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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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太后薨逝之后, 圣人便能卸下偽裝, 肆無忌憚地做他自己。那么, 是不是只要圣上駕崩,我也就能重獲新生呢?” 王池第一次覺得,“山陵崩”這三個字,是一個無與倫比的妙詞。 以至于她單是在心里想想,就仿佛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輕松和愉快。 司馬恒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 王池借著搖晃的宮燈, 仔細端詳這位近幾年風頭大盛的公主。 在這位公主口中, 當今圣人實在是不配為夫,她用數不盡的言辭來誘惑王池, 向她許諾一種沒有丈夫的美好生活。 王池心動了,但卻并未表露出來。 她向來自認為平庸愚鈍,可今日卻第一次清楚地洞悉了眼前這位公主的野心。 世人都以為慶陽公主貪戀財富,沉迷享樂,為此,甚至甘愿自降身價,去聽從郗歸這個仇人之妹的吩咐。 可是,如果這位看似沉酣生意經的公主,根本就不甘心如今的生活呢? 如果她在臣服于郗歸的同時,還生出了與郗歸相違的野心呢? 王池并不相信司馬恒這番話是出于郗歸的指使,在她所聽到的傳聞里,郗歸是一個沉著、冷靜的政客,是一名從不妄殺的主君。 王池覺得這傳聞確實屬實,畢竟,就連對郗歸恨得咬牙切齒的圣人,也只是痛斥她的囂張,而非狠毒與狡猾。 她想,如果北府軍確實以公正磊落聞名,那么至少,郗歸不會給人留下明顯的隱私算計的把柄。 既然如此,又怎會選擇讓慶陽公主這樣一個容易感情用事的人,來充當誘使她弒君的說客呢? 于是王池在心中緩緩地笑了。 “沒什么可怕的?!彼@樣告訴自己,“司馬恒終究還是那個色厲內荏的公主,這樣一個心思外露的人,是不值得恐懼的?!?/br> 當試圖利用他人的人,率先露出了自己的狐貍尾巴,那么,她就很難贏了。 司馬恒想火上澆油,慫恿王池做出弒君的逆舉,好教自己握著這把柄,成為新朝能夠掌握實權的公主。 可王池的反應卻與她所設想的大相徑庭,她表現得完全沒有一國之母的氣勢,反倒呈現出一種小人的軟弱和jian詐——先是表現出了對這番大逆不道之言的惶恐,而后又難免生出幾分渴盼的竊喜,最后卻又恢復了先前那副戰戰兢兢的可憐模樣,只把帶著幾分微弱期待的眼神,投向氣勢頗盛的司馬恒。 “廢物!”司馬恒忍不住罵了一句,“你這樣的膽色,如何能夠成事?” 孰料王池卻驟然變臉:“不能成事便不能成事,這本就不該是我應該做的事情。公主應該注意自己的身份,無論如何,我終究是江左的國母,就連圣人都不能辱罵于我,何況你只是一個公主!” 王池故意高傲地昂起了頭顱:“公主如此囂張,當心我一狀告到圣人跟前,讓朝臣來看看你究竟還配不配做江左的公主!” “好,好,好!”司馬恒氣得冷笑,“你不愿做,自然有的是人愿意做!到時候可別怪旁人拔了頭籌,把你擠到看都看不見的犄角旮旯去!” 司馬恒離開了,帶著她那一群顯眼的扈從,直奔瑯琊王府而去。 王池扶著姚黃的手臂,半靠在她身上,掌心溢出了冷汗。 “娘娘,您不要擔心,慶陽公主已經走了?!币S低聲寬慰道。 “我不是擔心這個?!蓖醭亻]了閉眼,聽著周遭的風聲,覺得有一種做夢般的不真切感。 “郎主的性情,您再清楚不過。他絕不會行通敵賣國之事的,您放心,圣上會明察秋毫的?!?/br> “明察秋毫?”王池凄然而笑,“姚黃,你真的相信這話嗎?” “就算為了皇子們,圣人也不會——”姚黃抿了抿唇,輕聲說道,“畢竟,宮中只有三個皇子,無一不是太原王氏的外孫,圣人怎么可能讓自己的孩子受到叛國之罪的牽累呢?” “他哪里會管這些?”王池扶著姚黃的手臂,緩緩地在游廊上前行,“趙氏懷孕了,很快就會臨盆,圣人會有越來越多的孩子,我的孩子再也不會獨占司馬氏高貴的血脈了。昔者周幽王寵幸褒姒,為之逐太子,殺申后。事到如今,我一個沒有恩寵,又即將失去家族的皇后,與申后又有何不同呢?” 姚黃擔憂地看著王池,遲遲沒有說話。 直到王池的聲音重新響起,打破了這凝滯的寂靜,她的面容是那樣傷感,可聲音卻無比冰冷。 “安排人不著痕跡地告訴張氏,圣人厭其年老色衰,打算廢了她的貴嬪之位,改立為夫人,封懷孕的趙氏為貴嬪,居三夫人之首?!?/br> 張氏名喚少芳,是陪伴當今圣上多年的舊人,于八年前被瑯琊王送進宮,此后便獨得圣寵,闔宮之中,除了皇后王池,便是張少芳風頭最盛。 然而,自從瑯琊王因征發樂屬之事與圣人生了嫌隙后,圣人便再不愿見張少芳,而是新立了不少年輕貌美的妃嬪。 后宮是最為勢利的地方,一個無寵的妃子,若是再沒有立得起的后臺,便只能強打著精神,過那種表面風光、實則凄清的生活,連侍人們都能暗地里為難她,更何況那些得意的年輕妃嬪。 對于張少芳而言,往日的恩寵,早已如青春流水一般消逝,她唯一能夠抓住的,只有貴嬪這個僅次于皇后的頭銜。 這是她最后的尊嚴,她決不允許任何人奪走她的地位,踐踏她的尊嚴。 第二日,當圣人斥責瑯琊王與王含、王安的消息,在建康城中傳得沸沸揚揚之時,張少芳仿佛以后的日子都不用過了一般,拿出多年的積蓄,賄賂圣人身邊的內監,幫她將一枚玉搔頭送到了御前。 許多年前,圣人曾盛贊少芳的貌美,沉迷于少芳的溫柔,他曾在廣州進貢的諸多珍品之中,親自為少芳選了一只玉搔頭。 那時候,讓少芳沉醉的,不只是圣人表現出的帝王之愛,還有那個與玉搔頭緊密地聯結在一起的與漢武帝李夫人有關的瑰麗傳說。 她是他的佳人,會一直陪伴著他,直到生命盡頭。 張少芳設想得很好,可自古君恩如流水,就連那位傾國傾城的李夫人,也會懼怕因容顏不再而惹了武帝的厭惡,更何況少芳呢? 她二十五歲的時候,便因為瑯琊王的錯處而遭到冷落。 四年過去了,少芳每日在銅鏡中看著自己逐漸老去的容顏,心情一天比一天更加凄涼。 她等啊等啊,等著有朝一日,能夠盼來圣人的回心轉意。 可男人永遠貪慕好顏色,宮中的新人越來越多,圣人如何能記得起她呢? 少芳有時也會去園中走動,每當看著新人們嬌俏的容顏、玲瓏的身段,聽著她們嬌俏的笑聲時,她總是難免感到凄涼,以及嫉妒。 更令她感到心驚的,是那些年輕美人看她時的眼神。 在那些人的眼里,她仿佛一個不合時宜的老妖怪,突兀地出現在了只屬于青春女子的花園里。 十幾歲的少女,是不能理解年近三十的女人的。 她們放肆地揮霍著青春——獨有的青春,絲毫忘記了面前這個三十歲的女人,同樣也曾有過這樣的好年華,不知道這個三十歲的女人,同樣還有有著一顆怦怦跳動著的、渴望愛與被愛、企盼重獲恩寵的年輕的心。 她們以為自己與少芳之間隔著遙遙的天塹,以為少芳是舊時代過時的古物,可是在少芳心里,自己分明也才剛剛自十幾歲長大啊。 年輕美人們好奇地注視著少芳,觀察著這個從前的寵妃,想從她身上窺見些許曾經獨得盛寵的原因。 她們也會用輕蔑的余光掃過少芳,似乎在嘲笑她刻意打扮但卻仍舊在青春面前落了下風的容顏。 最讓少芳無法容忍的是,她們中的有些人,會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目光看著她,這憐憫不啻于一種殘酷的宣判,令少芳覺得自己仿佛是個垂暮的老人,讓她不得不接受自己也許永遠無法重獲恩寵的現實。 可少芳還是忍下了這一切,她是后宮之中僅次于皇后的貴嬪,必須時刻以優秀的德行來要求自己,絕不能在新進妃嬪面前顯露出嫉妒與不甘的本色,不能讓她們發現自己高傲的外表之下,竟然是那樣地脆弱,那樣地不堪一擊。 她忍得那樣辛苦,希望圣人能夠看得到她的賢良淑德,希望哪怕恩寵不再,也能夠獲得一些圣上的垂憐與尊重。 可他始終沒有給她。 就在今天,侍女們議論紛紛,說圣人嫌棄她年老色衰,且未生育,因而要廢了她的貴嬪之位,將之賜給青春貌美、懷有身孕的趙氏。 少芳坐不住了,她已經幾乎了失去了一切,不能連僅有的位分也被剝奪。 她本不愿讓旁人了解自己的脆弱,可這一次,卻選擇低下脊梁,第一次以金錢開路,試圖借著些許往日的情誼,求見圣人一面。 第166章 駕崩 張少芳輕輕撫過鬢角, 細細端詳著自己那映在銅鏡中的面容。 鏡中美人如畫中仙一般,任誰也不能否認依舊是一副好顏色。 只可惜,終究比不上從前。 少芳哪怕不去刻意與那些年輕的姬妾相比,也會因察覺自己年華的消逝而忍不住想要嘆息。 婢女阿萋用靈巧的雙手, 為她挽出了七年前最為時興的驚鶴髻, 畫就了當初最受圣人喜愛的遠山長眉。 她誠懇地說道:“貴嬪如此美麗動人, 圣上見了您,一定舍不得移開眼睛?!?/br> 可少芳卻不像阿萋這樣樂觀, 她輕蹙眉頭, 為這妝容添上了幾分自厭的愁色:“還不知道圣人會不會接受我的求見呢?!?/br> “求見?!鄙俜驾p輕咂摸著這兩個字, 心中升起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凄涼之感。 任何事情,只要和“求”字沾上了關系,便再也不會遂心如意。 因為這代表著, 一個人, 要將他的喜怒哀樂、死生榮辱, 都寄托到另一人身上去。 少芳曾長久地厭惡這一點,她以為自己哪怕失去一切, 也不會愿意失去尊嚴。 可直到今天, 她才真正意識到, 原來她是如此地恐懼“被剝奪”,以至于竟愿意低下頭顱,去求取一個維持地位的機會。 在少芳惴惴不安的期盼中,圣人終究還是來了。 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為什么而來,有關圣人痛斥瑯琊王的傳言, 已在建康城中傳得人盡皆知, 可他竟愿意在此刻踏足少芳居住的華園,來看一個出身瑯琊王府的早已無寵的舊人。 少芳說不上自己心中究竟是種什么感覺。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么近地端詳過圣人, 心中難免會有埋怨,可更多的卻是慶幸。 她壓抑著心中強烈的激動,做出曾預演過千百遍的最為柔美的姿態,絞盡腦汁地挑起各種話題。 可圣人卻十分地心不在焉。 促使他來到華園的原因可能有很多,但絕不會是出于對她的愛憐。 少芳清楚地感覺到,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又絕非是在看她。 于是這目光讓少芳愈發地感到凄清,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清晰地感到心里的某一處終于一點點地冰冷、結塊,而后毫不意外地碎掉。 圣人無情的面孔,昭示著對少芳命運的一種殘忍的宣判,以至于她最終沉默地坐了下來,緘默得仿佛要融進臺城的月色之中。 她開始在腦海中想象自己的結局,想象被剝奪貴嬪之位后,自己將會面臨的流言蜚語與輕視慢待,想象自己往后幾十年將不得不日日面對的無盡孤苦。 少芳瘦弱的肩膀,在夜風中打了個顫。 圣人一杯杯地喝著面前的美酒,此時仿佛終于真正看到了少芳似的,大著舌頭說道:“喝!喝酒!喝了就不會冷了!來,喝!給朕喝!” 少芳眨了眨眼,因自己將命運寄托在眼前的這個醉鬼身上而感到嘲諷。 她終于不得不清醒地告訴自己,在圣人與她之間,再也不存在任何愛憐、任何恩寵,她的恐懼、她的祈求、她的一腔苦澀,在圣人耳中,都不過是乏善可陳的下酒菜。 他并不在意她說了什么,或許也不在乎她是誰。 她是后宮中一株早已被放逐的花,哪怕竭力盛開,也依舊不會有人聽她說話,因為她只是花——一個永遠只能被動地接受凝視、不能主動訴說、主動作為的客體。 少芳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溫熱的酒液入喉,竟令她難得地感到了幾分慰藉。 如果清醒注定痛苦,那倒不如與月色同醉。 價值千金的美酒,一盞接一盞地自精致的酒壺倒出,少芳覺得自己仿佛醉了——如若不然,怎么會看到星星墜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