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那聲音加大,在風里刮著斐守歲的耳識。 耳識在黑夜里更加敏.感,斐守歲微微皺眉,不回答所謂審判。 還能是什么? 斐守歲早料到接下來要質問他的話,除卻作惡多端與殺人放火,便只剩下那十八層地獄的各種罪名,只要隨便找來一套,他也就跑不了了。 但他本也沒打算跑。 月上君封他五識是為了讓他認罪,他就算聽到了也無法作答,又能跑去哪里? 聽那振振有詞的罪孽,斐守歲輕笑一聲,笑得很刻意,以至于他能感觸到左前方那一襲紅衣的差矣目光。 是月上君。 許是擔心出錯,又回來了。 斐守歲眨了眨妖身灰白的瞳,他逐漸看到漆黑之中一團又一團的仙力。 淺紅,銀白黑袍……還有一抹與他一樣,跪倒在地,好不狼狽的大紅山茶。 斐守歲沒想到這一茬,他甚至都覺得顧扁舟應該還在人間,就如剛才月上君所言,應該還在的,怎會到了天庭。 守歲有些頭痛,他試圖尋找那不是顧扁舟的證據,卻在抬眼那一剎那,正正好對視了紅山茶的眼睛。 兩人相望,復又移了視線。 是顧扁舟,見素仙君也。 耳邊又有鬼叫似的風。 呼嘯中,斐守歲聽到嘈雜的聲響。 有人在說:“西山大人真是功德無量,救了這么多小娃娃,后人要給你建廟上香也不為過!” 嗯? 不是天上的仙官,是人間? 斐守歲眼前漫開一幕。 “哎喲喲,你說的什么身后事,就當是眼前!只要這案子昭告天下,我們西山大人啊,就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咯?!?/br> “一身紅衣配紅人,好不妙哉,妙哉?!?/br> “我說你們還有心思取笑?” 坐在高堂,一絲不茍的長翅煞了話,“還不快來看看這幾百條人命,何處走丟的,何處被賣的。這里面的事情繁多復雜,眼下不是慶工的時候!” 好像,一哄而散。 斐守歲看到在高高院子里,又只剩顧扁舟一人。 顧扁舟瞇著眼,他仰頭望那高堂的官兒。 當官的聚在一起,說著什么州什么縣的娃,是何時報的官,又是何時被人瞞下。 顧扁舟聽著聽著,笑了下,也提袍走入屋內。 須臾。 有風。 記得那日也下了雨,但火,著起來了。 斐守歲目見一把大火順著春風燒光了所有。 黑漆漆的云層,是驚蟄的時候,細雨還在綿綿地下。 “來人??!走水了——來人??!走水了——” “天可憐見,怎么會這樣!” “別說喪氣話,有這閑工夫還不快去打水!你看看西山大人,早沖進去了!” “他沖進去做什么?!這么大的火,他是要找死嗎!” “哎喲,大人!這院子里全是稚童走失案的文宗卷軸,是西山大人往上爬的梯子,你說他急不急!” “放屁!顧兄不是這般的人!” 看到焦黑的長翅影子推開身邊的官袍,“就你們這些只知道銀子票子的家伙,我!我!” 說罷。 那焦黑沖進了火里,再也沒有出來。 高臺上,有暖風吹過。 斐守歲再一次感觸到先前熟悉的仙力,是四象青龍孟章,乃與春有關的神仙。 初春啊初春。 斐守歲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望透了眾仙家,瞥見顧扁舟的苦笑。 他上天了。 人間的他,也就不在了。 火海里灰撲撲的,什么都沒留下。 斐守歲閉了眼,不想再看到這些,但一幕幕顧扁舟人間的事情涌上他的腦子。 一幕幕昏暗的、沒有光的、老舊的皮影戲。 吱呀吱呀,連個拉曲的人都沒有。 年三十到現在,在天庭也不過斐守歲晃神的時間,怎么就過去了數月。 風依舊在刮。 春到了,會下起小雨。 聽仙官審判,聽耳邊寂靜的彩云。 斐守歲知道月上君解了他的禁制,為的就是讓他聽到,聽一聽他自己的罪。 那顧扁舟又罪了什么? 大紅山茶燃燒在對面高臺,火一樣赤紅。 斐守歲咳嗽起來,不知怎么,他的心肺發癢,又痛又難受??攘撕靡粫?,直到撲面的大火灼熱了高臺,斐守歲才看到,他失明的雙目看到大火。 火光沖向天庭的盡頭。 他見,一團火焰,還有一個曾經在他面前說笑的顧扁舟,于火焰中閉了眼,一動也不動。 第180章 寶鑒 “槐樹妖?” 突然,一句聲音敲碎了斐守歲的思考,他轉過頭去,見著在宣讀他罪狀的仙官。 “你也看到見素的下場了,”仙官頓了頓,“你可知罪?” 語氣是不咸不淡的,好似一句家常。 斐守歲看著仙官的臉,他又看向仙官身后的月上君與孟章。 這是做什么? 春天的神,為何來看他受罰? 垂著眼簾,守歲將視線重新放到天庭的彩云上,他能說話了:“我……” 撕扯開的嗓子,有一股濃重的鐵銹味。 斐守歲咽了咽,好似咽下了人間的晚春,他說:“我知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