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斐守歲立馬彎腰拱手:“大人之言,小妖愧不敢當?!?/br> “……” 神并未及回答,她看著折腰之人,想起方才沙畫里蹦蹦跳跳的小斐守歲。 終究是在染缸里游過一遭,表面變成了歸順獅王的附庸。但斐守歲的心沒變,已然萬幸。 神知道這一點,她的玉鐲手正想扶人,那斐守歲又言。 “大人切莫壞了規矩?!?/br> “也對,”神收回手,眼神有些落寞,“槐樹,你說我是不是……” “不是?!?/br> 神的話沒有說完,斐守歲就將其打斷。 斐守歲彎腰時,墨發垂在他的耳邊,他續道:“您也說了所謂因果。既然您下凡牽扯了世人的因,那果豈能是您一人造成?!?/br> “……” “荼蘼花妖本心為救流離失所的兒童,她從未想過燕齋花會在她背后行大逆不道之事?!?/br> 斐守歲有些緊張,因為這是他第一回沖著神說大道理。 他的手微微用力:“但荼蘼覺得是她之錯,所以她在赤火之中燒盡了身軀??扇羲X得自己沒錯呢?” 神手上的玉鐲,響了響。 斐守歲又言:“小妖斗膽問您,您覺得她錯了嗎?” “錯?不,她……” 斐守歲緊繃的手松下,不知什么促使著他仰起頭。 他直了脊背,視線緩緩從神的玉鐲,看到神朦朧的臉。他知道神之真容不能被窺探,尤其是創世神明,總會在身周布滿薄薄的云。 那云朵正遮蔽了神的眼睛。 一葉障目。 斐守歲能感受到神的凝視,是沒有溫度的視線,穿透過棉云,空白一片。 神看著他:“孩子,自從你去了人間,你的這雙灰白就再也沒有仰望過我?!?/br> “……是?!?/br> 神的容貌,斐守歲記不住。 但斐守歲一咬牙:“我只想與您說!” “你說?!?/br> “說……” 遲緩語氣后,舌尖逃離上顎,斐守歲下定決心,“這世間萬物糾纏在一起,有心者擔之,無心者丟之。若有過錯,人人皆是囚徒?!?/br> “囚徒嗎……” 神念了遍斐守歲所言,她將沙子聚攏在自己的手上,不再看向斐守歲。 白凈的色調落在術法中,神好似在思考,又好似在預謀下一步的動作。 斐守歲惶恐,他知道神不會在意。他猶如直言進諫的御史,參了一本當朝掌權者的奏折。于是臺上的珠簾盯著他,稀疏的五彩玉石后,掌權者一句話不說,一字斥責都沒有。 到底…… 心靈難測。 斐守歲看著沉默的神,干脆自暴自棄。 “這是小妖的一家之言,”他咽了咽,“您也與我說了,在同輝寶鑒中萬物不可撒謊,我想瞞著您,也是瞞不過的?!?/br> 神抬了頭。 斐守歲便將心中話全都吐露干凈,如此就算是死了,也死得痛快:“所以這世間若要尋個干干凈凈,必定抽離。只有離開世間的網,才能做到所謂的獨善其身?!?/br> 神聽罷,手上聚沙的術法停下:“孩子,你好像沒有資格說我?!?/br> ?! 斐守歲以為是掌權者終于發威,嚇得他一個撲身,全跪在地。 “是小妖莽撞!” “不……” 神擰了下眉心,語氣之中帶了點笑意,“你且看看你自己吧,你可有做到你所說的‘干干凈凈’?” “我……?” 沒有感知神的憤怒,斐守歲大膽地再一次望神,去望向神明藏在白霧后的眼睛。 霧氣繚繞。 斐守歲依舊只能窺見虛無,還有…… 還有圍繞在他與神身周的黃沙。 沙子像大鵬鳥的翅膀,一呼又一呼。 斐守歲不可避免地被黃沙吸引視線。羽翼名為沙畫,它正在上演一幕,斐守歲眼熟的戲劇。 那是叫“海棠鎮槐樹妖怒用佛法”,又對上“謝道士江俠客拼死護妖”的唱腔。 斐守歲看到沙畫中的自己被細碎沙礫所困,那沙也同時輕輕捆綁了謝江兩人。 至于陸觀道…… 更不必說。 見此,斐守歲一下知道了神明用意。 神垂著眼簾,輕聲安慰:“孩子,你不必怕,赤火已將傀儡燒盡,我的身上也沒有了污漬?!?/br> “我……” 斐守歲張張嘴,他見到神彎下了腰,伸出了手。 那雙手與玉鐲手不同,與佛手不同,好似能讓斐守歲感知到溫度,感知一點他曾經在老嫗身邊駐足的暖意。 斐守歲還有些茫然,畢竟高高在上的神,豈會俯低姿態??伤矍耙稽c點靠近的手,還有隨手而來的云霧,都在告訴他,這里頭的,定是溫柔。 溫柔……嗎? 眼前閃過方才的陸觀道,那個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懲罰。 斐守歲知道不能自欺欺人,他提袍起身,微微靠后一站,復又拱手尊敬:“大人?!?/br> 神的手滯了下:“都變了?!?/br> 都? 說得怕不是陸觀道。 神落寞地讓術法重啟:“也罷,天要下雨,我也阻止不了?!?/br> 嗯? 斐守歲分明記得下半句是“娘要嫁人”。 神明何意? 斐守歲不知。 神笑看被一句話唬住的斐守歲,她將黃沙運轉,一層層朝斐守歲圍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