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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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沒有來得及送出的詔令, 只能成為被復仇者活命的籌碼, 再也不是主動送出的進獻了。 京口,郗歸緊緊握著手中的茶盞, 又緩緩將之放在案上。 茶盞與幾案接觸的清脆響聲, 像是撞在了她的心上。 她努力做到面不改色, 以盡可能平靜地語氣問道:“這是哪里來的消息?” 南燭微微搖了搖頭:“說不上來,但一夜之間,建康、京口,乃至整個徐、揚二州,都傳起了這樣的訊息。百姓們口口聲聲說著壽春失守之事, 為郎君的犧牲而悲痛不已。街巷之間, 甚至已有百姓自發地為犧牲的將士素服送終?!?/br> 郗歸用力閉了閉眼:“北府軍士氣如何?可有因此而受到影響?京口民心又如何?” 南燭的眼圈有些紅:“將士們悲痛異常,徐州百姓亦無不驚痛, 民兵群情踴躍,爭相請戰?!?/br> 郗歸接著問道:“流言只說了兄長,卻未提及劉堅?” 南燭略頓了頓,回憶之后,確鑿地答道:“是?!?/br> 郗歸抿了抿唇,一邊按揉額角,一邊琢磨著這不知是真是假的傳言:“這流言本就來得異常,更何況,以劉堅的性情,真要到了城破人亡的危急時刻,必會身先士卒,與壽春共存亡。他也是這幾年江北抗胡的得力戰將,不至于寂寂無名,流言怎會不提及他的姓名呢?” “您的意思是?”南燭因郗歸的提問而冷靜了幾分,開始琢磨這道傳言的異常之處。 郗歸深吸幾口氣,讓思緒盡可能地冷靜下來:“朱庠那邊可有傳信過來?” “并未?!蹦蠣T沉吟著開口,“遲眉已救出了朱庠的家人,算時間,謝小將軍也該到洛澗了,按理說,這個時候,朱庠已經開始反攻北秦了?!?/br> 這朱庠原是襄陽的守將、桓氏的部下,當年北秦派出三路大軍攻打襄陽,桓氏卻做出了“全重江南、輕戍江北、移駐上明”的決策,以至于遠在江北的襄陽,在敵軍圍城的情況下,無法得到有力的支援,最終于一年之后,被北秦軍隊攻破,守將朱庠也因此被勸降。 朱庠當日審時度勢,保留了襄陽守軍殘余的實力,可卻一直無法在北秦軍中得到真正的重用,內心更因身為軍旅之人,未能保家衛國,卻叛投敵營而深感煎熬。 郗歸瞅準時機,派人喬裝行商,逐漸與朱庠之母韓氏建立了聯系,又進一步因韓氏的引薦而與朱庠會面,議定了南北大戰中反戈一擊的策略。 “當日北秦七萬步騎兵急攻襄陽,但求速勝,可朱庠卻能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下,堅持了一年之久,甚至屢屢取勝,可見并非不嫻兵法將略之人?!臂瓪w輕輕敲擊著幾案,“如今這流言來勢洶洶,恐怕是北秦人故意要亂我軍心??烧嬉氄撈饋?,這消息又傳得沒頭沒尾、不盡不實,完全經不起推敲,想必是朱庠借了北秦人的手,在給我們報信?!?/br> “報信?您的意思是?” “何沖、謝墨兩路增兵,前線還有火器營在,峽山口是天險,就算真到了無路可走之時,將士們也可炸山拒敵,壽春絕不可能大敗至此?!臂瓪w越說越篤定,“著人密切留意來自梁郡的消息,反攻只怕已經開始了。如今這傳聞,不過是北秦人故意為之,朱庠又借此報訊罷了?!?/br> 郗歸沉聲發出一道道吩咐,緊皺的眉頭始終沒有松開:“此外,讓各地好生安撫轄下軍民,講明利害,勿因恐慌生亂?!?/br> 說到這里,她的音調陡然提高了幾分:“再好生去查,這消息究竟是從哪里傳出的?何以擴散得如此之快?難道我北府軍治下,對小道消息的防守竟粗疏至此,隨便什么人都能憑著這種沒頭沒尾的消息來擾亂軍心嗎?” 南燭領命而去,在門口與急沖沖跑來的郗如撞了個正著。 郗如頭發都未梳好,便一路跑來,一邊劇烈地喘著氣,一邊著急地問道:“姑母,壽春果真大敗了嗎?父親真的戰死了嗎?那些將士們又如何了?潘可和薛藍,她們也犧牲了嗎?” 郗如跑得氣喘吁吁,南星一下下地撫著她的后背,可郗如的眼睛卻仍緊緊地看向郗歸,迫切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我不知道?!臂瓪w已經恢復了與往常一貫的冷靜,“前方還沒有確切的消息傳來,我不能根據這些無法判斷來源的傳聞來回答你?!?/br> “我唯一能夠確定的是,我相信我們的將士,他們有著強健的體魄、鋼鐵般的意志、保家衛國的強烈愿望,絕不至于短短幾日之內,便于胡虜的沖擊之下潰敗,數萬人都戰死在壽春?!?/br> 郗如因這話而長舒了一口氣,可卻仍覺不安:“可是,可是——” “我要回建康一趟,你可要與我同去?”郗歸打斷了郗如的支吾,目光移向屋中那把被妥善放置的、曾經屬于郗岑的寶劍——復。 “建康?” “是的,建康?!臂瓪w走上前去,撫摸著“復”的花紋,“這消息傳得滿城皆是,你母親一定非常傷心,回去吧,好好寬慰寬慰她,前線真正的戰報還未傳來,目前的一切消息都做不得準,你好好陪陪她,讓她不要過于傷心?!?/br> 郗歸上一次去建康,還是太昌四年。 那時孫志之亂剛剛爆發,整個建康人心惶惶,北府軍便是在這樣的氛圍中出征,一舉拿下了三吳之地。 兩年多過去了,即便封郗歸為都督的詔令頒下時,她也未曾踏足建康——不是害怕,而是沒有必要。 可是今日,她不得不去那兒,斬斷一些關系,掃除一些障礙,以便那些有眼無珠的鼠目寸光之人,能夠從中得到震懾,好生思量思量得罪北府軍的后果,再不敢輕易出手。 侍從們去準備車馬護衛,郗如跑回屋收拾東西,郗歸則是去了郗聲的書房。 書房依舊昏暗。 因為眼疾的緣故,郗聲并不喜歡太亮的光,以至于燭火似乎永遠都不能完成照亮這間屋子。 正如他因親人接連逝世而一點點變暗的心房,就算此后的生活再痛快、再歡欣,也不能遮掩那一隅的灰暗。 昏暗的燈火之中,銀白色的頭發顯得分外醒目。 這顏色令郗歸心中驟然一緊,痛意隨之而生。 她快步上前,跪坐在郗聲身邊,這才發現他手中緊緊握著一塊玉佩。 那玉佩上的絲絡很是陳舊,顯然是一件舊物。 “這是你父親的遺物?!臂暽硢〉纳ひ?,打破了這一隅的沉默,“當年,你父親便是因壽春之敗,而病重吐血,郁郁而亡?!?/br>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沒想到,子胤,子胤他——”郗聲哽咽地說不出話來,頹然捂住了自己帶淚的雙眼。 冬天要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樹葉隨著凜風飄落,發出簌簌的聲響。 侍從們正在打理庭院,清掃的聲音襯得屋中愈發冷寂。 郗歸聽到自己說:“伯父,前線并無確切的消息傳來,這些都做不得數的?!?/br> 可郗聲并未因此而受到多少安慰:“我心里有數?!?/br> 他緩緩搖頭,語氣很是無奈;“壽春,太危險了,可那是子胤自己的選擇,也是他身為高平郗氏的子弟,應該盡到的責任?!?/br> “我只是忍不住擔心?!臂曊f得很慢,仿佛每個字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自從大軍出發,我便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好不容易入睡了,又是噩夢連連。阿回,我夢到你父親問我為什么沒有保護好他的獨子,夢到子胤渾身是血甚至肢體不全地向我告別,還會夢到北秦軍隊長驅直入,夢到江左生靈涂炭,而我們,再也沒有北伐中原、收復二京的那一天機會了。阿回,我真的很擔心?!?/br> “不會的?!?/br> 郗歸知道,在這樣濃烈的擔憂面前,除了顯著的事實之外,一切寬慰都顯得無力,可她仍舊不能保持沉默,仍舊要說出那些蒼白的安慰。 “伯父,這一戰,江左一定會勝利的,很快,北府軍的兒郎們便能揮鞭北伐,直指二京,實現我高平郗氏三代人的夙愿。到那個時候,我和您一起北上,一起去看看——我們的高平?!?/br> 郗聲在昏暗中與郗歸對視。 她只說這一戰一定會勝,卻沒有說郗途一定會安然無恙。 縱使郗歸是北府軍的主帥,縱使她曾指引北府軍在江北打出過連戰連捷的戰績,她也依舊無法做出這樣的保證,無法保證郗途一定能平安歸來。 郗聲明白了這一點。 他向來知曉沙場無情的道理,只是還要忍不住再三確認。 “你說,很快——”郗聲啞著嗓音問道。 “是的,很快,反攻已經開始,這場大戰的結果,很快就會揭曉了?!臂瓪w篤定地說道,“在那之前,我要先去一趟建康?!?/br> 第171章 算賬 郗歸出發得很早, 以至于才剛過午后,渡船便已抵達了建康。 自從郗途出征之后,建康的郗府便只剩了謝粲一人。 她素來與娘家親近,又不愛冷清, 是以不假思索地回了娘家居住。 也正因此, 牛車在離開渡口之后, 徑直朝著謝府駛去。 直到郗如帶著侍從,消失在去往內院的小徑上, 郗歸才看向潘忠, 平靜地吩咐道:“拿上阿兄的劍, 我們去找謝瑾算賬?!?/br> 潘忠眼中立時閃過擔憂,可忠心的本能壓過了一切,以至于他雖不明白郗歸究竟要做什么, 但在確認有把握護衛她的安全后, 便鄭重地捧起那把故劍, 緊緊跟隨著氣勢洶洶的郗歸,帶著數名護衛, 直沖謝瑾書房而去。 謝瑾原本正因那仿佛突然出現的傳言, 與家人、下屬們商量對策。 他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 心中難得地升起了一股焦躁之意。 京口遲遲沒有回信,他心中實在不安。 謝瑾在心中琢磨著,待會議事結束之后,還是得連夜去京口一趟,看看阿回是個什么想法。 他想:“眼下戰況紛雜, 誰都說不清壽春究竟是副什么模樣。傳言未必一定是真, 可壽春的困境卻絕非作偽。阿回與子胤之間,雖不像嘉賓那般親密, 可卻也是嫡親的兄妹,不會沒有絲毫感情。子胤正在壽春面臨險境,還被瑯琊王這樣背刺,阿回一定十分擔心?!?/br> 他正在心中規劃著晚間的行程,冷不丁聽到門外傳開了嘈雜的聲響。 “夫人,您不能進啊,郎主正在議事,您帶著這么多人,不好強闖進去的??!” “讓開!” 一道冷冰冰的呼喝聲響起,謝瑾恍惚之中,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郗歸的聲音。 他站起身來,快步朝門口走了兩步,沒想到竟真的看到那張日思夜想的容顏出現在自己面前——帶著一副前所未有的冷厲之色。 謝瑾微抬手臂,想要說些什么。 可郗歸卻在與他對視的一瞬間,驟然回過身去,從潘忠手里拿過那把曾屬于郗岑的寶劍,猛地抽出劍身,直沖謝瑾而去。 書房中的人——無論是潘忠等護衛還是謝家人,無不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大驚失色。 這是一把極其鋒利的青銅劍,乃是三吳極有名氣的鑄劍師親自為郗岑打造,據說采用了傳自春秋時期的手藝,與富有盛名的越王劍如出一轍。 此時此刻,這把名為“復”的寶劍,正于眾目睽睽之下,泛著凜凜的寒光,而其劍鋒,正在一聲聲的“冷靜”中,直直地抵在謝瑾白皙的脖頸之上。 謝瑾沒有躲閃,只平靜地看向郗歸,帶著幾分極淺的訝然。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令他驚訝,可同時又下意識地覺得,好似也沒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揚州出了那樣的變故,今日又傳開來了這樣的消息。 人人都道,壽春久久不見援軍,城中又缺醫少糧,根本無法支撐,以至于在北秦的苦攻之下,終于陷于敵手,子胤也為國捐軀。 面對這樣的傳言,阿回若要問罪,豈非理所應當? 謝瑾覺得自己明白郗歸這么做的原因,可這并不影響他內心的刺痛——他的妻子,她的愛人,竟用劍指向他。 微涼的劍鋒令他心中隱隱作痛,可他們早已明白彼此殊途的命運,因而這拔劍相向,竟仿佛也沒有想象中那般令人驚愕。 然而,書房之中的兩派人,卻毫無疑義地因那柄泛著寒光的劍而劍拔弩張。 雙方都警惕地瞪視對方,可誰也沒有率先開口。 謝瑾看著郗歸,似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可又實在覺得自己沒有好辯解的地方,于是只能沉默。 因傳言而趕回建康的謝循,作為書房中最年長的人,率先有了動作。 他上前幾步,似要開口勸解。 可郗歸卻趕在他說話之前,率先開口責問:“我再三提醒,要你注意太原王氏的動向,要你確保糧道的暢通??赡阌质窃趺醋龅??整整四萬援軍,還未遇到北秦人的兵馬,竟在揚州境內,遭遇了不止一股流匪的阻攔。而這些所謂的流匪之中,竟還藏著鮮卑人的影子?!?/br> 郗歸的聲音越來越高:“敢問侍中,你就是這樣來提防太原王氏的?就是這樣來護衛這場事關江左存亡的南北大戰的嗎?” “壽春原是你謝家的地方,我北府軍出人出糧,去幫豫州守衛春,可你們又是怎么做的?”郗歸的胸膛起伏著,劍鋒也隨著她越來越尖銳的逼問而迫近謝瑾,直到刺破了他頸側的皮膚,滲出殷紅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