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蒼厘停在當日少女消失之處。那是個十分狹窄的巷子口,僅容一人得過。里頭熏得一團烏漆,夕照好容易折進來一點,立時給沉沉死氣吞了干凈。 不知是否五感衰退之故,蒼厘覺得這里過分安靜了。 他望著地上那串隱綽的足印,摸出火折子甩亮,沿尺蠖小徑一路拐了進去。 若是沒記錯,這條窄巷應當通往一座游坊。 那是當時博名整個西涼的泓云天居,堆珍積寶,藏金納碧,又有海市蜃樓的美譽。因其中有明珠井,一井通百眼;庭生十色花,一步一葳蕤。 而后萬般風華,皆成云煙。 小路的盡頭如今只余一帶破落高樓,黑黜黜地匍匐在灰燼里,似一只張著巨口的獸,要將人迎進業已剖開的肚腹之中。 蒼厘將火折湊近地面,映得地面有幾分亮堂,便發現那足跡壓根就沒有進去,反是在游坊大門前好一通亂踩,而后徹底消失。 所有足印只屬一人。他想,現在有兩種可能。一是她在此遇到危險,與之周旋后遭難;一是她發現之前留下了足跡,故意以此亂人視線。 他站在最后一絲余暉中,眼底映著一線天光。鼻息間的花香時濃時淡,讓他嗅不見此處是否有殘余的血腥氣味。 蒼厘覺得今日到此為止。晚上他先運一道棋譜試試效果,若能暫緩毒狀,他可先空出幾日,多行幾道譜子將毒壓一壓,不要過分影響偵察。 然后他聽一個聲音冷道:“不是這里?!?/br> 蒼厘一頓,想,誰在說話? 他聽得聲音來自附近,但竟不能確認方向。他迅速將四周掃了一圈,又聽那聲音道:“你要找的姑娘大概在宮里?!?/br> 蒼厘:…… 他默然從懷中摸出了微微發燙的鼻煙壺,“是你在說話么?” 那聲音頓了片刻,似是離得遠了,“別管誰在說話了,你就當是上天開眼指路吧?!?/br> 蒼厘渾然不管,只對著鼻煙壺道:“雖然你是琥珀身,不容易摔爛,但我有的是法子能弄碎你?!?/br> 聲音又離得近了些,透著驚異與不屑,“我可是在幫你,你這算什么態度?” 蒼厘蹙眉,“你是什么東西?” 那聲音沉默一會兒,隱忍道:“如你所見,一只琥珀鼻煙壺?!?/br> 蒼厘眉紋更深,“牧家小姐是你的主人嗎?” “不是!”這回倒是答得果決。 蒼厘耳廓震得有些麻了,不禁道:“你小聲點?!?/br> “我說話,別人聽不到!”那聲音依然冷著,卻著意放得更大,“反倒是你,總對著空氣念叨,當心給人當成傻子?!?/br> “……”蒼厘揉揉耳朵,“好,但你小點聲。不要擾亂我的注意力?!?/br> “注意力若是有用,你也不至于找不到人?!甭曇艮陕浒刖?,又認真道,“我看見那姑娘跑到這附近后,確是被今天接你的王侍帶走了。你找到他,就能找到線索?!?/br> 蒼厘望著那壺道:“為什么幫我?!?/br> 那頭一頓,輕描淡寫道:“沒有為什么。想幫,自然就幫了?!?/br> “是么?!鄙n厘已將壺頸抵上腕尖匕首,口中只淡淡道,“再不老實交代,我動手了?!?/br> 第6章 根本沒在怕的 “怕什么?!甭曇粲朴频?,“你不是要代表羅舍去東陸嗎?西涼之首的使者就這點能耐,一點進宮看看的勇氣都沒有?” 蒼厘沒吭聲,只用刀尖拍了拍壺頸。 “你不要威脅我,我一點都不怕的?!甭曇糨p哼一聲,十分不在意。 “好?!鄙n厘說著,又打開鼻煙壺,往里看了一眼,“你真的是鼻煙壺嗎?” “不然呢?” “你很干凈,沒有煙味?!?/br> “我沒被人用過啊?!甭曇衾硭斎坏?。 “你想被人用嗎?”蒼厘問。 “……”聲音頓了頓,還是忍不住道,“你是不是有病???” 蒼厘不為所動,“我現在就能把你丟進煙館子。那里邊煙客形形色色,你又這么罕見,可能每天都會被十個百個人吸來吸去,想必不會開心?!?/br> 鼻煙壺被他的形容震驚到了。仿佛在抖,又似乎沒有。 半晌只說了句:“無恥!” “我再問一遍,你與牧家什么關系?!?/br> “……” “你認識牧小姐,你在擔心她?!鄙n厘道,“她若不是你的主人,那應該曾有恩于你,否則你也不會任她帶在身上?!?/br> 聲音低低哼了一聲,算是默認。 蒼厘想,精怪果然都喜歡用奇怪的法子報恩。又想,好在這壺精的性子比較簡單,隨便訛上幾句,什么真話都出來了。 僅僅兩句話后,他已有了十成十的把握:那東陸少女確是新娘牧開蘭無疑。且此失蹤一事大概為她自導自演,天雍府人并非全部知情。 蒼厘更進一步,“她為何出逃?!?/br> “……你說呢?”聲音微惱道,“她今年剛滿十四歲,沙雅王都能當她爺爺了!” 蒼厘聞言,眉梢輕皺,“出逃時為何不扮作男子?!?/br> “扮作男子等著被守衛發現嗎?”聲音質疑道,“聽說羅舍對東陸人的審查尤其嚴格,你還問我?” 這精怪還會提前做功課。蒼厘想著,又道:“你如何與她交流?!?/br> “……” “那夜的黑風是否與你有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