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書迷正在閱讀:穿成黃油游戲主角受、攝政王懷了我的崽、在渣攻的魚塘里渾水摸魚、逃荒:我靠美食交換系統極限求生、離譜!誰家軟O一口一只蟲族啊、神豪養成系統:管家男友竟是主神、皇上如狼似虎,病美人貪官逃不掉、燃案行、醒醒、這炮灰床伴我不當了!【NPH】
倘若真是這樣,來年米價必然飛漲,自家怕是又得賣兒貼婦,苦苦煎熬。 在這種擔憂的驅使下,會稽與吳郡接壤處的一個叛軍營地中,幾個大膽的佃戶一合計,竟帶著父母妻兒約好了時間,在夜里偷偷逃跑。 孫志軍中管理散漫,根本沒有人嚴格執行點卯考勤的制度。 以至于這些人都走了好些天后,其首領竟然毫不知情。 然而,他們的離開雖未在首領那里引起什么后果,卻在相熟的同鄉中引發了軒然大波。 這些人等了六日,都沒有等到一絲半點關于逃人的消息,是以終于按捺不住,在吃飯時悄悄說起了此事。 自從北府軍到達三吳,叛軍接連吃了好幾場敗仗,提供給他們這些人的伙食也越來越差。 他們明明在城中搶了不少金銀糧米,可卻只能享用其中極少極少的一部分,其余的財物糧食,都被首領裝車運走,據說是要送去給前線與北府軍作戰的將士們。 “又是這個?!币蝗私舆^破碗,看著其中稀拉拉的米湯,不由出聲抱怨,“天天吃這種東西,連肚子都填不飽,還造什么反?” “有的吃就不錯了,哪來的這么多毛???是不是不想吃了?” 負責這一片伙食的,是首領七拐八拐的遠房親戚。 聽到這話后,他兇神惡煞地吼了一句,惡狠狠地掃視一圈,直看得周遭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后,這才哼了一聲,回到鍋灶旁邊,滿滿地舀了一碗稠粥,顛顛地端去了營帳。 周遭的百姓埋頭不語,可低垂的眼底卻無不充滿憤恨。 人皆有自利之心,在物質極其缺乏的時候,不患寡而患不均,本就是人之常情。 這些百姓之所以揭竿而起,幾乎全都是因為吳地世族與官吏逼得太緊,以至于他們沒有辦法負擔自己的生計,只能眼睜睜看著世族奢靡度日,自己卻年年忍饑挨餓,甚至不得不走向凍餒而死的結局。 “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br> 面對這樣的場景,大多數人都會打心底里嘆一句可憐。 可如果自己就是那個即將成為“凍死骨”的可憐人呢? 大家一樣地生于天地之間,憑什么我就要不明不白地去死? 可以說,這種不甘心的情緒,以及百姓們對于飽暖生活的希冀,正是孫志能夠糾合如此多徒眾的關鍵所在。 然而,當叛軍攻下一座又一座縣城后,百姓們卻失望地發現,原來教首先前承諾的一切都并未實現。 原本的貪官污吏、世族豪強,全都死的死,逃的逃,可不公卻無可阻擋地在叛軍內部蔓延了開來。 那些驕橫的將領,貪婪的道士,還有各式各樣兇狠蠻橫的裙帶親戚,無一不沖擊著這群百姓的認知。 他們放下農具,冒著生命危險揭竿舉義,為此拖家帶口,背井離鄉,顛沛流離,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難道就是為了換個地方受人欺壓嗎? 沒有人甘心如此,可他們卻找不到其他出路。 從加入孫志隊伍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成為了朝廷務必剿滅的叛軍。 然而,人皆有求生之心。 即便在那些貴人們的眼中,底層百姓們的性命是如此地貧賤,可他們還是想要活著。 于是,為了保住這條“卑賤”的性命,他們只能將錯就錯,麻木地為孫志打打殺殺,根本就別無選擇。 死一般的沉默中,眾人打好了飯,各自找了地方坐下。 那清粥是如此的稀薄,以至于在陽光下泛著清亮的光。 眾人喝水般地飲完了碗中的稀粥,小心翼翼地吃掉碗底的米粒,而后抱著仍舊饑腸轆轆的肚子,無奈地躺到地上,腦中七想八想,想將注意力從肚子上轉移走。 一人指了指吳郡的方向,壓低聲音問道:“哎,你們說,吳郡那邊分田的消息,會是真的嗎?” 第111章 嘩變 “騙人的吧?”旁邊的漢子想也不想, 便脫口而出,“咱們為教首打下會稽,立下了汗馬功勞,可都沒分到哪怕一畝田。吳郡可比咱們這邊太平得多, 根本不缺佃戶, 怎么可能無緣無故地給咱們這些人分田?” 越來越多的人湊了過來, 爭先恐后地加入討論:“我就說嘛,從來沒聽說過給咱們這些佃戶分田的,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就是, 那些世族一個比一個貪心, 恨不得把咱們的皮都扒掉,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地給咱們分田?” 也有人不同意他們的看法:“那可是郗氏女郎的部下啊,天底下再沒有郗女郎那樣的好心人了。去年冬天, 要不是她讓商戶施粥施藥, 我們一家人早就餓死、病死了。她怎么可能會騙咱們?” “可她再好心, 也不可能白白拿出田地來送給咱們吧?再說了,吳郡可是顧氏、陸氏那些人的地盤。郗氏女郎畢竟不是吳人, 在他們跟前討不了好的?!?/br> “我不管, 反正我是信的, 天底下再沒有比郗女郎更好的人了,她肯定不會騙人!” 一人撞了撞他的肩膀:“我說石頭,既然郗女郎這么好,那你怎么不跟王四他們一起逃到吳郡去?” 另一人叼著根草葉,枕靠在旁邊的土坡上, 斜睨了這邊一眼, 故意問道:“我且問你,石頭, 在你心里,那郗氏女郎,竟比教首還好嗎?”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默不作聲。 大家左顧右盼,面面相覷,試圖在彼此間的眼神接觸中,尋找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直到有人確信自己看到了些許嘲諷不屑的影子,這才大著膽子,輕聲開口辯道:“郗氏女郎給的粥和藥,那可都是實打實的好東西呀?!?/br> “對啊?!币蝗伺e了舉手里干干凈凈的粥碗,“不像這個,什么玩意兒???” 大伙兒見首領的親戚都不在這邊,索性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吐槽,發泄著這些日子以來,心里堵滿了的不痛快。 七嘴八舌之中,最先開口夸贊郗歸的那位名叫石頭的佃戶,冷不丁地開口說話,回應了先前的問題:“我若是孤身一人,肯定會逃去吳郡,求郗女郎給我分上一塊薄田,讓我再不必年年向世族賃田,拼死拼活地去付那七成的田租。要是吳郡不成,我就去徐州。聽說徐州所有郡縣都新設了三長,田稅也早已減到了什二之數?!?/br> 他伸出兩只手,狠狠地搓了搓臉:“什二的田稅啊,我從前做夢都不敢想這么低的租稅。要是每年能少交五成的租,我就能天天吃飽穿暖了?!?/br> “那你怎么不跟王四他們一起走?”有人再次追問,重復了一遍方才的問題。 “唉,我也想走啊?!笔^嘆了口氣,“可我不是說了嗎?我上面還有老母在,新得的兒子又還不滿周歲,他們老的老小的小,如何能禁得住逃難的苦?” “唉?!?/br> 話說到這個地步,在場諸人無不嘆氣。 他們之所以加入孫志的隊伍,不過是為了過上好日子,可如今會稽明明已經打下,他們卻不得停歇,繼續被驅使著打吳郡、打吳興。 稀少的食物,血腥的廝殺,再加上長途跋涉和攻城略池帶來的疲憊和傷病,早已使這群原本的農民感到筋疲力盡。 他們無一不想知道,這樣無望的日子,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到頭? 北府軍已經抵達三吳,他們這群連飯都吃不飽的烏合之眾,一旦對上訓練有素的北府軍,那不是白白找死嗎? 要是吳郡分田的消息是真的就好了。 如果郗氏女郎真的既往不咎,不怪罪他們追隨孫志作亂,還愿意給他們分田的話,那他們就一起叛了孫志,去吳郡投郗女郎去。 無論如何,總好過在這片不把他們當人的營地里白白苦挨。 細碎的說話聲越來越小,大家一個接一個地睡了過去,營地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幾個年輕人悄悄地出現在營門之外,趁著哨兵打盹的工夫,潛行至了舊日營地。 他們甫一露面,便受到了所有還未睡著的同伴們的矚目。 大家你推我我推你,不一會兒的工夫,便有一大群人窸窸窣窣地圍了上來,爭先恐后地問著吳郡的情形,眼中無不閃爍著激動好奇的光芒。 被眾星拱月般圍在中間的王四,右手握拳放在嘴邊,重重地咳了兩聲,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可當周遭真的靜下來后,他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先從袖袋里掏出了兩張大餅。 這下可沒人能坐得住了。 大家眼睛瞪得滾圓,目不轉睛地看著王四掰開大餅,將之一塊塊分給周遭的鄉親們。 “乖乖,真的是餅啊?!?/br> 直到糧食進了肚子,大伙兒才終于相信自己不是在做夢——在接連喝了多日清粥之后,他們終于吃到了扎扎實實的糧食! 一人顫著聲音開口:“四兒,你這餅是哪里來的?吳郡那邊,難道竟真的分田不成?” 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言語之間很是興奮。 直到一人撓著頭問道:“不對啊,就算能分田,也不可能這么快就長出糧食來啊,王四,你這餅不會是去首領那里偷的吧?” 那王四被眾人眾星拱月般地圍在中間,很是享受了一番被關注的快樂。 直到聽到有人懷疑他偷盜糧食,這才想起了此行的任務,義正言辭地反駁道:“我王四怎么可能會偷東西?這餅可是吳郡那邊的顧郎君送給我的,說是要獎勵我成為吳郡第一批新入籍的農戶。顧郎君可是說了,十天之內,所有去吳郡入籍領田的百姓,都能領二十張大餅呢!” “二十張?” “入籍?!” 一道道驚詫的聲音響起,旋即就被身邊的同鄉肘擊提醒,然后訕訕垂下了頭,可眼中仍是充滿了不可置信。 一人壓低聲音問道:“你不是去分田的嗎?怎么還要入籍?那些人不會是騙你去當樂屬、讓你加入軍籍吧?” “怎么可能?”王四揚眉反問,興沖沖地講起了在吳郡時的經歷。 王四等人之所以逃跑,完全是因為受不了營地首領狗眼看人低的模樣。 他們打心眼里不愿意幫這樣的人賣命,所以才想要去吳郡奔個前程。 這一路雖然不算特別遠,卻也是星夜兼程,又累又餓,既要小心躲過五斗米道抓壯丁的隊伍,又要防備著山林里的野獸,可謂是吃盡了苦頭。 他們滿心滿眼只有逃去吳郡這一個目標,可當真的到了吳郡后,卻四顧彷徨,不知該往何處去了。 好在當地新設的三長正在帶著新入籍的農戶插秧。 對于王四幾人而言,再沒有什么物件能比稻田更加親切、更加安全了。 他們遲疑地湊上前去,只見暖融融的陽光之下,田中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農人們無論男女,個個都精神飽滿,就連旁邊跑鬧的孩子們,也全都帶著會稽郡如今少見的生機。 “你們是什么人?從何處來的?”一人注意到王四幾人的身影,警惕地開口盤問,手中緊緊握著農具。 旁邊一人笑著說道:“莫慌莫慌,哨樓既然沒有吹號,那就不是孫志叛軍來攻?!?/br> “是這個理?!币粋€留著山羊胡的老丈走上前來,笑呵呵地問道,“年輕人,你們可是來分田的???” 王四看著他們的笑臉,一時竟有些赧然,覺得自己仿佛是個上門討要的乞兒似的。 可事情都到了這一步,要說放棄,他是決計不肯的。 于是他索性咬了咬牙,俯身作了一揖,高聲答道:“我等本是諸暨的佃戶,被孫志叛軍逼得走投無路,又不忍誤了今年的農時,是以一聽說分田的消息,便連夜趕來此地,還請老丈幫我等指個明路?!?/br> 那老丈聽了這話,撫著稀疏的胡子哈哈大笑。 “年輕人,何須我來指路?你既到了此處,以后便處處都是明路了?!?/br> 王四等人還沒想明白,周圍的農人便已嘰嘰喳喳地介紹了起來,半點沒有瞧不起李四他們的意思。 農人們這個說顧郎君心地善良,那個說溫侍郎御下有方,總而言之,郗家女郎實在是個好人,如今只要來吳郡投靠,便可重新入籍,按人頭領田去種,每年只需繳納什二的田稅,再沒有別的苛捐雜賦。他們這些新投的人,每人都有一份糧米做獎勵,還能低價賒縣衙里的常平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