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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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暢想的清明,會與這位異軍突起的女郎所設想的一致嗎? 短暫的躊躇之后,顧信堅定地答道:“信昨日抵徐,觀京口上下,知女郎所謂令行禁止,誠不誣也?!?/br> “先賢有言:‘夫凡國博君尊者,未嘗非法重而可以至乎令行禁止于天下者也?!?” “嚴刑峻法,賞罰分明,乃是一郡、一州乃至一國立身的根本。唯有如此,方能做到令行禁止?!?/br> “某以為,最好的世道,便是任數不任人。人人皆以法度作為行事準則,任何人的私心、利益與智慧,都不能凌駕于法度之上。如此,則令行禁止,不待刑賞而民從事矣?!?/br> 對于這樣的答案,郗歸并不意外。 顧信信奉法家,奉《韓非》為圭臬,向來渴望一個法度明晰、刑賞分明的世界。 可這樣一個世界,在江左,卻是不易實現的。 她鄭重地看向顧信:“這是一個極好的理想,可若要實現它,卻分外不易?!?/br> “但京口已經實現了,甚至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顧信激動地說道,白皙的臉頰上浮現潮紅,“我要讓更多的地方如京口一般,要讓明晰的法度深深刻進每個人的心里?!?/br> “可若要做到這些,憑你一個人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br> 郗歸尖銳地指出了這個事實,令顧信的慷慨陳詞出現一瞬間的卡殼。 但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誠懇地說道:“我相信女郎也會歡迎這樣的一個世界,我請求您的幫助,我愿為您效勞?!?/br> 顧信真誠的眼神令郗歸動容,但她仍是嘆道:“可這并非一件易事。昔年商君銳意改革,行嚴刑峻法之制,可卻被誣為謀反以至于,車裂至死?!?/br> “我無懼于此!”顧信斬釘截鐵地說道,“大丈夫行于世間,何懼一死?為了實現心中的抱負,我甘愿奮斗至死!” “你的勇氣令我欽佩,然而,商君去世之前,秦國已然完成了改革,是以其人雖死,而新法不改??扇舸髽I未成,新法未立,你便死在了實現理想的路上,那這想象中的法制清明的世界,又該由誰來實現呢?” 顧信因這一番話而沉默了下來。 郗歸接著說道:“京口只是一個小小的地方,又受了高平郗氏三代恩德,因此,在這里推行法制,并不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山笥谐砂偕锨У目たh,若要在如此多的地方建立法治,那絕非僅僅幾個人就能做到的?!?/br> “我當然相信你甘愿赴死的決心,可你活著,才能為國為民,為你的理想,做出更多的貢獻。這遠比一死艱難得多,也重要得多?!?/br> “若想實現理想,當然要有原則,但也要有策略?!?/br> 對于這些道理,顧信并非不懂。 可他孤軍奮戰了那么久,實在難以想象還有什么其他的法子,只能說服自己盡心盡力地去做,若真有一日,不得不死,那便希望能以自己的性命,喚醒一些尚且懵懂的人。 然而,郗歸言下之意,是說還有別的法子? 顧信眼神倏地亮了下,當下行禮道:“某愿聞其詳,還請女郎指教?!?/br> “一個人的力量究竟有限,可若千千萬萬人都同心同德,便不愁不能成就事業?!臂瓪w意有所指地說道,“去用你的抱負,培養出更多致力于刑賞有度、法制清明的人。韓非子說,人情莫不出其死力以致其所欲?!?/br> “你首先要做的,就是讓你心心念念的理想,變成更多人的‘所欲’。正如分田入籍一般,唯有當萬千民眾與北府軍同心同德之時,此事才能真正容易地推行下來?!?/br> “您的意思是——教化?”顧信似乎明白了些許。 “是的,教化?!臂瓪w頷首道,“我知道你想從一郡開始,試行你的理想,探索更好的制度??蛇@樣做實在太慢,且一郡雖小,卻也存在不少根深蒂固的陳規?!?/br> “‘君子行禮,不求變俗’,這是亙古以來的經驗。你若要真正撼動這些根深蒂固的東西,就非得與大多數人的利益一致才行?!?/br> “記住你的初心,你不是僅僅為了將韓非所言變為現實,而是因為有感于民心疾苦,想要通過嚴明的法制,讓更多人過上好日子?!?/br> “要用教化去塑造你改革的幫手,用利益去團結你改革的對象。明白嗎?” 兩年多過去了,這句話仍舊令顧信感到振聾發聵。 剝開迷霧,他真正需要做的,其實就只有這兩件事。 其中,又以第一件為先,因為倘若沒有人才的積蓄,他便根本無法大規模地推行此事,只能疲于奔命,勞而無功。 徐州府學,正是一個教化的寶地。 那場談話以后,顧信便進入了徐州府學。 他短暫地放棄了在政事上推行理想的抱負,在這里影響著一個又一個學子。 家人們不理解他的選擇,唯有他自己才清楚自己選擇了什么。 時至今日,他依舊不能不對郗歸感到由衷的敬佩。 當朱肖因為她的成就而感到震撼時,顧信只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他堅信,郗歸還會有更偉大的成就,而這個世界,也將有一個更美好的未來。 郗歸這個名字,將不僅僅代表一個令他向往的精神世界,更昭示著一個新時代的到來。 顧信知道,自己遇到了真正的同路人,或者,更為準確地說,是引路人。 第189章 玉璽 顧信的描述讓朱肖心潮澎湃, 若有朝一日,女郎可以驅除胡虜,蕩靜中原,收服桓氏, 重現盛漢輝煌, 那他自己, 是不是也能在這樣一個偉大的時代之中,做出些不平凡的成就呢? 然而, 激動之余, 他又有些傷懷。 他不知道自己的祖父是否知道女郎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不知道他是否明白自家是因何而敗。 長達幾年的熏陶和學習,讓朱肖明白,打敗吳地世族的, 不是郗氏女郎一人的意志, 也不僅僅是北府軍強悍的武力, 更是無數底層民眾擰成一塊所形成的強大合力。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世族們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可卻沒有做到。 他們以為水天然柔弱, 只能在容器的左右下任意改變形態, 可卻不知道,就是這樣柔弱不爭的水,也能夠匯成推動歷史的滔滔洪流,將他們徹底淹沒。 郗氏女郎掌握了一股先前誰都瞧不起的強大力量,朱氏并不是敗在北府軍手下, 而是輸給了這滾滾的歷史洪流。 可他還是忍不住會想, 若是沒有顧然與張敏之的陰謀,祖父是不是也能夠參與到這樣偉大的一項事業中去? 他是那樣地睿智, 那樣地識時務,本該擁有機會,親自推動吳興朱氏更進一步。 “不!”朱肖搖了搖頭,再一次在心中提醒自己謹記祖父最后的囑咐——這世上早已沒有吳興朱氏,往后,只會有京口朱氏。 朱肖的恍惚并未影響周圍學子的討論,他們越說越激動,話題也擴散到了更多的方面。 大戰結束之后,從表彰大典到受封司空,雖然有無數將領和官員被表彰、被提拔,可劉堅犧牲之后,北府軍中接任他成為新一屆首領的人選,卻始終沒有定下來。 學子們的諸多討論之中,有一項便是在議論擔任大將軍一職的新人選。 對此,朱肖也有些好奇。 他知道顧信不僅掌管著徐州府學,更是深受郗歸信賴的心腹,因此側過身去,好奇地請教道:“老師,依您所見,劉將軍之后,會是誰接替他的職位呢?” 顧信微笑著搖了搖頭。 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將士們拿命去拼戰功,自然不會輕易對著同僚低頭。 若要掌管北府軍,非得要戰功、資歷、品行、性情等均能服眾才行。 這樣高的要求,使得劉堅死后,北府軍中,再無一個可以令所有將士都服氣的人選。 謝墨雖戰功赫赫,可卻出身世家,又是謝家人。 他的高傲性情與謝萬當年壽春之敗的事實一道作用,使得其與北府軍大多數底層出身的將士之間,難免存在隔閡,且是短時間內很難消除的隔閡。 而無論是郗途、李虎還是何沖,其戰功都不算彪炳,未必能夠服眾。 此次大戰之中反正有功的將領朱庠倒是資望夠深,也有不少戰功,可卻本系桓氏麾下大將,且有一段戰敗投敵的往事在,不可能貿然成為北府軍的主帥。 諸多人選之中,只有郗途或許能夠憑借高平郗氏子弟的身份,彌補戰功的不足,可以門第出身定官爵,終究并非郗歸重建北府軍的本意。 在如今的北府,郗途這樣的出身,要想成為主帥,反倒需要比其他人更多的軍勛,否則難免不能令諸將士打心眼里膺服,還可能會造成某些郗歸不想看到的影響。 如此種種,竟使得劉堅去后,北府軍中一時半會地,竟找不出一個真正能夠接替他的人選。 朱肖誠心向顧信請教,可其實顧信自己也說不準,這個大將軍的職位,究竟會落到誰的頭上。 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個職位的任命,必然不會偏離“大將軍”這三字的本質。 于是朱肖就聽到顧信這般答道:“疆場之事,自然該以戰功論先后。誰有本領,便能更進一步,不是嗎?” “您的意思是,還會接著打仗嗎?”朱肖遲疑著問道。 在他看來,大戰之后,江左已然獲得了一段可以預見的并不會短的安穩期,大可以趁著這機會收服境內蠢蠢欲動的世家,與上游頗具威脅的譙郡桓氏,又為何要主動掀起新的戰爭呢? 在內部尚未完全安定的情況下北伐,真的不會重蹈符石的覆轍嗎? 顧信看出了朱肖的遲疑,他爽朗地笑道:“世家于武略一道頹廢多年,眼下時局,早已不是江左立國之初那副‘士族專兵’的模樣。若說朝堂之上,或許還要受些牽制,可論起戰事來,便根本不足為懼?!?/br> “至于上游桓氏,苻秦大敗之后,北方諸胡爭戰紛紛,勢必會放松對于巴蜀之地的控制。若你是桓氏,會選擇西進收復失地、獲取煤鐵,還是與北府軍這樣的強敵對上呢?” 朱肖仍有疑慮:“可是,就這么放任桓氏繼續擴大力量嗎?若是養虎為患,今后又要如何是好?” 顧信緩緩搖頭:“孩子,你一定要記住一件事,桓氏的襄陽軍,也是江左的軍隊。他們在上游開疆擴土,充實的也是江左的版圖。若為了牽制桓氏,刻意抑制襄陽軍的發展,甚至因內亂而錯失了北伐這難得的好時機,那就得不償失了?!?/br> 朱肖羞慚地低下了頭:“是學生狹隘了?!?/br> 顧信寬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移向遠方的云海:“江左立國幾十年來,已然因內斗錯過了許多次北伐的機會。就連過去數十年間兵力不足的缺陷,也與世家大族之間、門閥與流民帥之間的矛盾有關。事到如今,我們不能再接著錯過了?!?/br> 他慨嘆著說道:“誰也不知道這樣的機會還會不會再有,我們一定要抓住時機?!?/br> 大行皇帝薨逝之后,江左一直未立新君,元旦過后,也并未改元。 當朝堂上還因改元之事而爭執不休時,北方卻傳來了幾個鮮見的消息。 太昌七年四月,在北方諸胡混戰半年之后,滎陽郡守、漢人鄭重不堪其擾,終于遞上奏表,聲稱愿率眾投奔江左。 同月,苻石終于在心力交瘁中舊傷復發,卒于五將山。 太子泓甫一繼位,便要面臨慕容氏、呂氏、姚氏等諸多自立為帝的符石叛將的圍攻,堪稱左支右絀,舉步維艱。 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奉上傳國玉璽,派使臣前來建康,向江左請求支援。 他并未忘記符石是因何而敗、北秦是因何而衰、符石又是因何而死。 可那些從前的叔伯師長、如今的叛將敵軍步步緊逼,他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選擇放棄國仇家恨,寄希望于遠交近攻的法子,期望能夠借助北府軍的力量保全性命。 當這幾個消息接連傳至建康,江左上下無不震動。 在過去的數十年中,江左始終面臨著北方胡族的威脅。 永嘉亂后,北方執牛耳的胡族換了一個又一個,可無論是哪一個,都始終是江左難以視若無睹的大患。 無數的將士、士子和百姓,從前做夢都不敢想象,有朝一日,那個曾一舉統一大半個北方、曾狂妄地說出投鞭斷流之語的北秦君主符石,竟會被北府軍打至重傷,以至于鎩羽而歸。 而其太子苻泓登基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向江左奉上求援國書與傳國玉璽,以一種俯首稱臣的姿態,來求取江左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