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
等林枝蔓換上了一身清雅的細棉布時,林枝蔓忽然有種自己在在做夢的不真實感。 曾經她還在家里做姑娘的時候,只能穿著jiejie嫁人之后換下來不要的粗麻布衣衫。 她曾經穿著那又粗又硬的麻布衫跟著阿娘進城路過那華美的布莊,只是一眼,那那些精美華麗的布匹便再也住在了她的心上。 她想著,要是自己能夠有一天能夠擁有一批絲綢做的衣服那該有多好??! 只是,直到她被西戎人擄來之后,她對這些綾羅綢緞卻再也不想了。 有一次,林枝蔓被迫穿上一條還沾著鮮血的精美襦裙。 那條裙子是真的漂亮啊,漂亮到她甚至都不知道該怎么穿,視線偶爾掠過那裙子上沾著的血她的心也跟著發顫。 她不敢想這條襦裙上一個主人究竟經歷了什么,她囫圇個套著裙子,任憑西戎人的糟蹋,對方偶爾口中還能蹦出一點安國的話。 就那樣磕磕絆絆的詞匯聽久了,林枝蔓也聽懂了。 這些闖入安國的野蠻人,對著安國燒殺搶掠他們就真的當了人上人。 讓給他們泄憤的女奴換上上好的衣服,他們就真的能欺負到了那些早就離開京城的貴女。 如今,林枝蔓伸著手不斷摩挲著自己身上換上的細軟的棉布,雖然比不得綾羅綢緞的細膩軟滑,可是卻讓林枝蔓再次有了一種踏實感。 若是換做以往,這樣的面料她只要幫著阿爹阿娘多做點活,來年風調雨順一些,或許,她嫁人的時候也可以像大姐一樣得到這樣的一塊細棉布做的新衣裳。 可是就這樣觸手可得的美好卻依舊因為一場戰亂毀得干干凈凈,淚水又莫名其妙地控制不住地從她眼眶中洶涌落下…… 梅淺看著眾人換了一身衣服之后,其中有幾個人甚至直接哭了出來。 她只是輕輕開口勸了兩句,之后就帶著她們去見了大夫,診斷之前梅淺有提前和大夫說過,說話要注意一些。 因此,眾人一個個緊張萬分深怕大夫號脈之后會說什么難聽的話,結果對方只說她們郁結于心,氣血不足什么的。 之后眾人就在梅淺的招呼下,眾人又離開了香水行,去了另一座收拾好的宅子里。 這里比起原先安頓她們的宅子要緊湊一些,但是隔著院墻就能聽見外面街道上巡邏士兵抬腳走路的聲音。 這樣的聲音既讓人安心,同樣又讓人慌張。 可是梅淺也沒給眾人什么慌張的機會,她們接下來就被安排吃飯了,在正堂屋前的空地上擺上了十幾張桌子。 梅淺就這么一個鶴立雞群,端著飯碗從第一桌吃到了最后一桌。 梅淺這里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在場這么多名女子幾乎都要被梅淺問了個遍。 她是吃到哪桌問到哪桌。 問題也不是什么難以啟齒的,多是些年紀、擅長什么等問題。 比如,是否會認字,有無種地經驗、女紅、織布、畜牧、做飯什么的技能都有涉獵一二么? 偶爾梅淺也會問些風雅點的,琴棋書畫也問了些,也有少數女子回答學過。 一群人不知道梅淺問這些是為了什么,他們通過梅淺得知這些回答之后的表情并不能看得出來梅淺的想法。 一直到了一頓飯結束之后,屋外的太陽已經快要落山,梅淺便讓她們在這里好好休息一晚,說自己明天還會來,到時候希望大家能回答她一個問題—— “你們是否重新換個身份,換個地方重新開始一切的生活呢?” 第244章 女戶(上) 夜還很長,一群娘子被梅淺那一番話弄得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梅淺這邊卻一夜好眠。 一大清早梅淺就帶著幾名護衛去了那些女子的新住處,前幾日給梅淺帶路入城居住的那位叫“乾源”的小兵也被再次被調到了梅淺身邊做事。 “大人,你說要給她們換個新的身份,新的地方生活是、是真的么?” 路上,乾源還是沒忍住問了這么一句。 “當然?!?/br> “可、可她們要是還有家人活著呢?” “隨她們,她們想要以全新的生活重新開始我便助她們一臂之力。 要是不想,那就等太平日子真的來了,主動為其尋找家人?!?/br> 梅淺看著乾源一臉單純的模樣,便沒有立刻和他說那些“殘酷”的事實真相。 她雖然也說出了兩種可能,但是梅淺知道,后者,沒有人選的。 昨天吃飯的時候梅淺都問了一些情況,這里絕大多數的女子都是逃亡時被落下、被拋棄,少數是父母兄弟都死了才被擄到了這里。 這些經歷過那么多艱辛還能活下來的女子,為的絕對不是那些拋棄自己的親人。 正如梅淺所想,到了那些女子新落腳的院子里之后,所有女子都陸陸續續選擇了梅淺的提議。 這讓乾源震驚地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為什么?” 乾源在看著這些女子們在梅淺臨時抽調過來做戶籍的官吏為她們重新書寫戶籍,名字、家鄉所在地都改成了其他地方時,乾源再次感覺到了這世界的癲狂。 他這疑問正好讓剛剛拿到新戶籍、路過他身邊的林枝蔓聽見了。 “什么為什么?” 聽見身旁有人說話,乾源這才回神就見林枝蔓正小心翼翼的將那個代表著新未來的戶籍書拿在手中反復摩挲著,這便回答道: “我想知道,你們為什么……為什么會答應大人。難道,大家都沒有家人么?” 要不是乾源臉上不解的神情太過真誠,根本不像是譏諷挖苦,林枝蔓可能早就怒瞪對方然后轉身就走了。 但是看著對方又是這般的單純,林枝蔓又莫名的不爽,便道:“是啊,大家都有家人,結果家人都跑掉了,就剩下來自己了。樣的家人,我為什么要惦記他們?” “也許……只是出于無奈……”乾源自己說著,都覺這里有太過干癟了。 “是啊,出于無奈,所以……我想為了自己換個新的人生,有什么問題么?” “你……我……” 乾源被林枝蔓那雙充滿自嘲和決絕的目光嚇了一跳。 被對方那黝黑的眸子盯上,乾源又覺得自己有些毛骨悚然起來。 他慌忙地退了兩步,避開了林枝蔓的視線,可是很快他又明白林枝蔓說的話的意思。 在場的,都是曾經被丟下的人。 憑什么要求一個被丟下的人去接受、去找回那些曾經丟下他們的人呢? “對不起,我……” 乾源趕忙抬頭想和林枝蔓再說些什么,結果卻見眼前早就沒了那人的身影。 見此,乾源的心有些發堵,腳步也好似灌了鉛一般,他思來想去他只好去找梅淺解惑去了。 不過此時的梅淺也挺忙的,他走過去的時候正看見梅淺在給大家說著關于她們能夠選擇的地方有哪些: “首先就是距離京城只需要兩天步行路程的寧城,那地方土地肥沃適合耕種。 又因為地處平原,交通發達,日后平穩了之后,來往客商也是絡繹不絕,做一些小買賣或者吃食生意也是可以的。 另外,是需要坐馬車、驢車約莫有半個月路程的醉興縣。這個地方東西各有高山,只有朝北一處平原。 醉興縣,原來以產酒聞名,南臨沅江,有一處上好碼頭,溝通南北。 因此,那邊的商業也很發達,若是有一技之長又或者有過經商算賬的本事也可以選擇醉興也很不錯?!?/br> 梅淺說這些的時候,還配上了一張輿圖?!俺诉@兩處地方,那便是西北的黎肅府,那邊我向佛佑郡主要了一片農莊,里面有田地和當地綿羊、山羊可供養殖。 若是有人去西北的黎肅府,因為黎肅府距離這里最遠,且氣候也與這邊不同,甚至說比較惡劣。 但是我會為前去黎肅府的女子提供一些與當地種植、養殖相關的一些技藝、足夠讓大家在黎肅府安家落戶?!?/br> 別看梅淺在描述這三個地方的時候,特地提到了黎肅府的缺點,但是大家聽得也清楚,黎肅府的莊子是梅淺特地和郡主申請為她們準備的。 前面兩個地方梅淺可都沒說將他們如何安置,而且這地方能被梅淺提出來,那就一定有什么過人之處。 “黎肅府……郡主,那里是郡主做主的?” 這時候有一名女子忽然問出了這個問題,梅淺聽了點頭道:“佛佑郡主乃是靖王之女,靖王戰死之后,西北的駐軍便由佛佑郡主統領,西北那邊自然也是郡主管理?!?/br> 梅淺這么一說,果然有不少女子的眼神都因此閃爍了一下。 也許她們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因為聽見這個回答而激動一下,可是光聽見那里是郡主管理的,她們就莫名的覺得有些心安。 她們確實動心了。 “那大人您說的那個什么技能,我們真的學了可以獨立一人生活?” “嗯,你要是覺得一個人無聊可以好幾個小姐妹一塊生活也行?!?/br> 梅淺忽然語氣俏皮地說了這么一句,在場的的氣氛也頓時活躍了許多。 不少女子都大著膽子開始向梅淺詢問起了更多的細節。 比如,寧城和醉興縣她們要是真的去了,會是什么樣的。 “因為戰亂,不論是寧城還是醉興都跑了許多百姓,同時也死了許多百姓。 哪怕日后那些人再次回鄉,這些地方的人口依舊是不夠的。 日后也會有將其他地方的百姓集中遷移去政策,你們到時候去的話,便是以這些理由前去。 待遇什么的自然是由當地官吏重新為新來的百姓劃分田地,新立戶籍?!?/br> 梅淺提到新立戶籍的時候,在場也是有幾名女子是有些學識的,直接問了一句“女戶也可以立?” “可以啊?!?/br> 關于立女戶這件事情梅淺其實很早的時候有查過相關法律,而且后續不論是為了她自己的私心,還是為了加快統一、鞏固政權為祁禯出謀劃策,這女戶這里也是她可以動文章的地方。 如今關于這些她已經有了大致的章程,只待后面她寫好折子交上去了。 “可是,女戶很難立,就算能,一般也是寡婦,家中無任意男丁才可以立,一旦立了女戶,女子還要守節……” 人群中說話聲音越發的小了,到了最后也許是說話的女子自己也才發現,就算不守節,她自己這樣子真的還能找到丈夫不成? “女戶,我國法律里可沒有明確要求戶主要守節,要求守節的一直就不是法律問題,以后遇見合適的,順其自然成親生子也沒有問題?!?/br> 梅淺聽見最后什么守節的詞匯耳朵只覺得刺癢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