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兩相煎熬中,最后一步徐徐拓下。蒼厘手腕一翻,將棋子抖回袖中的同時,抖掉了牧真的手。 觀想結束,總算睜眼。 蒼厘退開一拃,發覺此次收子不似以往狼狽,不但身體毫無透支感,腦子還清醒得不像話。 牧真一臉嫌棄,跟著去探他脈象:“走個棋譜也能走閉氣……怎么想的!” 又湊這么近。 眼都未抬,蒼厘直覺一道人影壓上臉來。他倏然想到,前陣子牧真作為靈體存在的時候,兩人間的距離一直都是虛的。那時雖看不見,但憑聲音大小也能猜到,牧真一直在極近之處同自己說話。 他現在這樣,明顯是還沒習慣作為人應有的距離。 蒼厘不介意讓他習慣一下。 “你注…”他一把將牧真抵住,直覺手感不對,一瞥眼才發現指頭穿過半敞的襟子,直直按進了人雪白的胸脯。 牧真呆了,不知他要做什么。 蒼厘也呆了。僵卻一瞬,當即放平心態,先將話說完:“注意距離?,F在你可不是壺…” “郎君,時辰正好,要用早茶么?”一道聲音幽幽響起,直接打斷了蒼厘的思路。 第23章 不正確立威方式 “嗯,就來?!?/br> 蒼厘口中應著,聽得門外一陣切切,那女子又笑道,“不知郎君可否見過我家少主?方才奴婢去喚門,房中靜得一點聲都沒有?!?/br> “沒見過?!鄙n厘淡然脫口,轉見牧真瞪著自己,便道,“可去附近懸崖的空心樹中找找,他說不定在那里睡了?!?/br> 門外女子有點訝然,“多謝郎君,奴婢告退了?!?/br> 直至門外再聽不到動靜,蒼厘才同牧真唇語示意:“你們侍女走路都不出聲嗎?” “當然不能出聲,你……”牧真眉心蹙了幾蹙,看似隱忍不發,又著實委屈,“手,拿開?!?/br> 蒼厘收手:“我不是故意的,你也不是故意的。兩相抵消,不必解釋了?!?/br> 牧真攬住襟口,對著他欲言又止,臉色愈黑,終是一言未發,拂袖而去。 蒼厘自個兒復盤一遍,覺得保持距離的情況下,剩下那十來道棋譜可以都這么過了。 他倒是沒想過牧真如此好用,能在比賽之外也派上許多用場。 不由決定好好觀察一下,爭取做到才物盡其用,用則當其時。 蒼厘獨自用過早膳,同侍女下至半山臨花閣。甫一推門,只聞鳥語啁啾。閣心的游花叢里不知藏了何幾燕雀。閣間水風正酣,吹得檀木架上幾件成衣長袖飄然。 兩扇屏風后,牧真背向而坐,正面一水磨銅鏡,閉眼著人修容。他額辮全散,發絲潮潤,尚滴著水珠,旁有犀角爐對著他,熏出的薄霧透著一股子沁肺冷香。 不愧是牧家捧在心尖尖上的圣靈子,衣食住行,每一樣都講究到極點。 蒼厘想到昔日羅舍也曾有這番光景,王公們惡意戳出來唬人的指甲尖上都是肆意鋪張。 只有緲姬不同。 她是萬般珠光千種寶氣折出的一刃月弧。 錦繡不能奪其色,刀鋒未敢折其芒。 牧真也是有如此氣焰之人。他單單坐在那里,便將身邊一切昂貴之物比了下去。多稀罕的玩意兒用在他身上,都是恰得其分,理所應當。 蒼厘瞥一眼鏡臺上成堆的珠寶,只道沒一個時辰這人決計好不了。他回頭指了件冷露色窄袖袍,任侍女將自己收拾一新,很快半仰在美人靠上曬起了太陽。 潛川的太陽是銀色的。透過仲春的煙水滌蕩而下,有浣紗的溫柔。 蒼厘瞇著眼,覺得那光如浪拍在臉上,生生將睡意催了出來?;腥徊恢獛自S間,太陽沒了。蒼厘睜眼,看到一個金光閃閃的牧真冷眼瞧著自己。 月上曲領,星束玄服,好一尊將入神龕的凈琉璃美人。 牧真分明寧靜的眉目底下波潮暗涌,極表處浮著一層嫌隙。見蒼厘睡眼朦朧的模樣,下頜一揚,聲音卻輕幾許,“師父今日有事出城?!?/br> 掉頭就走。 這意思是一起赴宴了。 蒼厘揉著微麻的頸子緩步跟上,共人起云車送到了歸垣峰椒圃外。聽聞這圃中有一眼天生泉,行宴之所敲山榭正落在泉澗之上,冰瑩玉潤,熠熠奪目。 遠遠望去,水岸廊中已有人影交錯,只人聲寥寥,皆給絲竹之聲蓋過。 蒼厘不遠不近隨著牧真繞了幾道橋彎,將至廳前,咕嚕嚕一個花球凌空飛來,打在了牧真足邊。 有玄裳少女拂簾而出,杏眼微張,柳眉斜挑,將牧真上下打量一遭,唇角抿得愈緊,“好個歪打正著。圣靈子正巧撞上我這球兒,不如彎彎腰、搭把手?” 這立威的牛氣勁兒,可快要沖到天上去了。 蒼厘可沒想到,牧家還有人敢這么同牧真說話。再看前頭牧真也是一愣,默默站定,卻是動也不動。 “怎么,才剛出關,便要同自家人擺譜?就算七年不見,也不必這么生疏吧?!?/br> 那少女一步步落在末階上,仍要仰臉逼視。夾槍帶棒的語氣,氣定神閑的態度,打定了為難人的主意。 但看這要起沖突的架勢,明顯是有人授意。她聲音不大不小,也不至于跳蚤動靜。廳中眾人卻只顧各自行事,鮮有目光著于此處,這般刻意唯能以“故意”二字詮釋。 誰都知道,這球不能撿,也不能不撿。撿了雖能弭事,卻等于示弱,多少讓人低看一眼。不撿未必能壓她氣焰,反會讓她捏著鼻子倒打一耙,損了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