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可會未卜先知了呢?！毕笭枖渴?，“還好宗主大人對蓬萊有情。我只一提，他二話不說就出了西極古森。那速度快的，我差點都追不上了?！?/br>
    豐山嗤笑一聲，“什么有的沒的，我看是對你有情?！?/br>
    “是么?！毕腥淮笪?，轉頭去看江潭，很是認真地征詢，“徒兒愚鈍，望師父明示。您愿走這一趟，究竟是對仙派有情，還是對我有情？”

    江潭：？

    “呿，傻小子，哪有你這么問的?！必S山樂了，“你家師父壓根與蓬萊不熟，頂多和許胡子有那么一星半點的交際。就胡子那把磕磣樣，我才不信是為他而來的?！?/br>
    “哦?！毕芙?，“那師父是為掌門而來，還是為我而來？”

    江潭：……

    “為你為你?！必S山樂得翹腳，“我們蓬萊一枝花可不是浪得虛名，引得掌門宗主盡折腰?！?/br>
    他閉門造器造得開心，生生與世隔絕了五年。前陣子剛揭了鎮天爐出關，隨即扯著許占暉同自己說派內要聞。人一把賣貨的好口才，挑著幾件驚心動魄的大事串講了一嘴，聽得豐山一愣一愣。愕異之余，還起了些欽然之意。方覺這短短五年當真是天翻地覆。

    兀自回味半晌才道，“你說那小子，真的做掌門了？”

    “是啊，掌門入山海圖前親口所托。小問虛也答應了。但之后仍自居代掌門位……恐同師祖一樣，因是臨危受命而不愿奪號吧?！?/br>
    “嗐，這事兒能一樣嗎？”豐山撇嘴道，“我師尊那是真不行了，二師兄存號留個念想。許胡子這算強行引退，想甩鍋不成，被那小機靈鬼發現了呵?！?/br>
    又砸了咂嘴道，“可行，不愧是從我手里得了三件法器的人，沒白瞎?！?/br>
    眼下他這自覺沒白瞎的人，沖他粲然一笑，“哪里哪里，我們豐山長老才擔得起這名號，畢竟掌門差不多真快同你打折了腰嘛?！?/br>
    而后又對江潭道，“這么說來，師父的腰好些了嗎？之前上的藥可還管用？”

    江潭默然片刻，點了頭，“嗯，已經不痛了?！?/br>
    自打他落到風涯島上，行動已然無礙。行走之間遂覺席墨并無妄言，那藥膏是真有奇效。

    雖然桂油的味道著實大了些。

    一縷若有似無的月桂香味里，幾人逐著青鳥在芒道上飛馳。中間歇了兩次，第十日時總算到了歸墟。

    此謂東極，為無底之谷。妖族之魂往往沉于此處，或聚靈歸族永眠，或化靈再得新生。

    約五百年前，放勛與問虛聯手，借龍女之眼在谷壁上生造出一個洞來作為鬼王墓xue。先以百條龍筋為壤，葬其rou身；又以九枚靈竅為釘，鎖其魂靈。

    席墨知道，那眼中之xue凝定前，徒離全身的骨頭都已拆凈，唯一副空蕩蕩的皮囊埋在龍筋里頭，早給龍氣腐蝕殆盡。

    凌樞此行，正是要去墓中查看九枚靈釘的位置是否有變。

    金鐘停在歸墟口時，溫度已非人能抵。就算隔著一層絕妙的結界，眾人的牙齒還是不自覺咬起了輕顫。

    他們眼看著青鳥一個猛子扎了下去，一柱淡芒直壓深處，疾速墜往傳聞中并不存在的盡頭。良久之后，那隨了一路的青暈流尾散羽般抖作無數破碎星點，往深之物，再不可見。

    “歸墟真的無底啊?！眴膛嫘÷暤?，“還想能順著這條光道看到底呢?！?/br>
    “可怕，小爺有生之年居然要見列祖列宗了?！甭故癜床蛔∑らg顫栗，哆哆嗦嗦道，“幾位有沒誰不去呆在這兒打掩護的，算爺一個?！?/br>
    “就算你一個?！毕鲃莩閯?，“想落在哪兒？我送你過去?！?/br>
    “別別別，你還不如直接恁死爺得了?！甭故裎舶鸵痪?，唰啦幾下將喬沛的胳臂纏了個密不透風，“小爺就那么一問，不勞大爺您費心了??！”

    “都靠攏些，不要喧嘩?！绷铇袑⒔痃娨豢s再縮，勉強容得幾人抵肩而立，“下去后結界仍由豐山主掌，更要得諸位全力支撐。歸墟是萬象之源，靈流紊亂，間有寒暴火雨，活物觸之即滅。大家隨機應變，看到結界有損及時修補，不要將生氣外泄，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br>
    “得啦老鬼，就知道嚇唬小孩兒！”豐山小小一只快被擠沒了，正搖著手抱怨，就給喬沛一把抱起放在了鹿蜀背上。

    “哎呦呵你這丫頭片子……”

    “長老?！币慌韵蛪旱吐曇舻?，“這么喧嘩，當心給鬼吃了啊?！?/br>
    豐山偏頭一看，席墨也同自己一樣攀在別人背上，不由冷嗤一聲，“歪歪斜斜，沒個正形?！?/br>
    席墨一掛披風般裹著江潭，腦袋擱在人肩上輕笑，“長老別酸了。師父是關懷我沒處站，特意準許我靠著呢?！?/br>
    “小子別顯了。兩個大男人摟摟抱抱你儂我儂，一股子斷袖味兒都嗆到老子眼睛了?！必S山當即開嘲。

    “長老果乃明眼人精，可不就是斷袖么?！毕σ庥鷿?，伸了指頭去刮江潭的臉蛋。

    江潭正想著鬼王墓的事，給人戳了幾下都沒反應，看得豐山暗暗稱奇。

    好在他臉上按滿席墨的指頭印子前，凌樞便催動金鐘沉入歸墟。鐘聲一蕩，驅散四遭蠢蠢欲動的鬼氣，江潭思緒亦定，轉手將席墨扯下來，“站好?！?/br>
    席墨乖乖站好，不再造次，只指頭抓著他腰帶不放，仍同那時初拜師門的小孩子一樣，狀似怯生生的試探，實際滿心滿眼都是志在必得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