自的圈子里官宣一下了?!?/br> 免得以后跟誰曖昧了,再傳出花心大蘿卜腳踩兩只船的謠言來,蘇清詞倒是無所謂,有損裴景臣的形象可就不好了。 “蘇清詞?!迸峋俺嫉穆暰€很低,并不嚴厲,但切切實實是連名帶姓的叫,他已經很久沒連名帶姓的叫蘇清詞了。 蘇清詞之前可以根據稱呼來判斷裴景臣的心情好壞,可現在卻看不出來,他的面色有些蒼白,眸色很深很深,像兩潭深不見底的湖泊。 “上次我問過,你沒有回答?!迸峋俺伎聪蛱K清詞,說,“你現在眼里、心里、還有我嗎?” 裴景臣的表情很嚴肅,嚴肅的有點嚇人??伤穆曇艉芴摳?,虛的外強中干,那是一種不攻自破的脆弱,只要輕輕一碰,土崩瓦解。 蘇清詞再一次掐住左手腕,那里似乎傳來冰涼的刺痛感,他知道是幻覺,畢竟年代久遠,那里細皮嫩rou的連疤痕都沒有。 裴景臣不說話,自虐般的等他給予答案。 裴海洋說:你是將他跟這個世界聯系在一起的繩,你若斷了,他就丟了。 若蘇清詞是風箏,裴景臣想永永遠遠做那跟牽著的線。 他有資格做他活下去的動力嗎? 他可以繼續做那根繩子嗎? 他等啊等啊,每一秒鐘都被分割成數萬份,一點點的熬。在蘇清詞即將開口時,裴景臣嗓音顫抖的制止道:“沒關系,這次換我來?!?/br> 蘇清詞茫然的問:“什么?” 裴景臣:“所有的所有,換我來?!?/br> 他說的模棱兩可,偏偏蘇清詞聽得懂。 從現在起,換裴景臣來愛蘇清詞。 他想一比一還原嗎,他還得起嗎?就算他真的做得到,自己又有多少時間陪他驗證?況且他根本不用裴景臣還! 十多年的一往深情真心相付,蘇清詞從未后悔過,就連最后那點不甘心也隨著時間煙消云散了。 “你之前說心里有我,現在又這樣,裴景臣,我真被你弄得很混亂?!碧K清詞望著后視鏡中神色疲乏的自己,無奈的笑,“你是莫名其妙的,突然就覺醒了頓悟了,發現自己其實挺喜歡我的?” 裴景臣說:“不是莫名其妙,是……有跡可循的?!?/br> 他說的很認真,目光很刻骨,硌得蘇清詞心窩疼。 這是在表白嗎?蘇清詞沒有覺得開心,更沒有因為死到臨頭終于得到裴景臣的回應而感到死而無憾幸福的閉眼。他覺得好諷刺啊,從前對他厭惡至極,偏偏在他時日無多的時候發現自己嘴硬心軟還是愛他的,不覺得諷刺嗎?當這是拍電視劇呢? 那他從前的痛苦折磨算什么呢?是守得云開見月明的必經之路,是千錘百煉之后享用勝利果實才更甜更多汁? 蘇清詞只品嘗到了酸和苦。想笑笑不出來,想哭又沒有眼淚,蘇清詞忽然想起,他的眼淚早就流干了,喃諷現在就是一塊枯木。 裴景臣說:“清詞,以前是我遲鈍,不,那都是借口。是我在逃避,不敢承認,后來在水木芳華那次,我就……” 蘇清詞:“那次是我的錯,從來都是?!?/br> 裴景臣靜靜看著他:“你問過我,如果那天跟我在一起的是別人,我會怎么樣。清詞,我有答案了?!?/br> 蘇清詞感覺心跳加快,一下一下撞擊著胸膛。他聽到裴景臣說:“我會把自己鎖在衛生間,用冷水沖頭,直到藥效退了為止。如果不管用,那就刺自己一刀,放放血就好了??偠灾?,如果不是你,我不會讓“困獸”出來?!?/br> 困獸? 蘇清詞有點理解這個詞,又有點聽不懂。 裴景臣:“在感情方面我是個徹頭徹尾的白癡,消極逃避,得過且過。下藥事件之時,我真的氣瘋了,氣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面無全非,氣你沒有底線,氣你不自愛!” 蘇清詞愣住,呆呆的問:“你不該氣我用這種卑鄙手段算計你嗎?” 裴景臣說:“也有,但是遠比不上我剛才說的那些嚴重。我不想你變成這種不擇手段的陰險小人,既是氣你,也是氣自己沒有看好你。事后我反反復復的想,究竟是被藥物刺激而意亂情迷,還是我借著藥物成全自己難以啟齒的內心?!?/br> 蘇清詞怔怔的道:“什么內心?” 裴景臣內心的情緒天翻地覆,蒼白的薄唇難以抑制的顫抖起來:“早在你第一次跟我表白的時候,我就該答應你的?!?/br> 第40章 同樣的環境,連時間都是同樣的午后,蘇清詞看眼車載的時鐘,真巧,一模一樣的時間。 此行此景他們經歷過一次,就在上回,他坐在同樣的位置跟裴景臣提分手?,F在,裴景臣也坐在同樣的位置跟他含情脈脈的表白。 蘇清詞承認自己心里刀割一樣的疼,喜歡了十多年的人,說出這樣動情的話,甭管是即興發揮還是早有演講稿,都足夠戀愛腦痛哭流涕死心塌地的了。 如果時光可以倒退,退回到他最后一次去裴景臣家、退回到他燒畫那晚、退回到元旦說分手那天、退回到他確診絕癥之前……蘇清詞覺得自己肯定會瘋。就像坐上云霄飛車般刺激,他會抱住裴景臣熱情的親吻,邊親邊哭,邊哭邊說自己沒白活,然后安慰裴景臣不必介懷,他們余生還長。 這世上最難買的就是后悔藥。 蘇清詞想哭,但是沒有眼淚,他覺得自己應該被感動的,可是捧住心,發現那里早就涼了,他也想讓它重新鮮活的跳動起來,可是好難??!也好累??!他用這么多年去焐熱裴景臣的心,現在還要用多少年來焐熱自己的心? 蘇清詞張口想說一聲謝謝,對裴景臣的良苦用心表示感謝。 裴景臣說這些,既是深情表白,也是希望他釋然。 下藥那件事,是擱在他們二人之間的墻,也是橫在他們二人之間的刀。所有的隔閡,猜忌,怨恨,仇視,皆是因此而起。他知道裴景臣的痛苦與掙扎,裴景臣也知道他的愧疚與折磨,今日徹徹底底的坦露心跡,是想讓蘇清詞包括他自己真真正正的釋懷。 蘇清詞經常心口不一,明明內心飽受折磨,嘴上卻談笑風生的就這樣,怎么地。直到沒人了,蘇清詞才敢在黑暗的角落里一窺自己的不堪。他不后悔,但他厭惡自己的樣子,內心陰暗不擇手段的神經病,他活成了自己最最討厭的模樣,丑陋的看一眼就想吐。 有時真的很想自己把自己毀掉! 現在裴景臣告訴他,你雖是始作俑者,但也需要我這個“受害人”配合。你陰險卑劣,我也不清白。都過去了,從今往后不用再逃避,也不會堵在彼此心里咯噔咯噔的了。 從今往后,水木芳華不再是他們之間的禁詞。 蘇清詞感覺呼吸變輕了。 裴景臣為他搬走懸在他心口處最難以撼動的巨石,徹底的如釋重負,徹底的死而無憾。 蘇清詞靠上椅背,早春的日頭不該這么晃眼的,他正要抬手,裴景臣伸手過來遮住了陽光。蘇清詞看向他,裴景臣剛好落下視線:“我們是四年前在一起的,如果我當時就答應你,我們就能多在一起兩年?!?/br> 一旦時間有了具體的倒計時,每一秒都珍貴的撕心裂肺,而曾經蹉跎浪費掉的每一秒都肝腸寸斷。 蘇清詞容色素雪,靜坐了很久,忽然問:“裴景臣,我們認識多久了?” 裴景臣不假思索的說:“從你十四歲到現在,正好十年?!?/br> 蘇清詞瞳孔微顫,有細碎的光芒一閃而過。他笑了一下,笑容很淡很輕,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我就知道,你忘了?!?/br> 裴景臣一怔:“什么?” 蘇清詞這回笑的明顯了些,輕輕搖頭,不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