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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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歸的冷靜之中,帶著真正的慍怒。 可與此同時,她又清楚地知道,三十多歲的司馬恒,早已形成了一套屬于她自己的思維模式,她也只是一個可恨的可憐人。 于是郗歸輕嘆一聲,看向南燭:“告訴顧信,一定要顧好徐州府學。學子們無論出身高低,都必須受到足夠好、足夠合適的教育?!?/br> 她正色說道:“這是一個參差的世界,而那些年輕人,那些孩子,就是我們未來的希望?!?/br> 郗如的到來,打破了這一室沉寂。 郗歸笑著問道:“阿如回來啦?怎么這個時候回來?用過飯了嗎?” 郗如嘆了口氣,面色有些愁苦:“父親打了勝仗的消息傳來,母親很是開心,可我卻越看越覺得別扭,索性收拾東西回來陪姑母,以免跟母親相看兩厭?!?/br> 郗歸摸了摸郗如細軟的頭發:“你父親無恙,這原是一件好事,你母親覺得高興,也是理所應當?!?/br> “可是姑母,我覺得這很可悲?!臂瓪w仰起頭來,認真地看向郗歸。 “接連的戰爭帶來了那樣多的犧牲,劉堅將軍死了,薛藍jiejie也死了。他們為江左付出了生命,甚至因為防疫的緣故,不能保留一個全尸??赡赣H又在做什么呢?” “我即便沒有回京口,也知道那里定然充滿了驕傲與悲傷。白幡將飄蕩在徐州和三吳無數條街巷,而我們,我們這些被保護的人,難道不該為他們哭泣,為他們哀悼?怎能僅僅沉浸于自己一家一戶的喜悅之中,全然不顧那些犧牲的勇士呢?” “阿如,你能這樣想,姑母很欣慰——” 郗歸欲言又止,她為郗如的想法感到高興,可卻始終不愿在她面前說謝璨的壞話。 郗如可以不喜歡她的母親,可她作為長輩,卻不該當著孩子的面進行詆毀。 可郗如卻并未善罷甘休,仿佛一定要問出個結果似的。 她說:“姑母,您上次問我是不是瞧不起她?我難道不該瞧不起她嗎?她這一生,幾乎僅僅為了那所謂的愛情而活??蛇@愛情對于父親而言,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郗如看得很清楚:“父親心中有更加廣闊的天地,對他而言,無論是郗氏的榮耀,還是江左的安危、北府的將士,都比妻兒、比他自己重要得多?!?/br> “母親總說父親對她好,可他只是盡到了他覺得一個丈夫應盡的責任。無論誰嫁給他,他都會對那個人好?!?/br> “姑母,讓我覺得難受的,不僅僅是母親對于將士們的漠視,更是她十多年來放棄所有而全力投入其中的這段愛情,根本就是一個不公的存在?!?/br> “她甘愿將一切奉獻給父親,為此,甚至在許多其他方面顯得自私??蓪τ诟赣H而言,母親只是她生活中極微小的一部分,她不懂他的家國大義,不懂他的滿腔抱負,不懂他的拼搏究竟是為了什么?!?/br> 郗如冷笑著說道:“當然,他并不在意她懂不懂,因為他根本就瞧不起她!” 第184章 陰陽 郗歸因郗如的敏銳而吃驚了一霎, 這驚訝很快就變為欣慰,令她臉上不由自主地綻放了笑意。 在郗如身上,她真正看到了教育的力量。 縱然江左是一片貧瘠的土地,可卻依舊在灌溉之下, 長出了與周圍格格不入的青蔥玉樹。 這幾年來, 郗如一直在改變。 她日復一日地, 從之前那個本能地趨利避害、只想討好大人的孩子,變成了一個有主見、有抱負的人。 縱使仍有偏激固執的時候, 可卻能夠清警地覺察到, 在這個時代的婚姻制度之下, 女性與男性各自的處境。 她就像從前所說過的那樣,在一點點拿開遮蔽自己雙眼的那片葉子。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古人,這個孩子甚至比郗歸本人更加尖銳。 郗歸并不會因這尖銳而心生不快。 相反地, 她深知“矯枉必須過正, 不過正不能矯枉”的道理, 知曉對江左這樣的時代而言,這“尖銳”是多么地難能可貴。 她微笑著注視郗如, 心中仿佛流過了一汩涓涓的暖流, 令她那因司馬恒的肆意妄為而微涼的內心, 重歸熨帖與溫和。 “阿如,你說得很對?!臂瓪w將郗如拉到跟前,與她四目相對,“這世道就是如此地不公。男子和女子同生于世,可卻自落草的那刻起, 就被區分出‘弄璋’與‘弄瓦’的不同命運, 一者‘載寢之床’,一者‘載寢之地’。往后的日子里, 更是要見證和承受這世間的無數差異與參差?!?/br> “你的母親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她不知道也不相信還有其他道路可走。她的可憐、可恨與可悲,只是這世間無數女子慘淡生活的一個小小映射?!?/br> “阿如,這世上的不公太多了。有人清醒地痛苦,有人茫然地沉淪。甚至不僅僅女人的榮辱寄托于一個男人,千百年來,就連那些男人的榮辱,也往往只能寄托于主上,寄托于君王。如若不然,三閭大夫又何必援香草美人為辭呢?” “許多年來,人們給這一切不公賦予了一個名字,叫作陰陽。天地、日月、寒暑、君臣、夫婦、男女,無不被劃分出了陰陽的區別?!?/br> “這是一個變動不居的概念。一個男人,當他是丈夫時,便是夫婦之中的陽??僧斔蔀槌甲?,便又成了陰。就譬如鳳凰一詞中,雄者為鳳,雌者為凰??捎邶堷P的概念中,鳳便只能屈居龍下?!?/br> “然而,在這個龐大的體系之中,女性總是處于‘陰’的位置。那些掌握話語權的人,一代一代地把柔弱貞順裝飾為一種美德,讓女子藉此在陰陽的體系中抬高身價?!?/br> “可這畢竟只是一種虛偽的抬高。他們渲染內宅的重要性,仿佛女子安于內宅、執掌中饋,是與男人為官做宰、出將入相同樣重要的事情?!?/br> “可是,誰都知道,這并不對等?!?/br> “男人在官場上、在家庭之外所獲得的一切,使他們天然地取得了‘命令’的資本,而女人的‘勞苦’卻永遠都換不來‘功高’,她們的付出往往被認為沒有價值?!?/br> “事實上,并非她們的勞動沒有價值,而是這價值被轉移到了男人身上,這是一種赤裸裸的剝削?!?/br> “同樣地,在更廣闊的世界里,男人的功勞也有可能被抹殺、被掠奪,正如此前很多年里,軍旅中那些白白為世家子弟作嫁衣裳的流民一般?!?/br> “阿如,這些就是這是這個舊世界長久以來的規矩,其中充斥著直白的剝削與偽飾的欺騙?!?/br> “我們可以去改變它,我們必須去改變它!我們要讓更多的人清醒過來,讓那些清醒過來的人再也不會無路可走!” “阿如,你要記住,你是一個開拓者?!?/br> “你的見識、你的同情、你的努力都無不重要。所有這些,都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br> 郗歸語重心長地說道:“覺醒者,奮斗者,這本身就是希望?!?/br> 郗如從未如此正式地被郗歸賦予一個類似于“開拓者”“奮斗者”的角色,她以為自己還遠遠不夠,也在一直為接受考驗而做著準備。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這條路上,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種艱難阻絕的、與淘汰有關的考驗,而只是以這樣一個猝不及防的姿態,向她展現出了更多的樣貌。 但她同時又有些疑惑:“姑母,階級與性別所造成的差異,能夠等量齊觀嗎?它們是相同的嗎?” “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臂瓪w回視郗如,“這兩者當然不同??墒前⑷?,你要記住,作為奮斗者,在事業開始的階段,我們必須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這范圍包括所有既往被界定為‘陰’的群體?!?/br> “無論是女人、下民,還是被異族苦苦壓迫的漢人,都是我們需要爭取的對象。我們要想方設法地爭取他們,在不影響的原則的同時,團結他們,讓他們自覺地發生趨向我們的改變?!?/br> “如果有朝一日,對立不可避免地發生了,到那個時候,我們便需要做出真正的抉擇。不過,防微杜漸的要義,便在于防,我希望我們的伙伴和盟友。永遠不會走到那樣的地步?!?/br> “姑母,我明白了?!臂玎嵵仄滢o地說道,“我會從當下做起,做好現在該做的一切——團結,奮斗,向著最終的目標進發?!?/br> 她看向案上那本陣亡將士的名冊:“我會像他們一樣奮斗,會團結更多人,共同爭取更好的明天?!?/br> 她以眼神征求郗歸的同意,而后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本名冊,看著看著,不由落下淚來。 郗如深吸一口氣,傷感地說道:“姑母,我知道將士們的犧牲,是為了前所未有的光榮事業,我知道薛藍jiejie會因此而自豪,但我還是想哭?!?/br> “盡情地哭吧?!臂瓪w輕輕將郗如攬入懷中,“哭泣原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那些為了國家和百姓付出生命的人,值得我們任何人灑下熱淚?!?/br> “只是阿如,哭泣過后,我們仍要保持堅強的意志。犧牲是戰爭的常態,只要我們立志北伐,犧牲就一定還會繼續。我們只有持續地推進這項偉大的事業,才能保證將士們的鮮血沒有白流?!?/br> “唯有勝利,是對英靈們最好的告慰?!?/br> 郗如重重點頭,而后看向郗歸:“姑母,北伐,要開始了嗎?” 郗如以為按照郗歸的脾氣,一定會乘勝追擊,將北秦人打得落花流水,不料卻聽郗歸說道:“不,還沒到時候?!?/br> 郗歸放開郗如,目光轉向輿圖:“苻石集結幾十萬大軍進攻江左,為此,甚至連都城長安附近的百姓,都被挨家挨戶地征召?!?/br> “可最后出發的軍隊還未離開三輔之地,先行大軍就已在江淮間連連落敗。甚至就連作為皇帝的苻石,也身受重傷,倉促而逃?!?/br> “以至于這一場聲勢浩大的征伐,最終只成了苻石野心之下的笑料?!?/br> “阿如,你要謹記,無論是對江左還是北秦而言,內部的瓦解,都比外來的攻擊更加可怕?!?/br> “北秦原本就是一個由諸多胡族組合起來的國家。過去數年之中,苻石固然以前所未有的勇氣和魄力,建立了幾乎覆蓋北方全境的版圖,可頻繁的征戰也為北秦埋下了深深的隱患,其內部的諸多降將,根本未對苻石建立起純粹的忠誠?!?/br> “臣服與忠誠完全是兩碼事。那些因戰敗而短暫向苻石低頭的野心家,終究也會因苻石實力的大減而露出試探的爪牙?!?/br> “這種情況下,一旦苻石露出明顯的頹勢,北秦就會瞬間危若累卵?!?/br> “而我們,只需要等待一個時機——一個北秦各族接連叛亂,苻石自顧不暇,北方混戰一團的時機?!?/br> 郗如若有所思地說道:“我聽說,羌人、羯人和鮮卑人,都已有了自立的動向?!?/br> “還不夠?!臂瓪w面無表情地說道,“那些被北秦滅國的胡族,與苻石之間,橫亙著深仇大恨。仇恨與利益會驅使著他們復仇,驅使著他們彼此相爭?!?/br> “我們沒有必要對上他們,只需等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即可?!?/br> “他們一定會互相征伐嗎?”郗如不確定地問道。 “一定會?!臂瓪w斬釘截鐵地說道,“沒有多少人能夠在真正的權力面前做到面不改色,任何人都不能小看欲望的力量。更何況,苻石手里,還有一個價值連城的寶物?!?/br> “寶物?您是說——”郗如遲疑著問道。 郗歸緩緩開口,吐出了一個對于江左眾人而言,熟悉而又陌生的詞語:“傳國玉璽?!?/br> “永嘉亂后,元帝雖立國于江左,可傳國玉璽卻落于劉石之手,以至于北人皆云司馬家是白板天子?!?/br> “而在北方,傳國玉璽背后所隱含的寓意,也使其成為了諸胡爭霸之時的焦點所在?!?/br> “土地與人口是實打實的利益,而玉璽,則意味著正統?!?/br> “我已命人放出各色消息,如今的北方,已然流傳著‘得傳國璽者得天下’‘北府軍愿以天雷神器換傳國璽’等消息?!?/br> “此次南北大戰,苻石元氣大傷,身體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北方諸胡已經紛紛自立,很快,他們就會向著長安集結,一道終結北秦茍延殘喘的性命,瓜分其留下的各色遺產?!?/br> “而我們,只要瞅準一個最混亂的時刻,趁此機會出兵北伐,便不愁不能恢復河南之地了?!?/br> 郗如聽了這話,眼神亮晶晶地看向郗歸。 郗歸被她難得的天真樣貌逗笑:“不過,在那之前,我們要先選出一位主帥?!?/br> 第185章 追封 當凜凜的北風吹過征戰紛紛的北方大地, 在江淮一帶造就飛揚的大雪時,揚州、豫州等地,正在熱火朝天地進行著分田入籍的工作。 大戰過后,北府軍乘勝追擊, 在淮北打了幾個勝仗, 直打得胡人不敢輕易南侵, 而后便仿佛收了手似的,再不繼續北進。 然而北方并未因此而重歸安寧。 冬天原本并非適合打仗的時節, 可剛剛自立的諸胡軍隊, 一個個忙著搶占地盤, 抑或是搶奪越冬的糧草,所以正打得不可開交。 北府軍雖有徐州和三吳的糧草做支撐,可卻還是本著穩扎穩打的原則, 并未貿然北進, 而是在豫、揚二地凝聚民心, 夯實根基。 以免與符石一般,征伐不成, 反倒自取滅亡。 豫、揚二州的百姓或許曾聽聞過徐州的善政, 或許并沒有, 可這并不影響他們在真正擁有屬于自己的土地時,發出那種難以言喻的真切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