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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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她輾轉難眠,想要為阿兄實現北伐的愿望,想要驅除胡虜,收復二京,想送阿兄歸葬高平。 為此,她付出了很多,最終在這過程中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她想要為百姓謀求一個更好的明天,想要讓同胞們再也不必受胡人的欺凌! 可在此之前,她竟從未想過,北伐成功之后,她又該何去何從? 郗歸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我也可以做皇帝,不是嗎? 這發現令她恍惚,但她深深地明白,無論未來是什么模樣,無論以后有什么打算,她都必須做好當下。 北府軍的煌煌戰績既是榮耀也是壓力,她和將士們都必須全力以赴,打好三吳這一戰。 如果不然,恐怕會影響軍中的士氣,也會妨礙后續有關三吳的所有計劃。 離開校場之后,郗歸去府衙找郗聲。 今日一早,郗途著甲持兵,跪在郗聲面前,向他鄭重辭別。 郗聲顫抖著手扶起郗途,嘴唇張了又張,卻始終沒有說出話來。 這冰冷的鎧甲,讓他想起了從前在父親身上看到的一道道縱橫交錯的斑駁傷疤。 讓他想起了自己唯一的弟弟,當初躊躇滿志地出征,歸來之時,卻無知無覺地躺在了棺木之內。 想起了自己那忤逆的兒子,身著鎧甲策馬揚鞭,一次又一次隨著桓陽北伐,最終卻形銷骨立地死在了病榻之上。 更想起了自從去年五月出征以來,江北戰場上傳來的一份份傷亡名冊,想起了中元節時光榮里傳出的陣陣哀泣,想起了就連孫不用這樣與劉堅同等資歷的北府舊將,也因傷口感染的緣故,犧牲在了江北。 他實在擔心極了。 可他卻不能對著任何人表露這擔心。 他是司空郗照的兒子,是徐州的刺史,他的身份不允許他這樣做。 更何況,他還是郗途的伯父。 他清楚地知道,在這個侄兒心中,重振家族威名比什么都重要。 郗聲不能讓北府軍的將士們寒心,不能墮了高平郗氏的赫赫威名,也不忍心攔著侄兒去實現他心中的抱負。 所以,于公于私,他都不應猶豫不舍,更不能開口阻攔。 他只能選擇留在這間書房之內,不去看他們出征,也便不必當眾流淚,當眾失態。 書房內沒點幾盞燈,是以光線很是昏暗。 郗歸提著裙擺,輕輕走到郗聲身邊,寬慰道:“伯父莫要傷心,孫志叛軍幾乎都是倉促之間召集起來的烏合之眾,并未受過什么正規訓練,比不得北秦騎兵驍勇善戰,兄長一定會平安歸來的?!?/br> 郗聲不自在地抹了把臉,拭去眼下的淚痕:“我不擔心,沒有什么好擔心的。徐州百姓幾乎家家從軍,北府軍的兒郎能上戰場,子胤自然也該去。他不僅要去,還要一馬當先、身先士卒才對?!?/br> “是,伯父說得是?!臂瓪w輕聲應道,“兄長此去,定會像祖父從前那般,披堅執銳,身先士眾,率領北府將士再次取勝。如此,祖父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些了?!?/br> “父親會欣慰的?!臂暩锌乜粗瓪w,“有你們這樣的好孩子,父親一定深感欣慰?!?/br> 略微的停頓后,他嘆了口氣,低聲說道:“我聽說桓元來了。阿回,你已經帶領北府軍,取得了如此令人矚目的成就。事到如今,你一定要弄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么,不要走偏了路啊?!?/br> 郗聲的目光有些憂傷:“人人都有自己的路,嘉賓他、究竟已經過世了,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要總想著去實現他的愿望?!?/br> 對郗聲而言,承認郗岑的去世其實是一件很難的事。 即便到了今日,他也不能完全對此云淡風輕。 可為了郗歸,他還是要說出這些話。 人人都明白,三吳的動亂來得太巧,北府軍前去平叛,一定會大大擴充實力。 等到動亂平定的那一天,北府軍將擁有來自三吳地區的兵員和源源不斷的糧谷。 如此一來,郗歸的功勞勢必不能被抹殺,而她自己,也將成為建康朝堂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再不會像如今這般,隱于北府軍之后了。 郗聲擔心郗岑往日的傾向會影響她的選擇,擔心郗歸受到情感的左右,以至于勉強自己做出本不愿做的事情。 他還擔心郗歸會因此與謝瑾漸行漸遠,再次從有情人變成陌路。 郗聲縱使對謝瑾有百般的不喜,也不能不承認,他其實是一個好夫婿——整個江左,再找不出第二個能把自己放得這么低、這樣支持妻子、縱容妻子的夫婿了。 他知道郗歸要走的這條路太艱辛,實在不忍心讓她從二十出頭的年紀開始,孤零零地走完這一路。 出于這樣的考慮,郗聲斟酌著說道:“我聽仆役們說,你這次回建康,既沒有去謝家,也沒和謝瑾見上一面?!?/br> “阿回,過去的事情終究已經過去了,那些恩恩怨怨,就讓它們與嘉賓一道歸于塵土吧?!?/br> “征發樂屬之事,本系圣人一意孤行,司馬氏到底占著個天子的名頭。先帝那樣好脾氣的一個人,當他要保全新蔡王時,連桓陽都無可奈何,不得不退了一步。此次征發樂屬,本來就怪不得謝瑾,更何況他當時還遠在江州?!?/br> “阿回,你不要怨他,不要為了這些事情,平白壞了你們夫妻間的情分?!?/br> 郗聲自己都無法相信,有朝一日,他竟然會幫謝瑾說話。 可他沒有想到,郗歸聽了這話后,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毫無偽飾地問道:“情分?” 第110章 策反 郗歸和郗聲在光線昏暗的書房中對視, 目光接觸的瞬間,他們清楚地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訝與不解。 郗聲不能理解,謝瑾明明已經表現得如此明顯,郗歸為何還會對他們二人之間的夫妻情誼感到懷疑? 而郗歸則發自內心地覺得, 與北府軍三萬余人的未來相比, 與三吳之地的動蕩死傷相比, 與她想要擴充實力北伐中原的愿望相比,她與謝瑾之間的這點情分, 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是, 相比起桓元那不自知的傲慢, 謝瑾尊重她,愛重她,他們可以平等地交換意見, 他們交談辯論之時, 彼此間從未有過那種面對其他人時的嚴重壁壘。 可這又如何? 即便如此, 他們之間仍舊隔著一條又一條的深闊鴻溝。 巍峨的臺城靜靜地矗立在那里,任誰也不能忽視掉它的身影。 謝瑾或許永遠都不能忘記他與司馬氏之間的君臣情誼, 不能忘記他為人臣子的本分, 更不能忘記, 陳郡謝氏是經歷了多少困難、多少努力,才獲得了如今的地位。 而郗歸也會永遠記得郗岑的敗亡,記得先帝的詔令是怎樣地一改再改,記得謝瑾與王平之是怎樣用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話術,徹底說服桓陽退兵西歸。 時間也許能洗刷一切。 或許郗岑這道橫亙在二人之間的舊傷疤, 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越來越淡, 可司馬氏卻是活生生的不容忽視的存在。 它不是一個可以悼念的對象,它是切實存在的阻礙, 是與郗歸對立的選擇,是她終有一日將不得不面對的敵人。 三吳之亂不得不平,郗歸的打算,是借著這次平亂的機會,徹底將那些世族的勢力連根拔起,獲得那些分得土地的百姓的擁護,將這三郡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讓其成為北府軍兵源和糧草的堅實保障。 倘若一切順利,那么,最多半年,她就不得不在司馬氏皇帝面前展露出自己的鋒芒。 建康的君臣將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個女人,一個身為逆臣之妹的女人,是怎樣地卷土重來,像曾經的桓陽與郗岑那般,對著臺城施加難以抵擋的重壓。 到了那個時候,謝瑾又會站在哪邊? 夫妻情分,難道還能勝得過朝堂上的抉擇嗎?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實在不想像郗聲期待的那樣,為了一段終究要破裂的關系,耗費過多的工夫。 可以上這種種分析畢竟都還未發生,郗歸嘆了口氣,看向郗聲,選擇了另外一個理由。 “伯父,昨夜兄長帶來的口諭中,除了命令北府軍出兵三吳的消息外,還有一道省刑薄稅的旨意?!?/br> 郗歸的語氣很是平靜,但神情卻有幾分譏誚。 “昨天傍晚,我剛跟溫述說了要在三吳重新分田、削減租稅的打算,到了晚間,圣諭就寫上了‘省刑薄稅’這四個字。敢問伯父,這‘薄稅’二字,是從何而來呢?難道不是謝瑾得知了我的打算,所以才預先寫上去,想要在事情發生之前,為司馬氏挽回些許顏面嗎?” 郗聲無奈地搖了搖頭,示意郗歸稍安勿躁:“天災降世,君主本就該安撫民心。歷朝歷代的規章舊事皆在史書之中,縱使有人因此得了啟發,想出省刑薄稅的法子來,也不是什么奇事?!?/br> “再說了,阿回,你這樣明明白白地告訴溫述,難道不就是為了讓他回臺城去傳話嗎?就算此事是謝瑾一力促成,他這樣做,不也正是遂了你的意嗎?” 郗歸沒有做聲,只深深地看了郗聲一眼,覺得今日的他,和以往很是不同。 郗聲嘆了口氣,接著說道:“自從孫志叛亂的消息傳回建康,臺城就多番暗示,要你派北府軍出兵東征,可卻一直沒有正式的旨意降下,以至于將北府軍置于一種進退兩難的境地,稍有不慎,便難免會落個不遜的罪名?!?/br> “可謝瑾一回來,短短幾個時辰之內,便安排好了一切。圣諭終于到了京口,溫述也攜家小到了徐州?!?/br> “至此,北府軍出兵的名義有了,你在三吳分田減稅的由頭和人才也有了?!?/br> “阿回,你好生想想,謝瑾已經做了這么多,你如何還能再騙自己,說他做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司馬氏?你為什么就非得認為他是在保護司馬氏,而不是在保護你呢?” 郗歸不可置信地看向郗聲:“伯父,你竟然幫謝瑾說話?!?/br> “不,阿回,我永遠都不會幫謝瑾說話?!?/br> 郗聲說這話時,頭顱微微后仰。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逼退眼底的淚水:“我永遠都不會為他說話,阿回,我是為了你呀?!?/br> “為了我?”郗歸在心中問了一句,終究不忍拂了郗聲的好意,是以沒有再做什么無用的辯駁。 天黑之前,東征的將士們分作兩路,分別抵達了會稽郡和吳郡的邊境,預備著開始下一步的行動。 平心而論,三吳的戰事其實算不得太難。 北府軍的赫赫威名與煌煌戰績,早已傳遍吳地三郡,東征的將士還未到達會稽郡城,孫志叛軍中便已有人生了怯戰之心。 他們原本也不是什么窮兇極惡的反賊,只是被吳姓世族和那些肆意抓捕良民以充樂屬的官員苦苦逼迫,百般無奈之下,才不得不揭竿而起,以求生路。 三吳的守軍閑散慣了,既缺乏嚴格的紀律,又沒有什么出色的本領,所以孫志叛軍才能出其不意地憑著一腔悍勇接連取勝。 可若要對上在江北連戰連捷的北府軍,任誰也不能不在心里發怵。 等到郗途率軍打了兩場勝仗,接連奪回諸暨、永興二縣后,孫志叛軍的氣焰立時沉寂了不少。 叛軍驚訝地發現,他們的教首似乎并無傳言中那般的神通,并不能保佑其信徒一如既往地所向披靡。 信仰的基座一旦松動,塌陷只是遲早的事情。 當顧信與溫述在吳郡正式主理分田之事的消息傳出后,孫志軍中大批的佃戶終于動搖。 對于這些種田為生,卻因每年都要繳納高額租稅而不得溫飽的佃戶而言,一塊真正屬于自己的土地,顯然擁有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更不必說那低至什二的田稅,還有其余諸稅減免三年的寬惠政策了。 對于這一連串富有誘惑力的新政,許多百姓將信將疑,遲遲不敢行動。 但總有人過夠了那種日日拼命、燒殺劫掠的日子。 他們原本都只是普普通通的農戶,只求個一日兩餐、闔家平安,從未想過自己會有拿起鐵刀和銳石殺人的一天。 孫志雖然信徒眾多,可卻并不能憑空變出米糧。 農戶們樸素的世界觀告訴他們,如今已是四月,若是再不插秧,恐怕會誤了一年的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