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席墨見江潭眼睛隨著自己動來動去,忽覺得好笑,便打停了秋千,“來,師父上來,我推你?!?/br> 江潭猶豫了一下,挽著繩子坐了下來。 席墨著力一推,看那一片煙雨色如青蘋在風中揚止,眼底笑意滲了出來 ——等明年春天,只要在樹下這么輕輕一晃,那雪白花兒就會墜了他們一身。 同那時因照影之刃,在風與花中相認如故一般。 江潭可能真的沒有玩過秋千,無論席墨怎么推,他也只閉眼不語,并不覺眩暈。過了許久,或許只一會兒,他忽覺腦后貼了一片暖意來,仰了臉去,就看那孩子垂首對著自己笑,明眸流波,雙靨暈胭,“這樣能蕩得更高呢,師父累了也可以靠在我腿上歇息?!?/br> 席墨就站在江潭身后,將那秋千越打越高。 江潭卻坐得筆直,并沒有要靠著他的意思,只那發絲于身側輾轉拂動,讓席墨錯覺自己好似一盞浮在夜海中的天燈。隨風扶搖,身心皆輕,徐入云端。 他想起自己從前學會御風術就要去摘云的念想,再一垂眼,只覺膝邊那微暖的煙雨色軟得好似一團墜在水岸的云,就在觸手可及的距離,微微一俯身就能摘了滿把,擁了滿懷。 真好。 江潭緩緩吐出一口氣,再睜眼時,天邊已落了萬道霞影來,將那溪谷染得斑斕。風過水動,一時天上地下皆盡迤邐之色。 他凝目將那空谷余暉望了許久,而后仰了首去,正望進那雙點著夕墜的黑瞳中。那瞳深極亮極,攝得他恍惚了一剎,方才道,“席墨?!?/br> 那孩子深得他心,這就控著秋千慢慢停了下來。 待得腳面擦地的那刻,江潭便從袖中摸出那只蛇皮錦囊來,“這三枚石佩,你收好了?!?/br> 席墨這時什么都不想問,只屈了膝,順勢伏在江潭 背上,雙手繞了人肩臂去,將那錦囊合握在掌心,軟軟應了聲“好”。 然后深吸一氣,蹭在他耳畔輕聲道,“師父,茶花真香啊?!?/br> 第42章 出其不意最為致命 一聲琵琶,天光乍裂,穿云破嵐,劈山陷海。 細小的雪花從夜里下到如今,在空中織了薄薄一層,看著如白沙一般瑣碎。 崔仰晴在大殿脊上坐著,周身不沾一絲雪色,正低垂雙眸為一眾將赴龍冢的弟子撥揍《星漢》。 她懷里那抱玉琵琶是曲時雨煉制的錦繡十二件中最珍貴的一件。琴身以五色石為主料,弦以窮奇筋制成,音色極優,成調極悍。煉出來后就收在見諸地宮,往常過節時候曲時雨才拿出來,給大家彈一彈權作助興。 至于為什么現在安然躺在崔仰晴手中,那還是前陣子掌門親自登門去借的。說這琴這么兇,比較適合大師姐奏樂送別,嚇嚇一幫小孩。 好容易出關納涼的曲方沒什么意見,一旁往他身上鏟雪的曲時雨意見可大了。 但她生氣歸生氣,送別的時候還是來了。全程臭著一張臉,搞得見諸峰人也是一臉嚴肅。 席墨坐在一群赭石紋云袍中,看他們面上肅然,以表立場,以壯聲勢,幾十雙眼睛卻管不住地在三個首座之間打轉轉。 整個清虛的弟子都喜歡大師兄,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但是像曲時雨這么耿直地表明喜歡大約是頭一個。 十三歲那年她隨曲方來主峰時,一眼相中了寧連丞,臨行前確定了心意后,便要直接找人說了明白,“寧連丞,我中意你,要不要結道侶?!?/br> 矮她一頭的寧連丞手里還捏著個包子,當時都愣住了。 曲時雨那個時候就要比同齡少年健碩不少了,雖然一張小臉嫩得人畜無害,潤得天真可愛,可生氣起來那是一錘能砸扁一個人的存在。 她已經很平靜地在與寧連丞說話了,看上去還是很兇。如果寧連丞沒聽清她的話,還以為自己搶了她的包子。 寧連丞雖然在明虛門下待了有些時日,平素受到了大大小小的各色示好,但這種話還是頭一次聽到。 他有些慌了,稍一晃神就見崔仰晴停在一旁,面色冷淡地打量那個陌生的少女。 寧連丞只能拘禮道,“師姐?!?/br> 崔仰晴就冷冷道,“告訴過你快點來了,別去招惹奇怪的人?!?/br> 曲時雨一聽便來氣了,“你說誰是奇怪的人???” “我聽見了?!贝扪銮缯f,“我師弟才十二歲,我替他拒絕你了?!?/br> 要不是曲方在身后叫喚了一句,曲時雨沒準一拳頭就蓋上去了。她于是冷笑一聲,舒展了手指,走之前還特意給了崔仰晴一個堅定的眼神。 是要約架的意思。 而崔仰晴根本不接,轉身就走。 梁子就是這么結下的。 這樁矛盾案,寧連丞自認要擔全責。 所以打那以后,他收斂姿儀,端正態度,琢磨出了一套待人處事的方法,心里知道遇上事兒了,不能再讓崔仰晴擋在前頭。 金童就這么給自己鍍了金身。 這么說也是有依據的。 掌門有言,連丞此子,照真仙畫像所生,端山野奔流之骨,秉廣廈傾林之風。 到了后來,整個蓬萊也沒一個能比過他的弟子。 而且與崔仰晴擺在一起看,寧連丞明顯要可親得多,從不自居高位,卻行高位之責。清虛仙派從上到下,從老到少,無一人不敬愛,無一人有私損。峰主長老見了要夸,管事外門見了也要夸。道是行事穩妥無可指摘,不愧為大家的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