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現在有了?!苯墩f,“已經凝出來了?!?/br> 席墨撇了撇嘴,一骨碌翻起來,邊跟著人吐血,邊摸了水囊來將牙粒子沖洗干凈,嘀嘀咕咕往嘴里塞。搗鼓了半天,自行運靈固住,又含了顆丹藥方才罷休。 “若是長不好,就扳了你的牙作補料?!毕珣K兮兮道,“師父明知道我一口牙長齊多不容易,這么狠的手是嫉妒我牙白么?” “你樂意怎么想都好?!?/br> “我不樂意得很?,F在我哪里都疼,你還不給我治?!?/br> “沒法治?!苯断肓讼?,“也不能治?!?/br> “……江潭,我好難過。我真的很想哭。但是哭了也沒用,你也不管我?!毕星械?,“其實我本來就喜歡哭,都是為了你才練成這一臉假笑?,F在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你要怎么賠我?” “欠其他人的,我會慢慢還。但我已經不欠你了?!苯陡裢饫潇o。 “其他人的終歸還是要落在我身上,不要想著混淆偷換了?!毕浜咭宦?,“你明明欠了我,不承認;喜歡我,還不承認。江潭,你這顆心,真的是白凝了?!?/br> 第118章 做個夢都是愛你的形狀 這話說完,席墨打住腳步,兀然折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江潭再側目時,發覺人早跑得無影無蹤。 席墨生氣了。 意識到這一點后,江潭并未停止前行的腳步,卻放任思緒游走了片刻。 二十歲的席墨皮笑rou不笑,慣于擺著一副臭臉,要么目露兇光,要么神色猙獰。但是十五歲的席墨不會。 因著矮了一截的緣故,席墨總是仰著臉對他笑,眉眼彎彎,一點瞳光明若晨星。 沒有人會這么樣對著他笑。 江潭驀而想起許久之前掌門的話。 ——那個時候,席墨應該真的喜歡自己,所以每次見到了,都會笑得格外開心。 這么想著,足下一滯。 眼前昏暗逼仄的地洞正如一卷受潮的畫紙暈散開來,縮晃不住間,又有模糊的微芒從遙遠之處傾撒而下。 江潭駐足環望,發覺周遭景象如若水溶般層層漾去,四起的熱風如浪拍在面上。 他聽到席墨的聲音。 “有些夢我做了許久,而今旅途漫長無趣,不如拿來與師父共賞?!?/br> 這曖曖低語分明抵著耳垂呵出,而他身邊確是空無一人。 “姑且喚作《千秋》吧。這第一折 ,就叫‘風雨隔,塵埃絕’好了?!?/br> 江潭足底蒸騰如沸,一抬眼便見近天之處有個身影疾速墜落。海水如蓋子般遮在頂上,遠處風柱旋流糾結如蛇,正是泓淵故景。 席墨裹在飛逝的星光與雪色中,雙臂微曲,虛虛環著件飄搖的煙雨衫子。終于落地后,又將那些四散的雪花逐一收集起來,仔細兜在胸前。 “師父,我們一起走,我不會再弄丟你了?!?/br> 少年喃喃著纏住血rou模糊的手掌,一力拔出了龍角。 龍角一起,地面驟然龜裂如碎。江潭猝不及防,當即陷落巖漿之中,給銷魂蝕骨的流焰舔脫了形,又模模糊糊聽人淺笑道,“師父覺得如何?好看了我們就接下去,看‘霞翻破,花前別’?!?/br> 眼前逐漸明亮起來,致命的溫度瞬時降低。江潭輕吐一氣,落在一陣純清的桃香中。耳外溪流潺潺,頂上天光云影交錯,他一瞥眼卻見席墨滿手花泥落荒而逃,在漫天霞影里徘徊至月上中天,方才朝著主峰去了。 “怎么忽然改主意了?”掌門道,“敢情還是看上了落英谷,發現想要的不止一株桃樹嗎?” “弟子所求之物,從始至終唯有那一株桃樹。而今樹落后山,我心愿已了,不如早日入兵道,但求師尊指教?!?/br> 掌門笑了一聲,“你的小江師父呢?不要啦?” “……”饒是席墨對著誰都是舌綻蓮花,這一下卻似陷入死寂。 頓了頓,才垂眉道,“是師父要我過來的?!?/br> 又補了一句,“他很喜歡那株桃樹?!?/br> “不,他不喜歡。他什么都不喜歡。他眼高于頂,這世上再沒什么能入得了他的眼?!苯堵犚娪腥嗽诙系托?,“那么這第三折 ,便是‘鵬翼斂,無由歇’?!?/br> 周圍倏然沉入永不停息的漆黑暴雨中。溟海之上,風涯島央,江潭看見席墨在鬼門前打坐,千秋劍置于膝上,唇齒間默念的,是“師父”二字。 少年人眉宇緊蹙,雙目凝闔,仿佛陷入無窮夢魘,時悲時喜,時怨時嗔,半晌竟落下一行淚來。 “你待我的,教我的,皆是你愿意為之。今后我不必去討好誰,尤其是你——但若不是討好,是喜歡呢?” 他笑起來,唇邊一縷血痕倒溢,“這是錯的。我知道。但是我沒有辦法了?!?/br> 風雨逆卷而來,完全遮住了江潭的視線。 “因為是你,所以我從來沒有辦法?!倍吥锹曇羿叭坏?,“師父看好了,接下來這一折,當為‘山中酒,還溪月’?!?/br> 風聲業止,雨水稍歇,江潭已然立在千碧崖府的內室。月色晦暗中,酒氣低迷里,他瞧著一截青青紫紫的手臂從帳中垂出來。 一時恍然。 紗簾拂亂間,又見席墨半跪在榻上,掌著自己的臉絮絮不休,念出口的都是些哄人誤己的碎爛話。而后迷醉一般俯身而下,輕輕蹭過那點摩艷的唇珠,重重碰上了下巴尖,又一臉饜足地醉歪在自己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