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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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嗎?”小黑又哭又笑,面目猙獰,“她摔斷了腰,動彈不得,硬生生餓死在了家里??!” 劉石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這個形容猥瑣的南人背后,竟有著這樣多的苦衷。 他沒有辦法再嘲諷他,只是喃喃地說道:“北府軍中從來不會如此,女郎定下了嚴明的紀律,任何人都不能欺凌同袍。她還要重新登記戶口,無論僑人還是南人,統統都是她的子民,她不會瞧不起任何人?!?/br> “那與我有什么關系?”小黑冷笑著反問,“高平郗氏的這些新政,可從來沒有惠澤到我的身上,我只有自己,我只能依靠自己來找出路!” “再說了,你們憑什么認為我會滿足于這樣的平等?僑人欺負了我這么久,我才不會甘愿與你們平起平坐!我要南人當家做主,要你們千遍萬遍地嘗嘗我們從前經受過的痛苦?!?/br> 小黑說道這里,終于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真心的笑容:“我祖籍三吳,父親只是為了奔個好前程才遷到了建康,沒想到最終卻因此而喪了性命。跟隨慶陽公主回到吳興后,我終于聽到了熟悉的吳儂軟語,看到了我們南人熟悉的面容?!?/br> “我以為回來之后就會過上好日子,可這終究只是我的一廂情愿。慶陽公主即便身在吳興,也不會顧及我們南人的感受?!彼藓薜卣f道,“那些巧言令色的護衛,憑著諂媚得到獎賞;容貌秀偉的護衛,靠著爬床不斷晉升??晌疫@樣恪盡職守的護衛,就因為不會阿諛奉承,沒有北人高大秀美,便只能在底層當牛做馬!” “直到孫志亂起之后,慶陽公主帶著我們住進了朱氏的塢堡。朱氏的部曲偷偷給我送來了我從未吃過的美味點心,還帶我去見了朱家的二郎君?!?/br> “二郎真好啊,他讓人給我準備了一大桌菜,絲毫不嫌棄我吃得粗魯?!?/br> “他沒有像那群傲慢的僑人一樣叫我小黑,而是問我叫什么名字?!?/br> “他那金玉一般的嗓音,竟親口重復了一遍我的名字——薛林?!?/br> “薛林?”小黑苦笑著說道,“我都不記得有多久沒聽到別人認真叫過我的名字了,他是那樣高高在上的世族公子,可是卻那么溫和地喚我的名字?!?/br> “他生得那樣面如冠玉,配得上這世間最好的綾羅綢緞?!?/br> “可他卻對我說,下雪了,外面冷得緊,你穿著這件披風回去吧?!?/br> “他的披風是那樣的華美,我連碰都不敢碰,可他卻讓我仆役直接披在了我的身上?!?/br> “真暖和??!”薛林感嘆著說道,“我活了二十多年,從未體會過那樣的溫暖,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真正活得像一個人!” 劉石下意識地駁道:“不,不是這樣的。朱氏郎君的衣服之所以如此華貴,是因為他們欺壓剝削了無數與你一樣的南人。那些可憐的吳人百姓,終年勞作卻不得溫飽,就是因為顧陸朱張四族的欺壓??!” “他們這樣的世族,怎么可能真正同情你呢?他是在利用你??!” “不用你說這些!”薛林冷冷地駁道,“誰才是真正對我好的人,我比你更加清楚!二郎才是真正的好人!” 劉石看著薛林固執的神色,沒有繼續那些關于剝削壓迫的言論,只是沉聲問道:“是朱家二郎抓了藍娘和阿福嗎?他們究竟在哪里?過得好不好?朱家會不會殺了他們?” 薛林看著劉石焦急的模樣,心中浮起了一陣久違的快感。 他慢條斯理地說道:“怎么會是二郎呢?二郎那樣溫文爾雅的好人,怎么會做這樣的勾當?他只是讓我明白了,要想過上好日子,只能依靠我們南人自己!僑人,永遠都是靠不住的?!?/br> “那到底是誰?”劉石低吼一聲,痛苦地抓住了自己的頭發,“到底是誰抓了我的妻兒,他究竟要做什么?” “消息?!毖α植亮税涯?,冷漠地說道,“把消息給我,你的妻兒就會沒事。說吧,慶陽公主為什么在府衙中待了這么久,她究竟和宋和說了什么?宋和又要你去給高權送什么信?” 劉石將目光移向薛林,在心中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他緊握雙拳,緩緩問道:“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毖α植恍嫉卣f道,“我可不是你們這些狡詐的僑人?!?/br> 劉石聽了這話,用力閉上了眼睛。 他聽到自己說:“花廳太大,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但今日我隨宋侍郎去會稽時,曾聽到他與親信說起‘尚主’二字,也依稀在帳外聽到郗將軍說到‘和離’‘與你成親’這樣的字眼?!?/br> 劉石并不知道自己說出了多么事關重大的消息,在他眼里,如結婚這般的小事,根本不會影響北府軍的大局,他認為自己是在與薛林虛與委蛇,并未透露任何關鍵信息。 薛林重復了一遍,默默記下這個訊息。 他做了多年的皇室護衛,比劉石更加清楚這個消息的重要性。 他已然明白,慶陽公主靠不住了,她想要背叛朱家,與北府軍合作。 想到這里,他不由心下焦急,但并未表露出來,只不耐煩地說道:“這算什么消息?算了,不說這個了。宋和讓你給高權送的信呢?拿出來讓我看看?!?/br> 劉石舔了舔嘴唇,將信遞給了小黑。 他打算得很好——宋和方才對他說過信里的內容,他待會完全可以說信被人搶走,然后再口頭將消息傳給高權。 如此一來,既不會激怒薛林背后的人,又不會耽誤北府軍的大事。 劉石這么想著,并沒有留意到薛林兩將伸進了袖袋,只聽到他說:“你且附耳過來,我告訴你你那妻兒的狀況?!?/br> 劉石迫不及待地湊了過去,沒想到薛林竟突然用力,將一把匕首扎進了他的胸膛。 劉石尚未完全反應過來,便聽到薛林笑著說道:“蠢貨!京口守衛森嚴,我們怎么可能劫走兩個大活人?你的妻兒都好好的,你放心地去吧,不用擔心他們!” 第134章 死局 劉石用力地伸出手去, 想要抓住薛林的臂膀,卻被他狠狠甩開。 “你,你——”他的表情猙獰,可聲音卻很低, 幾乎只是喉內的嗚咽。 “我什么我?用你的豬腦子想想, 我這個外人都知道, 京口的軍里是什么地方,豈容人隨意劫掠?我們不過是找人偷了些東西出來罷了?!?/br> 薛林猛地拔出劉石胸口的匕首, 擦了把濺到手上的血漬, 傲慢地說道:“好好投胎去吧, 下輩子記得做個聰明人?!?/br> 他說完這句話,便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了。 矮小卻矯健的身影消失在窮巷之中,徒留劉石躺在原地, 感受著生命力的逐漸流逝。 戰場上的胡人沒有奪走他的性命, 可他卻因為大意輕敵的緣故, 即將死在這個身形矮小的南人手下。 劉石渾然忘了薛林方才說過的話——他本是一名靠著本領被選中的皇室護衛。 或許他記得,只是腦中根深蒂固的傲慢, 讓他不去在意, 以至于最終失了警惕, 也沒了性命。 劉石自嘲地牽動嘴角。 他想:“好在藍娘和阿福都沒有事,我可以放心了??墒潜备娨趺崔k呢?” 他掙扎地想向前爬:“我還沒有來得及將口信送給高將軍,薛林背后的人,一定會對北府軍不利,我該怎么辦???” 劉石絕望地想道:“我這個愚蠢的叛徒, 終究成為了危害北府軍的罪人。我對不起兄弟們, 對不起女郎?!?/br> 他痛苦地握拳,可卻沒有力氣。 炎熱的夜風仍舊吹著, 可劉石卻覺得周遭越來越冷,放佛置身于傳說中的冰天雪地之中。 他努力地想要向前爬去,催促那匹戰馬在街頭狂奔,以便引來旁人的注意。 可馬兒卻只是憤怒地用力踩了踩他,然后便挪到了一旁,并沒有像劉石期待的那樣跑起來。 劉石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他來不及后悔,來不及懼怕死亡這件事本身,只是用力地緊閉雙眼,強迫自己盡快想出什么將功贖罪的辦法來。 他的面孔越來越蒼白,意識也越來越微弱。 思緒慢悠悠地飄著,仿佛自顧自地回到了北府軍的校場之上。 劉石看到了那面寫滿出征將士姓名的石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否依舊配留在上面。 他看到女郎站在點兵臺上,做東征之前最后的動員。 他聽到她不止一次地提到“師出以律”這四個字,聽到她一次又一次地強調要按照紀律規矩行事。 如果依照北府軍的紀律,那么,在他收到荷包的那一刻,在他最初被薛林威脅的時候,就應該去找上級說明情況。 要是他當時那樣做了,很快就能知道,藍娘和阿福依舊平安地生活在軍里,自己壓根不必被威脅。 如果依照北府軍的紀律,那么,他今夜應當與同袍一道出來送信,絕不該獨自執行公務。 要是他沒有力勸同袍回去休息,就根本不會死在薛林手里。 可劉石實在是太害怕了。 他怕妻兒在未知的敵人手里喪命,怕自己在上級的眼里不再清白,所以一丁半點的風險都不敢冒。 恐懼蒙蔽了劉石的雙目,使他終究走到了害人害己的這一步。 劉石于昏昏沉沉之中,生起了濃重的悔意,他無比地眷戀北府軍中的一切,憑本能抓住回憶,一寸寸地描摹那座早已深深刻入腦海的校場。 他多想再與兄弟們比試一次,多想再聽到女郎的聲音,可卻再也回不去了。 他緩緩睜開雙眼,可卻什么也看不清。 這模糊讓他想起了軍里的炊煙,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 “炊煙?對,炊煙?!?/br> 終于,劉石想到了漢代邊境烽火示警的故事。 他咬牙掏出了袖袋中的火折,一下又一下地點燃。 他的額上布滿了汗珠,心滿意足地看著那通紅的火焰。 微弱的火苗燃燒著,是劉石此刻僅存的希望。 他費勁地轉動眼珠,努力將目光移向四周,可卻什么都看不清。 印象里,周遭全是斷壁殘垣,沒有任何可供燃燒的東西。 劉石只好再次看向那影影綽綽的火焰,眼底不由自主地滲出了淚水。 一滴,兩滴,三滴。 他終于摸索著,將火折子對準了自己的衣袖,希望這通紅的火焰能夠燒掉自己的罪孽,將危險的訊息傳給他的同袍。 這是一個難眠的夜晚。 徐州的夜色下,兩名使者取出腰牌,帶著郗歸新寫就的信件,飛快地越過城門,朝著渡口疾馳而去。 吳興的府衙中,慶陽公主與宋和依舊在相互試探,遲遲沒有歸意。 而在距離劉石不遠處的一座宅院里,一個燈火通明的房間之中,三個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正神情肅穆地相對而坐。 在距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有一個矮小的身影恭敬地站著,赫然正是剛才刺殺劉石的薛林。 一人長嘆一聲,撫著胡須說道:“真是荒唐,司馬恒身為公主,竟然絲毫不想著匡扶皇室,反而倒向心懷不軌的北府軍,真是不足與謀?!?/br> “事到如今,再說這些又有什么用?”旁邊那人眉頭緊皺,擔憂地開口問道,“朱兄,都到了這樣的地步,大家都指著你拿主意呢,你可一定要當機立斷??!” “當機立斷?”朱氏家主朱杭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放到案上,“我還能斷什么斷?你們派人去劫殺北府軍使者的時候,可有人跟我說過一聲?說好一起等司馬恒的消息,可你們干了什么?這不是逼我與北府軍為敵嗎?” 先前那眉頭緊皺之人,乃是吳興張氏的家主張敏之。 張氏在本地的勢力遜于朱氏,是以一直以朱氏馬首是瞻。 朱杭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張敏之竟會瞞著自己,勾連了此前逃去建康的一支陸氏族人,自作主張地殺死了北府軍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