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陸觀道卻沒忍住，笑出了聲：“你的眼睛！”

    “我？”

    身軀柔和了聲嗓，“許是有血絲?！?/br>
    “不是！”陸觀道仰起頭，碰到了斐守歲的鼻尖，“我沒有見到灰白色的眼睛，好特別，喜歡！”

    “……”

    身軀默默移開視線，但那直言直語的小人兒，伸手把逃避拽了回來。

    “……做什么?！鄙碥|局促起來。

    “看??！”

    身軀所溢出的情感比現在的斐守歲還要復雜，他下意識咬了唇：“眼睛不會變，你看了也沒用?！?/br>
    “你，你好像……”陸觀道皺起眉，于是湊得更近了，咫尺距離說起赤忱，“好像總說‘沒有’和‘沒用’，為什么？”

    “沒有為……”

    身軀煞了嘴。

    小陸觀道笑道：“你又說了！”

    但這回身軀不再耐心，他惱了，立馬直起脊背，換上一張臭臉：“既然頭不疼，就自己穿衣?！?/br>
    陸觀道還沒意識到不對：“可是衣裳還沒縫好啊?！?/br>
    “那就別墨跡?！?/br>
    丟下一句，身軀正欲拿榻邊針線，手剛挪開，卻生生停在空中。

    斐守歲看著呆呆然的陸觀道，又看著身軀的停頓。

    停什么？

    “你……”身軀的心中言，說給了斐守歲聽。

    怎么長高了？

    什？

    斐守歲跟著視線，看到方才縫好的衣袖已經蓋不住陸觀道的手腕。

    這廝……

    身軀咀嚼著話語，最后吐出一句：“衣裳小了?！?/br>
    “衣裳？”陸觀道舉起手左看右看，努努嘴，“什么時候的事情，我怎不知道?！?/br>
    “小了就換一件吧?！?/br>
    身軀站起身，但他的心里話再一次傳給了斐守歲。

    說著：“是蟠桃的緣故嗎，僅是吃了桃就會長大？”

    翻動衣料的聲音，窸窸窣窣。

    身軀拿出一件新衣，他看了眼在琢磨自己的陸觀道。

    袖子又短了一截。

    老妖怪好似見怪不怪，沒有絲毫波瀾，這名義上是月上君讓陸觀道來照顧他，但眼下穿衣喝水擦汗都是他在做。

    沒有怨言，也懶得怨，那衣裳就遞給了陸觀道。

    “穿上吧，可能大了些?！?/br>
    “唔，”陸觀道接過，“我是不是添麻煩了？”

    “……沒有?！?/br>
    身軀轉過身，去倒冷茶。

    陸觀道喃喃自語：“可是你沒有笑?！?/br>
    “沒什么好笑的?！?/br>
    冷茶入喉。

    吞咽的聲音，一下又一下。

    斐守歲知道這是自己在掩藏情緒的動作，背對著人，喝一口茶，也就將想說的想看的都忘去了。

    身軀心中：“他既然帶我出荒原，也算得上我的恩人。至于有何用心，發現之時在逃也無妨?！?/br>
    逃得了嗎？

    這下輪到斐守歲自問。

    沒挑掉吧。

    斐守歲看到自己手腕與腳踝上的鐵鎖鏈，有些說不出的心酸。出了鎮妖塔，沒了明面上的束縛，可他卻逃不開。

    陸觀道意欲何為？

    跟著他去了人間，窮追不舍，可憐兮兮。

    想到此，突然的酸澀漫開來，填充起斐守歲有些空曠的心識。斐守歲皺了眉，憶起那相處不過一年的人兒。

    他怎的為他變了，為著個愛哭的，自己反倒也哭哭啼啼，不成樣子。

    便見身軀坐到陸觀道身旁，給陸觀道扎起碎發。

    陸觀道卻不愿意，拿過了發帶：“我會用！”

    “你綁不好?！?/br>
    “我可以的！”陸觀道不信邪，琢磨著發帶，嘴里碎碎念，“你自己都披頭散發哩?！?/br>
    “……”

    是方才見素來的突然，身軀沒有時間束發。

    潑墨似的長發垂在斐守歲身后，如若再養得久些，許是過了腳踝，沾到黑磚。

    斐守歲暫且放下心中念想，去看小陸觀道。

    可是一模一樣的臉，總容易聯想，想起依依不舍的花海。

    小陸觀道說：“要不，我給你綁發帶！”

    “你？”

    “是我呀?！?/br>
    看到陸觀道忽閃忽閃的眼睛，身軀與斐守歲無法拒絕。

    于是，轉過了身，說一句：“唉，隨你吧?！?/br>
    適才的紅棉線還在上頭，小陸觀道耐心將棉線解開。

    青絲穿桃木，小小人兒站在榻上疏通發結。

    從頭到腰，手兒攬住，一縷一縷。

    小陸觀道笑說：“為什么不剪短些?！?/br>
    “發之父母?！?/br>
    “什么是‘發之’。我沒有爹爹，我也要留著長發嗎？”

    “……我也沒有，”身軀哼一聲，打趣道，“既如此，你替我一刀兩斷，如何？”

    “唔……”

    陸觀道卻不肯，“長發好看?！?/br>
    “嗯?！?/br>
    “就是忒麻煩了?！?/br>
    “麻煩？”

    “是呀，每日都要梳頭，可不麻煩嗎？”陸觀道說著說著，停下了手，“要不從今天起……”

    “不必了?！?/br>
    話被打斷。

    陸觀道不甘心地又說：“我樂意嘛！”

    “你……”

    斐守歲垂眸。

    陸觀道在后頭軟言軟語：“求求你了～”

    還順帶手從腰處抱住了斐守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