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斐守歲輕笑。 笑一句無人困得了他。 就算現實里頭渾身是傷,也好過與他人共存一塊秘境。 荒原之色盡數攬入。 許久,沒有大門敞開。 斐守歲抱胸看草長鶯飛。 奇怪。 不該如此。 荒原里一處又一處的山頭,寂靜無聲。按照斐守歲所想,該是憑空現出一木門,供他推門逃離。 沉默。 斐守歲心里頭只能猜到一事。 怪道沒有后會有期,這是被人所困,無處可去了。 啐一口。 再次動用畫筆,荒原的色彩就只剩黑白了,但還不見大門。 單調的線條,落寞無處述說。 斐守歲沒了辦法,開口對著無人之境:“仙君大人既然不想放我走,又何必裝模作樣?!?/br> 苦澀的鳥鳴,山巒幽幽。 又言:“小妖不敢與大人作對,可否請大人給小妖一個說法!” 斐守歲自己的聲音打穿荒原,遠遠地折回來,與他聽。 “……” 不是他? 那會是誰。 方才斐守歲心中松懈的弦,立馬緊繃。他打量草地,此地安靜得能與天論理,無人在意。 深吸一口氣。 斐守歲嘆道:“何方大能,困小妖于此舒坦地方?要是大能再不出來,我就要醉臥草席,安眠去了?!?/br> 話落。 這回從遠方傳來的不止斐守歲自己之言,還有一兩細碎的爭辯。 斐守歲側耳聆聽,聲音他無比熟悉。 “你是誰呀?怎么渾身濕透了,不擦干凈可是要傷風的?!?/br> 是小陸觀道。 聲音太小,回答者的話有些聽不清。 斐守歲便抬腳走入黑白之中。 黑白分明,斐守歲是唯一的醒目。 看群花沒了光,老妖怪心有不忍,反正暫且離開不得,他便掐訣念咒還了萬紫千紅。 見他慢悠悠走在草原沒有開辟的新路上,每踏一腳,身邊的花就有了顏色。他如領頭之羊,叼著顏料盒子,用力灑在荒蕪深林。 風動草歇,花開折枝。 且聽。 “唔,你說什么?什么他要你走,你就走?是誰呀,要是陸姨生氣趕我走,我才不走呢,那是氣話,等一會兒就好了。只要蹭蹭陸姨的手,再給她搬凳子,洗一洗蒜苗和玉米棒子,她就樂呵呵的,也不罵我,還夸我乖?!?/br> 花朵上色,一襲春意滾滾來,順斐守歲的腳步,落于大地母親懷中。 “他沒生氣,他在怕你?他怕什么呢,你與我說說,可別提死不死、生不生的,好不容易能吃著熱飯,死了也太可惜,你說是不?!?/br> “你……說得有理?!?/br> 這回斐守歲聽到了,他站在山巒之上,俯瞰碧草滿地。 “但他不愿我留下,反倒愿是你?!?/br> “我?” “是你,換作我選,也要選個沒欲念,沒貪想的?!?/br> “不!我有想要的東西,照你說,我也不該留下了!” “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斐守歲都用不著見到小陸觀道,就能想象小人兒現在的動作,怕不是坐在巨石上,正蕩著腳,笑看天際。 “我知道了!” 小陸觀道轉身笑說,“我想要一間草屋,一塊水田,然后老牛,黃狗!閑下來我就牽著牛到處走,天紅彤彤的時候,我就帶著黃狗找狗尾巴草!” “一個人嗎?” “唔……”搖搖頭,“一個人太冷了,要好多好多人,才暖和?!?/br> 聲音漸漸近了,斐守歲想到那稚氣的孩子,定是雙眼發光,熱情浮于表面。 好似就在老妖怪身后,小人兒說: “冬天灶底埋地瓜和洋芋,我就去屋門口的空地用稻子抓鳥。春秋要種麥子,沒時間玩。夏天天熱能采桑子,捉知了,去沙田里吃西瓜……” 小陸觀道想到這些,眼角止不住的笑意。 “比那些大宅子好玩,前些日子做夢,我還夢到了肩上有黑鳥的jiejie,她說她也想住這樣的地方,和我一塊兒種地捉鳥?!?/br> 池釵花…… 原以為陸觀道會忘得干凈,何曾想記在了心里頭,以至于夢到不切實際的過去。 斐守歲聽著可憐,看地上野花,不禁想到逝去的女兒家。 他手一揮,還了色彩斑斕,又復花開遍野。 “但是她走啦,和陸姨一樣,燒得一團糟?!?/br> “人會輪回,若有緣……” “什么輪回?”小陸觀道眨眼,“她會活過來?” “輪回是新生?!?/br> “再生一次,就不是她啦!” “什么……” 高高個子啞了聲音。 小陸觀道嘟嘟嘴:“陸姨都不記得我了,我再去找她,不是給她添麻煩嗎?!?/br> “……有理?!?/br> 高個子豁然,抬了嗓子,“你與我并非一人,而是活生生的不同之物?!?/br> “人是人,東西是東西,我才不是東西!” 撲哧。 斐守歲聽到,笑一聲,轉身要走時卻嚇了一跳,他看到一大一小人兒此刻就在他身后。 一個坐在地上數石子,一個倚著樹干也不知看向何方。 那聲兒很近。 小陸觀道將石子擺成了一個圓圈:“你看,石頭都沒有一個樣的,我和你就更別說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