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大娘聲音隨之剎住,是老鱉在一旁開口。 “大人,到了?!?/br> 這下子,大娘仍在,伯茶汗了后勁,頗有些動彈不得。 顧扁舟看了眼坐立難安的伯茶:“我備了帷帽,各自都戴上吧?!?/br> 觀亂糟糟的街市,殷喚他們來此怕是沒什么好事,是一場鴻門宴也。但扁舟早預料到,在來梅花鎮前就預備了一應事物,以防不時之需。 戴上白帷帽,率先出馬車的還是斐守歲。 老妖怪著一身青色,不是書生打扮,頭束發冠,腰別紙扇,眉心痣藏在白沙下,頗有閑貴公子之意。 后頭的陸觀道,一襲玄色袍子,黑靴踏地,緊緊跟著斐守歲寸步不離。 走得這般近,好似還牽著手。 等到兩人走至百衣園前,謝義山這才做賊似的下了車,還假意為扶顧扁舟,等候著。 顧扁舟卻沒有任何遮掩,只見他撩開棉簾,大紅山茶的衣袍在白日里亮騰。 人群里那位大娘低聲:“你看,紅彤彤那個,就是京城來的官爺!” “咦,那前頭的兩人,還有旁邊的是何人?” “你有所不知,這官爺能拋頭露面,那身邊的妻妾可就不行了?!?/br> “我看你是瞎了眼,那三個高高個子又這樣打扮,誰家娶親娶個長扁擔回家?” 大娘聲笑道:“說不準官老爺就好這口,你我又不是他肚中蛔蟲,還能光看個高個矮分辨了?只不過,今兒來的官爺,竟是個小生仔?!?/br> “怕是沒過三十,生得這般皮嫩?!?/br> 謝義山聽此言,傳音笑了句:“顧兄,你該是戴上的,不然這謠言千里,到最后都不知是人是鬼了?!?/br> “不,” 顧扁舟搭上謝義山的手,輕松下車,“就是要他們仔細瞧了我來,不然等到日后少了我這一個活生生的人,看殷要如何解釋?!?/br> 謝義山:“倒也是?!?/br> 三兩步離了馬車。 斐守歲與陸觀道已在百衣園門口等候。 顧扁舟笑盈盈地走著,與斐守歲對視。 “不知這百衣園,斐兄可有看出不同尋常處?” 眼神落在衣袖里,斐守歲那只被陸觀道牽上的手。 顧扁舟挑眉。 斐守歲:“不同之處?” “然?!?/br> “顧兄可是要問我之同類?”斐守歲表情隱在帷帽下,偷得一會自由,“有四五小妖?!?/br> “小妖……” 顧扁舟轉念與謝伯茶,“謝兄,斐兄說百衣園里有小妖蹤跡,你要出手否?” “小妖怪?” 伯茶微微仰首,他見斐陸兩人靜靜站著,站于他身側人群喧鬧中,大娘之音沒在了吆喝聲里,好似只有他們四人凝在梅花鎮的時間長流。 悠悠然,有冷風拂面。 老遠,聽到園內戲曲唱腔,唱的是一曲《青絲恨》。 伯茶聽罷,嘆:“小妖不能傷人,許是來聽曲偷樂,再看看世人的?!?/br> “看世人啊?!?/br> 顧扁舟應了聲,不再開口。 此時金烏高懸,寂寥的光照亮了階下人的長袍衣裳。 積雪悄無聲息地化,雪水順光叮咚了梅花鎮各個角落,那水冷然,那光亮到人們只得虛瞇眼換手中銅錢器皿。 顧扁舟一甩袖,提袍上了百衣園前青階,活脫山茶花成精。 百衣園大門敞開,里頭正對著戲臺子,臺下座無虛席。 茶盞碰桌,滾水化香。 咿呀之聲,偶有幾個稚童從身邊跑過,學舌念幾句不著調的唱腔。 顧扁舟笑道:“也不知殷大人在何處等我們?!?/br> 話了。 吵鬧聲里,一個小二打扮的,弓背搓手上前。 “這幾位客官,實在是不巧,這園內已經沒有客座了……”小二搓手如蒼蠅,賠著笑臉,“要不客官改日再來?” “沒有客座?”顧扁舟說,“殷大人沒有與你吩咐?” “殷大人???”店小二聽此言渾身一顫,好似是什么修羅惡鬼之名,“客官早說是殷大人,來來來,客官里面請?!?/br> 小二手中白巾一指。 “殷大人在上三層最旁的客房,等各位爺走上樓去,會有提燈的小人兒引路?!?/br> “提燈?”顧扁舟問,“這大白天的,何以提燈?” “這……” 店小二眼珠子轉不停,“客官大人您不知曉,這是我們百衣園妙處之一,就是用木頭做的人偶,讓它們提燈引人罷了,那燈里頭不是蠟燭,是一只只螢火蟲?!?/br> “螢火蟲?” 是謝伯茶,見他走上前,悄悄在店小二手中塞了一粒碎銀,“眼下寒冬臘月,連只貓兒都少見,梅花鎮何處能見照夜清?” “大人,這都是妙處,不可亂言,不可亂言,”那小二的收了錢,站在樓梯旁,咯咯笑了幾聲,“來來,大人這邊請?!?/br> 顧扁舟也不客氣,將三人落在后頭。 耳邊是一曲沒聽過的漂泊。 人偶站在臺上被絲線牽引,一身陳舊的綢緞衣裳,與臺后人唱腔重了合:“怎么,你也嫌我是青樓妓女,不配與你講話嘛?” 顧扁舟走至一半,正巧能見到戲臺中央的人偶。 人偶眉目不傳情:“我雖是青樓妓女,卻是清白之身,怎么不配與你講話呢?” 也不知怎的,顧扁舟一走入這百衣園,聽到耳邊細細碎碎的曲調,他總有些回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