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江千念說完,用筷子猛地戳起一只蒸餃。 蒸餃早冷透了,冒不出熱氣,被送入口中。 “碎了也就碎了,反著用不上它!”姑娘家忽地笑了聲,臉上淚痕被她擦得干凈,有些灰撲撲的。 斐守歲雖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妖,但他從不作惡,也不喜歡欠人人情,能當場還的他絕對不拖到明日。 老妖怪將自己的白粥推給陸觀道,與身旁兩人說。 “謝兄說得不無道理,三人去找總比一人要來得快,況且才找了一月?!?/br> “就是,我在梧桐鎮為找鳥妖,扮了三月多的乞丐,你在這兒才幾天,難不成放棄了?” “我當然沒有放棄!”江千念一錘桌。 陸觀道早吃飽了,被這一錘唬了跳,他呆呆地看著斐守歲,又看看謝義山。 “說什么呢?” “小孩別插嘴?!?/br> 謝義山十分敷衍地把自己的豆漿推給了陸觀道。 江千念用眼神撇過小孩。 “不過斐兄還帶了個孩子,還是讓我與伯茶去吧?!?/br> “要去哪里?我不能去嗎?”陸觀道以為斐守歲又要拋下他,他急得連忙拉住斐守歲的衣袖,可憐巴巴地說,“帶我去,不要丟下我!我不會添麻煩的……” “你……” 斐守歲反手握住陸觀道,正要說什么,客棧外頭傳來啪嗒啪嗒的走路聲。 一曲詭異的哼唱聲遠遠地滲入四人之間。 在客棧里吃茶的旅客一個兩個停下筷子。 瞬間的安靜,激起陸觀道一身的雞皮疙瘩。 “唔……” 陸觀道移了移身子,湊到斐守歲旁邊,他眨巴眨巴眼睛去看外頭。 眼見大門敞開的客棧,繞過馬廄遮擋的稻草,一個矮矮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眼前。 是昨日傍晚樹林前遇到的小姑娘。 她仍是一身洗得發白的衣裳,扎著兩根低低麻花辮,略大的繡花鞋在地上打起夜的節拍。 走路一蹦一跳,很是歡快。 女孩臉頰上糊了泥巴,她在大門口轉了圈,又跺跺腳,雙手抹一把辮子,笑嘻嘻地走進來,完全沒有在意眾人赤熱的視線。 朝客棧里面喊。 “蘭家婆子,我家夫人要吃桃膠銀耳粥,你快快做了送來,可別遲了!” 被喚的蘭家婆子是那在柜臺處看賬本的。 見那老婆子瞇了瞇眼,好不容易看清女孩,她又驚呼一聲:“哎喲!我的乖乖?!?/br> 她放下賬本,拿起一條擦桌子的白巾,步履蹣跚地走到女孩身邊。 兩人身形相仿,一個是未長開的姑娘,一個是已佝僂的老婦。 站在一塊時,卻能同高。 在眾目睽睽下,那老婆子拿起白巾就要給女孩子擦臉,油滋滋的布料在女孩的臉上抹來抹去。 斐守歲微微皺眉。 在周圍客人細碎地討論聲中,聽到些許。 “蘭家婆子也是個有善心的,明明北家都散了她還愿意照顧這個瘋子?!?/br> “可不是,那女瘋子是北家小姐的陪嫁丫鬟,前些日子才瘋癲的,連薛家都不管她。蘭家婆子就因是北家老仆,做了一輩子的活計,到頭來什么好處沒撈到,卻愿意收留她?!?/br> “唉,都是可憐人,還分什么北家薛家的。嫁去薛家的北家小姐不也是一直臥病在床,薛家還請江湖中人來看病呢。能看出個什么!” “照你說,你昨日是去薛家看到了北棠娘子?” “你別提了!白簾子一層疊一層,厚得和褥子一樣,能看到什么哩?!?/br> “那你是不趕巧,我去的時候正好見到了北棠娘子的真容。真真是謫仙一般的人,也不知為何這個女瘋子說她家夫人死而復生。我看啊,就是被她這么一說,北棠娘子才病的!” “說一說就???” “氣病的咯!” 斐守歲手指敲了兩下桌邊,陸觀道卻湊得更近了。倚在他身邊,是第三只不愛說話的小麻雀。 默然,昨日招待的店小二撩開后廚與客堂之間的簾子,他撣撣袖子,打眼見到蘭家婆子與女孩。 幾乎是一下子就吼了出來。 “蘭家婆子!”店小二快走到兩人身邊,一下拉開老婆子的手,“不是說了好幾回,把阿珍帶去后院的嗎?” “哎哎,我這腦袋給忘了,我這就帶她去……” 老婆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窘著臉,她佝僂著背,一只蒼老的手拉起名叫阿珍的女孩,走得很慢很慢。 阿珍甩著麻花辮還不停地往后看,嘴里嚷嚷:“蘭家婆子,你這是要帶我去做桃膠銀耳粥?我可不想學,學了就不能出院子了!喂喂,蘭家婆子你聽到沒?我說啊,夫人只要你做的桃膠粥,別人做的一概不吃!夫人說家里只有你的手藝好,其他奶媽婆子都入不了她的眼呢?!?/br> 老婆子一邊點頭一邊拉著阿珍,快走到后廚時,阿珍卻不走了。 姑娘家站在簾子旁,抽開老婆子的手,語氣有些顫抖。 “噫,你要做什么!你要拖我走,把我埋起來嗎?我不去,我不去!求求你……求求你……別把我埋起來。埋起來就死了,死了還怎么辦呢!” 遠處溫茶的斐守歲放下茶盞,他還記得那只大紅海棠繡花鞋也是沾了泥土。 阿珍又說:“我明明見著夫人……夫人死了,夫人又活了!我見著夫人被埋起來的!是夫人埋了自己,可為何有兩個夫人?我不明白……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