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誰的話? 小孩撐著腦袋。 斐守歲說過嗎? 見大火撩在身后,小孩無感似的:“我在想事情呢,別來煩我……” “嘻嘻,公子哥在想什么?” 那火兒突然說了話,話語刺過寂寥悲涼的荒原,刺在陸觀道沒有設防的后背。 陸觀道駭了一跳,猛然起身,卻因在崖邊,身子直直地朝深淵里倒。 啞了喉,陸觀道捉不住風兒,就見著一團巨火探出懸崖,仿佛有了臉面般對他說。 “嘻嘻嘻,終于掉下去了,真好,真真好……” “等你掉到峽谷里死了,我們就吸你的血,吃你的rou,啃你的骨……然后等你皮爛,用地下所有的白骨做成長橋,點燃對岸的槐樹!就差你一人了,就差你的骨頭,我們就能越過他造的天險,把他一并吞到肚子里,與我們一塊兒沉淪……” 槐樹……白骨……吞……沉淪…… 槐樹! “不!不行!” 深淵很長,長到陸觀道能掙扎反抗。 周圍赤熱的火開始漸漸消失,隨之長在陸觀道身邊的,是綿延沒有邊際的寒風。 深淵之風自下而上托住他,讓他墜得不那么快。 小孩咬牙睜眼,一串因風起的淚珠,被風舉到很高很高。 無盡的冷比火光嚇人,便是見不到明天的黑夜,見不到白晝的夜晚里,陸觀道總是縮在燈盞下,一步也不愿遠離。 又是何時起,他曾與人相伴行在昏黑? 沙啞聲音: “殺我可以……千萬不要點了枯樹……” “一段枯木,你憐惜什么?”火兒笑問。 “我……” 陸觀道撞破了黑,將要墜到荊棘叢,他伸出手,模仿斐守歲的手勢掐訣,“我想他……我想他了……我想、我想他就在樹后,在我看不到的那邊,等我……” 就像總跟不上腳步的他,努力跑幾步,就能看到一旁耐心等候的斐守歲。 海棠樹層層疊疊,樹林排山倒海,他是抱著他走的。 走進一家小小客棧。 海棠鎮的事情小孩還歷歷在目,他不想死,不想成了白骨讓大火通行,他不想看到自己如火的愿,更不愿撿一支枯枝,長跪不起。 手指一旋,獨屬于陸觀道的靈力如清泉涌出。 他也不知自己在念什么咒,道什么故事,感知告訴小孩,有巨浪從地底涌出來,一瞬息就漲潮,埋去荒涼的白骨,漲過深黑之荊棘,而拖住了他。 那像什么呢? 陸姨…… 是小時候洗澡,一個大大的木桶,里面溫吞的水卷過,而陸姨會用葫蘆勺子舀水澆在他的背上。 就似這般的暖,撫摸著陸觀道的身軀,但他也知道陸姨不在了,陸姨走了,幻術能變出來的永遠無法代替過往。 所以他要努力去抓牢身邊人,哪能推著他跑,他就跑了,頭也不回一個。 陸觀道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奪眶,他咬唇壓抑,與大火言:“不準你點燃他們,一個都不準……” “要是只留我一個人了,晚上這么黑,這么長,我該怎么辦……” “明明能抓住的,已經松開過一次手……我、我……” 從水中坐起身,看水發了瘋,竟妄想填滿深淵。 陸觀道用他長大的軀殼,不停地抹眼淚:“我不會再跑開了……” “要是跑開,她定會說我無能,怪道尋不找他……” 猛地睜開眼,已經哭得布滿血絲的眼睛,呆呆地看著深淵峭壁上的枯枝。 “她……祂……” 陸觀道吃痛地捂住了頭,“她不準我記起她,不準……” 就在那些癡話說出口的時間,巨浪輕易地吞噬了深淵。 浪卷長空,撲滅岸邊大火。大火無法后退,被浪花一下吃盡,吃得獨留呲啦啦的聲響。 尸軀血水被大水沖散。 剎那,空氣中沒有灼熱與尸臭,有淡淡花香不知何處起,沁人心脾。 陸觀道腦海充斥著亂七八糟沒有頭緒的記憶,痛得他只能捂著臉躺在水上,嗚嗚哭個不停。 水不停歇,終是漫得沒有邊際,蓋過死人窟的面貌,也將那槐樹圈在懷里。 小孩子的哭鬧聽著比風聲都要傷心,四周也就只有陸觀道一個活人,一個聲音,寂寂地打著。 陸觀道歇斯底里,看到無路可走,卻又有水引他見槐樹,他的本能拋棄了記憶與痛,手腳并用,撒丫子爬起來。 爬著爬著成了跑。 跑得狼狽,他知道。 哪管呢。 真正愛他的人,不會懼怕黑夜,不會嫌棄他哭得難看。而他失了一次的勇氣,這回啊,他要棄暗投明。 第90章 澄澈 又爬又跑的人兒捂著胸口急喘,入眼卻是瘡痍。 槐樹后沒有斐守歲。 樹后的地面抽長雜草,碎石鋪滿,空空的樹根,沒過腳背的涼水…… 荒原在狂風驟雨,死人窟大火燃燒起冤魂,唯獨槐樹這邊安靜似海。 陸觀道渾身濕透,水滴順衣袖流下,泛起漣漪。 他手掌扶樹,站在龐大凸出地面的樹根上,呆然。 咦,人呢? 眨眨眼,四處打量。 這兒哪有另外一個活物? 陸觀道看不到,充斥他眼眶的除了悲愴,另外什么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