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透過面紗，謝義山臉色煞白，像是剛糊的墻，還在出虛汗。

    正欲松開手，斐守歲言。

    “謝兄，委屈你讓小娃娃拉著吧?！?/br>
    “這，好……”謝義山蔫蔫地眨眼，流下汗水。

    陸觀道雖有些不大情愿，但這是斐守歲的吩咐，他拉著謝義山走得不緊不慢。

    “我與小娃娃都不是凡人所以不受影響，委屈謝兄了?！?/br>
    “不不，”

    謝義山擦一把面容，“是我拖累，實在是對不住?！?/br>
    “那謝兄方才看到了什么？”

    謝義山尚驚魂未定，頗有些疲軟：“觀中之事?！?/br>
    斐守歲沉默，思索片刻：“看來謝兄心魔甚重?！?/br>
    “何意？”

    “我們從踏入園中起，就在他人預設的幻境里了。這種幻境最喜調動人心深處，至于荒唐還是恐懼，就如謝兄反應?！?/br>
    “也就是說，這些是燕齋花做的？”

    斐守歲搖頭：“未曾交手不能確定?！?/br>
    腳踏濃霧，走了許久才到樓梯前。

    “百衣園內要是不止一個妖物就難辦了?！?/br>
    斐守歲抽開手，拿出藏好的紙扇，“謝兄可帶著師祖奶奶的唱戲娃娃？”

    “帶著?！?/br>
    “帶著便好，我曾無意間在古籍之中看到一句話，說是龍族赤火能散天下一切幻術?！?/br>
    “赤火……”

    “是，”

    斐守歲拉著陸觀道，三人頗像走鋼絲的小蟲，“解大人乃是赤龍一族，想是能護伯茶兄周全?！?/br>
    “師祖奶奶她確實用火?！敝x義山摸住身后背著的大木頭匣子，里面除了請神招魂幡，也就昨夜趙子龍打扮的唱戲傀儡。

    “但奶奶脾氣古怪，就怕她在旁邊看我笑話?！?/br>
    “不會如此?！?/br>
    斐守歲的紙扇在空中一扇，霧退去幾丈，“我若想看你笑話，何必費盡心思做個木偶來相見?！?/br>
    大霧灑開，露在三人眼前的并非木頭做的階梯。

    陸觀道見了，捂住嘴：“噫！”

    是一層層疊上去的白骨，擬作了臺階，通往高樓赴宴之處。

    老妖怪垂眸，看那白花花的骨頭，有的折了手，有的沒下半身，好像都是慘死的人，將棺材一口一口壘起來。

    是一出帳門敞開的鴻門宴，卻不見霸王坐于帳中。

    謝義山在后：“奇怪……”

    “奇怪什么？”

    謝義山湊上前，拉開帷帽白沙，歪頭：“這石頭階梯，昨日未曾見到啊?！?/br>
    “……石頭？”

    “不光是石頭，這樣的形式此地定不會流行，高原山脈常落雪埋路，豈會用窄小滑石。且這石頭像是走了多年，都光溜溜的，旁邊生出雨季里才有的青苔，很是奇怪?！?/br>
    斐守歲與陸觀道兩人相視，確認后。

    老妖怪開口：“謝兄，我與小娃娃見到的是白骨?！?/br>
    “白骨？！”

    “是?！?/br>
    “那我怎會……”

    斐守歲緊了眉梢。

    謝義山：“斐兄之意？”

    頷首。

    謝義山見此，呼出一口重氣，他接受現實般笑著，揉了揉碎發：“看來師祖奶奶真要救我這個‘阿斗’了，”

    謝家伯茶已猜想之后要發生何事，便拱手行大禮與斐守歲。

    “若上了臺階，我不在斐兄身旁，勞請斐兄不必掛念，各自有各自的命數?！?/br>
    見他率先走上青階，卻在兩人眼中是踩碎了白骨。

    轉身時，斐守歲看到謝義山嬉皮笑臉的樣子。

    “這些天多謝斐兄的照顧。遇到斐兄真是我做好事修來的福氣！不然我早死在梧桐鎮，成了那烏鴉的腳下冤魂?！?/br>
    謝義山再次拱手，“我要是死定了，也必會拖住那殺人放火的妖邪，叫她與我一塊兒去陰司地獄！斐兄乃是我見過善人之中的善人，我死后呀，要在十殿閻羅、八府判官前好好夸你一頓！”

    “你……倒是不用?！?/br>
    謝義山樂呵呵地擺手：“用不用我說的算！時候不早，我先去會一會青階幻術！”

    斐守歲仰首，那個背著木箱子的一襲深褐隱入灰白之中，被大霧吞噬。

    在謝義山走后，他朝其拱手，十分之恭敬，像是注定了遠行，紙比金貴。

    “什么意思？”陸觀道。

    沉默。

    “臭道士不和我們一塊兒了？”

    “嗯，”

    斐守歲提袍上階，腳落白骨，“他是知道前路險峻，不愿你我受傷?！?/br>
    “前路？”手搭上，陸觀道跟在后頭。

    “要是我猜得沒錯，伯茶兄所見之石階，是他少時道觀外的?！?/br>
    滑石，青苔，暑氣與瓢潑大雨。

    老妖怪嘆息。

    “要是謝伯茶能熬過此劫，必是更上一層樓?！?/br>
    “那你我呢？”陸觀道。

    一頓。

    斐守歲笑道：“與他一樣?！?/br>
    百衣園的濃霧消散不去，煮著黃粱粥，說著南柯夢。

    第116章 蝴蝶

    輕碰白骨，上樓。

    目之所及，除霧氣，突然有nongnong血腥。

    斐守歲與陸觀道并排走著，寸步不敢分離。

    人兒在耳側，輕問：“我們要去哪兒？”

    “去聽曲?！?/br>
    “可這霧好大，連下面的戲臺子都看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