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于是他手捏扇柄又是一擊,揮得池釵花落荒而逃。 老妖怪嘆息一氣,收扇入腰間,不作猶豫,跑到陸觀道身邊。 地上那個小孩渾身都是傷,五識渾濁不堪,像被人從懸崖上丟下來,摔了個碎骨粉身。 小孩瞇著眼看到了斐守歲,他伸出手想拉住斐守歲的衣角。斐守歲反手將他從地上抱起。 陸觀道咳嗽著:“你去哪里了……我找不著你……” 斐守歲沒有回他,只一個勁趕向城里趕。 小孩沒有得到回應,著急地拉著斐守歲,他努力睜眼抬高了聲音。 “我找不著你,我找不著你啊……” 斐守歲心煩,本該現在解決了池釵花卻被打斷,可又心疼小孩,他想放寬的語氣,但聽上去仍舊冷冰冰的。 “出來做什么,不是在客棧睡覺嗎?!?/br> 陸觀道聽到了,他不敢回答,又不得不實話實說:“你和別的乞丐跑了,我就追出來,可見不到你。我、我聽到有人看到你去了城外就……就沿著早上的路來找你。我怕你走遠,跟、跟不上?!?/br> 說得磕磕絆絆。 黑夜里。 陸觀道摸到被自己折騰破的衣服,他的語氣愈發低:“是不是我弄破了衣裳,下次不會了,下次不會了?!?/br> 風與雨吹過兩人的臉頰。 斐守歲聽了,遲遲沒有回話。 陸觀道又說:“我有用的,你別、別趕我走,我可以扛行李,還可以,可以……” 忽然斐守歲的手背覆在陸觀道的額頭上。陸觀道以為斐守歲要打他,嚇得渾身發顫。 斐守歲自然察覺:“抖什么?!?/br> “我以為你要打我……” 陸觀道觸到那手沒有離遠,下意識地湊上前,蹭了蹭斐守歲的手背。 斐守歲摸到陸觀道guntang的額頭,心里更加焦急,他問:“淋了一夜?” 陸觀道乖乖地回:“嗯?!?/br> 說罷,斐守歲抽回手。 “不怕死嗎?!?/br> 陸觀道悻悻然:“怕啊,你不怕嗎?” “……你既然怕,為什么還沖出來?!膘呈貧q說到此,忽又問,“你跟了我多久?” 陸觀道的眼皮越來越沉,他努力保持清醒回答斐守歲的話。 “因為受傷很疼的,我不怕疼。怕你疼……我、我從棺材鋪外就跟著了……” 斐守歲注意在后面一句。若陸觀道跟了一路,他怎么會沒有察覺,可懷中的孩子意識已經不清,應該不會說謊。當斐守歲還想再問,陸觀道已經闔上眼,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小孩瘦小的身子就算抱在懷里都是咯手的。眼下斐守歲需要個封閉的空間,他著急地趕回城內客棧。 一場大雨,下得淋漓盡致。 就算天要亮了,也一直灰黑。 雨水在清晨變成濃霧,濃到吸入鼻腔狂喊也散不去。濃得像瀑布倒掛,落在兩人之間。 斐守歲一邊確認陸觀道是否還有呼吸,一邊念訣為陸觀道除去怨氣。他的畫筆點魂不能對活著的人用,只能像刮痧一樣,一點點去除里面的外來之物。 而且陸觀道被怨氣浸入已深,自身若沒有活下來的意識,那斐守歲再怎么救,都是徒勞。 除非造出一個幻境,在幻境里頭救出迷途的羊羔。 斐守歲盤算出方法,只能快步回到尚且安全的地方,城外樹林不能選,唯二熟悉的棺材鋪剛剛還死了個人,唐宅有捕快守著。 那便回去吧,回到那條名叫紅楓林的河邊。 為不打擾客棧老板,眼下又尚在宵禁時間,斐守歲便抱著小孩,輕巧地翻墻入屋。 做賊似的點上一支蠟燭。 雨停了,天有些蒙蒙亮,但仍在灰白的色調之間。燭火黃澄澄的照亮床榻上小孩的側臉。 小孩看上去真像個干瘦的紙偶。 斐守歲沒來得及整理自己被泥點叨擾的一身,他三兩下把小孩臟兮兮的臉擦干凈,先是像個醫者一樣把脈,確認了陸觀道眼下真實的情況,他才拿出畫筆。 連著入兩回幻境,對他的消耗很大。 但哪能見死不救。 斐守歲呼出一口濁氣,他用余光看到小孩滿頭的虛汗,不知曉小孩在做什么噩夢。 站立榻邊,斐守歲念訣幻出那卷墨畫,用畫筆速速寫下: 誤入黃粱。 但畫卷沒有立馬給他反應,斐守歲著急,卷袖又寫: 陸觀道,我來救你。 筆落最后一點。 躺在榻上的小孩,猛地蜷縮,嘔出一口濁血。血色像墨一般黑,斐守歲見狀放下畫筆,卻見畫卷回他: 不要找我,找到了又有什么用。 斐守歲看了眼陸觀道,小孩確實沒醒。 于是老妖怪寫道:你不必多思,隨我去就好。 畫卷默然。 斐守歲候著回話,著急無處落筆,要是陸觀道潛意識里不讓任何人靠近,那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他。心急如焚下,斐守歲坐到了榻邊,用帕子給小孩擦去血跡。 小孩眉頭緊皺,一動不動。 斐守歲試著喚他:“陸觀道,我知道你受苦了?!?/br> 陸觀道的手指忽然顫了下。 斐守歲見著有用,便繼續哄道:“等病好了,天亮了,我陪你去河邊散步好嗎。我去哪里都拉著你,只要你好起來,好起來才能繼續走下去。你要知道,天沒有不亮的道理,過了卯時天會越來越亮,會越走越亮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