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隔日一大早,牧真果然提前跑去天刑宣庭,挑了處不遠不近能將場內風光盡收眼底的好位置。 這環形審判庭簡穆弘闊。最中央坦著一道半月池,池底鑿有禁錮陣法,如障的池水粼粼倒映穹頂中鐫刻的極天星宿圖。月牙內弧陷作一只垂臺,為庭中最低點,亦是眾光聚焦處,乃是罪人受審所處之地。牧開蘭不久之后就會孤身站在此方圍臺上,接受來自天雍府、天鈞堡與天倪樓三方的審判。 與垂臺隔水相望的主審臺高約一丈,順著月牙外弧曲線設作朝攏之狀,拔地朝天,為庭中至高點。三張青石法椅分落其上,各自搭置繡有三家族徽的素帛椅披。屆時代表三方的理事人自是落座此高臺中,居高臨下,威懾罪人,俯視全場。 半月池周圍一雙手臂般環繞的長臺,分設上下三十六位席。左臺訴審席,列除罪犯外的全部涉案人員以及訟訴人士;右臺陪審席,為各家參與評審或負責記錄的長老管事之流。 最外數層光暈般散開的圈臺中分列七十二位席,即是他們二人此次可入的聽審席。 蒼厘還沒睡醒,昏昏沉沉跟坐在牧真一邊。庭中光線本就黯淡,他便也沒看到那頭安天錦帶著安盈進來了。這位優哉游哉環視一圈,眼睛瞇起來,踱到兩人身后坐下,十分玩味地盤著木槵子串,不吭一聲。 牧真雖未與人正式打過照面,幾番接觸下來卻不能更熟悉,不由怪道:【羅舍王怎么也來了?】 蒼厘陡然驚醒,這下毫無睡意。他給安天錦那雙藍眼睛直勾勾看著,心里一陣難受。于是道:【我出去等你,會審結束見?!?/br> 牧真蹙眉:【有我在這里,你怕他作甚?!?/br> 蒼厘輕嘆:【只是單純犯惡心。勞煩抬抬腳,我要走了?!?/br> 只他還沒起身,安天錦已然譏諷出聲:“你們就這么呆坐著?不要說點什么嗎?” “會審重地,不得喧嘩?!蹦琳鎮仁?,一臉清肅,面目璨然如有神光。 “這位想必就是圣靈子了。聽說我們阿厘承蒙你關照,這次才有機會奪得頭籌?!卑蔡戾\唇角挑笑,眼中殊無笑意。 牧真詫異道:【你都和他說什么了?】 蒼厘頭又開始痛:【什么都沒說,他詐你呢……你還是別和他說話了?!?/br> “為表謝意,今夜略設薄宴,請圣靈子一聚?!卑蔡戾\懶懶仰身,環抱雙臂,明顯不是請人的姿態。 牧真感受到他話中挑釁之意。幾日前因蒼厘單獨面見之事攛掇的火星子給這么一撥拉,幾乎立刻死灰復燃。 蒼厘見人張口就要答應,當場給他按下:“多謝王上美意。只登天之前圣靈子的行程安排滿了,暫時是沒機會一聚了?!?/br> 安天錦略略訝異:“說好要當我的狗,怎么轉臉就換主人了?” 說著對著牧真放肆打量起來:“哦,難怪……阿厘,你在他身上看到誰了?” 蒼厘避實就虛道:“王上不要說笑了,現在我和天雍是正當雇傭關系。因為塔變之故,神君指定登天前我們都要一起出席公開場合。我們都不愿意也沒辦法?!?/br> “沒聽懂。這兩件事有關系嗎?”安天錦沒打算讓他混過去。 蒼厘只道:“我也不懂。神君之意有如天意,無法揣測吧?!?/br> 安天錦頷首:“怪不得圣靈子臉色這么難看。你又惹到人了?” 蒼厘:…… 安天錦于是笑了:“我們阿厘向來不懂事,難為圣靈子了。作為賠罪,我送你一點禮物。若是他再惹你不開心,盡管用這個。不必擔心,人死了我會負責?!?/br> 說著示意安盈遞上一枚蝕花香包。 蒼厘瞥了一眼,壓下翻到胸口的殺意:【快收下,別說話?!?/br> 牧真黑著臉收下了。正不知要言何以答時,場中傳來敦亮的擊石聲。 會審開始了。牧開蘭由兩名天雍衛帶了上來,一副黃銅鐐銬加身,行至月池臺心站定,仰頭望向對岸主審臺。 天鈞鎮左,天雍定中,天倪懾右。 臺上從左往右依次是齊家掌事孫夢如,牧家家主牧蕓生,以及…… 【三師姐?】牧真一臉不可置信。 那天倪法座上正坐著白家特使白蓼。 蒼厘不由怔?。涸瓉戆邹ぬ匾廒s來是為了三門會審嗎?看她閑云野鶴的倒沒成想還領了白家家主的使令。 他咳了一聲:【看來那天,你在得意樓沒遇錯人?!?/br> 牧真一陣晃神:【我全沒同三師姐提過沙雅之事?!?/br> 【她也沒同你提過?!可n厘一轉念,想當初白蓼或許已經給出暗示了。那用來交換第四次占卜的額外籌碼,大抵應是牧開蘭一條命。 現在倒好,這萬中無一的運氣成了自己一把劍。燙手。 【提了也無用。她不可能在三門會審里動私?!磕琳娴故窍氲瞄_。 【是么?!可n厘暗道,罷了,反正無論怎樣牧開蘭都算有救。只若白蓼知曉此案原委,事情興許更穩妥一點。 或是他兩人震撼的目光太過灼灼,白蓼朝這邊瞥了一眼,隨即大咧咧招了招手,絲毫沒有主審官的冷酷威嚴。 她甚至還指了指下頭的牧開蘭,對牧真比了個“厲害”的手勢。 牧真眼前一黑。 【你們同門之間就沒什么傳聲通氣的術法?!可n厘惻隱道,【不是都有月缺棋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