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滬州邊陲,關于京城的信息都是零零散散,往日都是些新皇政績,聽著是不錯的模樣,可這次卻聽這新皇帝約是患了失心瘋,嗜殺成性,有人傳聞深夜在京城街上看到了一身黃袍的男人,手里拿了一柄匕首,刀尖全是血,第二日皇帝便大查京中,抓了很多平民,這消息也是從當事人那里流出來的。 這謠言過于夸張,謝霖只當同往日一樣,沒放在心上,卻沒想到類似的內容越來越多,他暗自皺了眉,就連滬州這樣遙遠的地方都在如此談論皇帝的瘋病,京中更不知情勢如何,紀淵又怎么會讓這樣荒唐的消息肆意流竄。 這些事在他心中雁過留痕,可畢竟是天高皇帝遠,他完全無能為力,只能繼續重復自己流水一樣的日子。 很快就入了深秋,天氣冷下來,謝霖也開始犯懶,白日里起的更遲些,眼睛仍然是被蒙著,只是每天換藥時隱約能感覺清楚了些,劉平總會在他旁邊守著,他一將帕子摘下來,便會叫人來面前看看,只可惜反復看了幾遍,依然只是個人影。 “還有一個月,大夫說就全了?!敝x霖說道,他這眼疾不是大病,只是治起來麻煩,不過終日蒙眼,他倒也習慣了摸索生活,只是到現在還看不清友人的模樣有些可惜。 “等你?!眲⑵皆谥x霖手心寫。 阿福在一旁化藥,笑道:“先生可要看看我?別忘了我的樣子?!?/br> “忘不了的,瞎說什么?!?/br> 謝霖也被逗笑了,卻聽見阿福在旁邊大咧咧說道: “先生肯定有別的忘不了的人,昨夜還念叨呢!” “什么?”謝霖問,昨夜他睡得很熟,并不記得自己說了什么,可這下卻聽不到阿福的回應了,他也看不到旁人的表情,于是只好又重復了一遍:“我念誰了?” 阿福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支吾答不出來。 劉平“呀呀”兩聲,在謝霖手上寫:“誰?” 空氣一時凝滯了,小孩很是自責,他知道謝霖不愿提起那人,自己便要多嘴,壞了此時氣氛。他說不出話來,卻是謝霖忽然開口,打破了沉寂。 “大約夢話糊涂,記不得那就是不重要了?!?/br> 三人這才又動起來,閑聊了兩句別余。 直到眾人散開,謝霖又躺回床上,才得空回憶昨晚的夢。 那夢他清早醒來就忘記了,直到阿福提起他才記起。 夢里其實沒什么特殊的,只有一個男人的身影,夢里他也看不清,但他知道那人是誰,也知道這是哪里。 紀淵坐在安神殿里,孤零零的只點了一支燭火,一身明黃褻衣,在深秋天氣有些單薄。 其余還是模糊的,他全當重遇紀淵,只能靠聽。 聽到男人咳嗽了兩三聲,咳嗽間帶著作嘔聲,像有什么液體嗆在喉嚨里,輾轉又噴薄而出。 聽到男人衣料摩擦,用袖口抹了抹口鼻,然后是一聲嘆息。 “養之……” “我錯了……” ◇ 第100章 瘋病 安神殿內熏香濃重,一盆血水被小太監躡手躡腳地端出來,端到殿外轉角才悄悄倒掉。 如今沒有人敢在寢殿周圍發出明顯聲響,原因無他,不過是皇帝睡眠不好,稍微動靜便會驚醒,接著就是一夜無眠,德順總管特意管教了下人,甚至還給安神殿內外都鋪了厚厚的地毯,還用了很重的凝神香,卻依然無濟于事。 紀淵仍是睡不著。 或許不是失眠,只是紀淵有意避免睡覺,噩夢實在是夜夜糾纏,甚至已經到了一想起睡覺就心跳發緊的程度,明明應該被遺忘的夢境,身體卻記住了它的恐怖。 紀淵揉了揉額角,長時間的噩夢纏身使他對周圍環境感知遲鈍,五感模糊卻敏感,像是失去了原本鮮艷平和的色彩,卻放大了一切尖銳邊界——噪音刺耳,強光刺目,不過熏香倒是個例外。 如今室內的熏香也是太醫院專門調配出的,原先紀淵受不得一點多余味道,可現在這個稍微帶了些草藥的苦香卻被他難得地接受了,甚至愿意讓這樣的味道濃厚起來,像是在保護他脆弱的鼻腔。 主管配香的院史算是被好好折騰了一番,還是德順給的意見有用。 “去找找謝大人曾經用什么藥,搭著配一份試試?!?/br> 如此,一調即重,院史感恩戴德,德順也大約知道了怎么伺候這個難搞的主子。 德順小心抬腳進去,看見紀淵正在摁壓額頭,便知他又在頭疼了。這頭疼的毛病也不新鮮,自從紀淵不睡覺開始,頭疼便如影隨形,不過有時候輕一些,可以忽略,有時痛到腸胃抽搐嘔吐,太醫也沒有辦法。 “若是皇上能睡著,或許會好些?!?/br> 這樣的建議形同虛設,德順只好順著請求幫紀淵按摩,男人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于是德順小心走上去,站到紀淵背后,順著他的后脖頸一路向上按。 紀淵只是睜著眼,半晌,問道:“如今宮里是怎么說的?” 他沒有明說,可德順也知道他在問什么,不過就是關于他那些瘋病的講究,宮中奴才命都掌握在主子手里,如今流傳皇帝瘋癲,曾經上趕著湊過來的下人們都巴不得躲的遠遠的,生怕紀淵那天不開心拿自己身邊的人開刀。 “奴才們不敢亂說的,宮中風氣倒是還好?!钡马槾鸬?,說著,低頭望著紀淵胸口那處剛換過藥的傷,傷口已被重新包好,大約新傷剛出了些血,透著些淡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