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血珠穿成珠簾,他哭得可憐。 哭到大風吹打墳頭草,鋪天蓋地的雨水,砸死了草下的螞蟻。 斐守歲仍舊跪在墳前,用顫抖的手,去扶起搖搖欲墜的紅燭。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開始動的手。當血淚漸漸干涸,當大雨濕透了他的衣襟,斐守歲才看到自己,竟然在扒那老婦人的墳塋。 用手,用早已血rou模糊的手掌,砸碎了棺木,捧出一具灰暗的白骨。 他將骨頭抱在懷里,用一旁早準備的刀刃,割開自己的手腕。 血,滴下來了。 卻救不活在風雨中,在望鄉臺上看到一切的老婦人。 斐守歲抱著曾經,痛哭。 風雨不動時,心如刀割。風雨交加時,心死魂滅。 痛覺從耳垂后蔓延,一點點肆意在斐守歲的眼與額頭。那一種無法避免的痛,如針扎,扎爛了耳后皮rou。 試圖扎出顆沒有的良心。 記憶里的斐守歲一邊忍痛,一邊伸手,就在他的手掐住老婦人的脖頸時,他停了抽泣。那手先行一步,毫不猶豫地折斷老婦人脆弱的骨頭。 斐守歲垂著眼,取下老婦人的頭顱,他用自己的血,為老婦人畫了眼睫,畫了唇瓣。 “結芻為狗……” 斐守歲:…… “借魂落靈……隨我化形……” 指腹劃開血珠。 那是斐守歲留魂己用的咒念。 老妖怪在心識中語塞,正因他知道老婦人的魂早去了陰曹地府,又能在此時喚來誰呢? 孤魂野鬼? 他又為何…… 只見,本雨過天晴的記憶,再一次蒙灰。 飛騰于天上布雨的龍王,為一個女子讓開了路。 斐守歲看向突然到來的女子。 那女子并不慈悲,淡漠的視線割舍給亂葬崗里,復雜的一幕。 女子身后跟著個暗紅,是千萬年來不變容顏的燭九陰。 燭九陰在后叉腰:“這就是你說的那個……那個不要命的小妖?” “是?!迸?。 “奧,那叫我來干嘛,看他刨人墳?” 女子肅穆的表情:“我想讓你在千年后幫他一把?!?/br> “我?”燭九陰跳腳,“讓我背鍋就算了,還要我去幫人!你別這么不講道理,好處呢,好處!” 西王母回過身:“好處你自會知道?!?/br> “你要當姜太公???沒這個道理!” 西王母不搭話。 燭九陰在后,挑眉:“他真的就是跪在你昆侖腳下,整整十年的樹妖?” “是他?!?/br> “哦,那我就好奇了,為何你當時不憐憫,現在又千里迢迢趕來囑咐?” “是他太蠢了,我豈會在眾仙眼下給出仙丹。我若是給了……” “你若是給了,他在眾仙眼中就成了昆侖之妖,未來雖不可預估,但也失了自由,”燭九陰咋舌,“真麻煩啊,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到頭來看著慘兮兮的刨墳,嘖嘖嘖?!?/br> 西王母:“……你明知我座下有只狐妖?!?/br> “你是說解十青?所以你怕了?” “怕?”西王母甩袖,“我沒有懼怕之事?!?/br> “那你就是在替他們害怕,” 燭九陰走上前,朝亂葬崗里的斐守歲打了個響指,他道,“怕什么,全部忘記吧。你放心,總有一日我會親手把記憶還給你,可憐娃娃?!?/br> 西王母見燭九陰接下了差事,也就不復說話,揚長而去。 大雨停擺,雨中的小舟載人,不見人。 燭九陰朝遠走的王母拱手,隨后便從云端躍下,墜落在昏迷的斐守歲面前。 斐守歲抱著頭顱,昏睡了去。 燭九陰便施法,讓那噩夢成了“美夢”,成了一屜屜的rou包。 半跪下,燭龍笑瞇瞇地看著守歲:“包子好吃嗎?” 斐守歲:…… “我幫你揉碎了記憶,你可會像孟章一樣恨我?” 孟章神君? “算啦,我都這樣做了,也沒辦法后悔,”燭九陰撐著臉,端詳起斐守歲哭皺的面容,“這般好看的面皮,為何還有憂心之事?” “不該肆意妄為些,然后帶著俊臉去瀟灑人間?” “哎呀呀,你哭什么,我還你娘親可好?乖娃娃,乖娃娃,別哭啦,娘親總會回來的……總會……” 聲音開始浮空,站在心識里的斐守歲慢慢離開回憶。 回憶很短,短到抽噎聲和陸觀道的反駁重疊,斐守歲都還被.干涸的血痕所困,無法自拔。 是燭九陰續筆了魂魄,是陸觀道在外奮力了聲音。 陸觀道怒吼一聲:“為何惡果皆由苦命人承擔!” 苦命人…… “為何你們偏要拉斷最細的麻繩,是因為他們本就該死嗎?!他們做錯了什么,要承擔本不該有苦難!” 斐守歲虛瞇著眼,重影之間,他看到白晃晃的高臺,疊在一塊兒的層云里站著好些不怒自威的神明。 陸觀道的聲音愈發加大:“那你與我說說陸家鎮的大火從何來?難道不是你們的、所謂的放縱嗎?你們在創造什么磨難,你們又想給人間帶去什么病苦!我不明白,分明是可以安居樂業的,分明是可以闔家團圓的,偏偏一場火……什么都沒有了……什么都……” 抱著斐守歲的手逐漸用力,斐守歲卻聽到神明低語,淺淺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