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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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會吩咐族人徙至徐州,若三吳一切順利,我便在那兒為郗氏女郎效勞;縱使三吳戰況不如預期,我也不會回來了?!?/br> 溫述的祖父溫直,是江左立國之初的名將,曾同司空郗照一道,先后平定王重、蘇俊等人的叛亂。 溫述雖然一直在建康為官,骨子里卻仍流淌著平南將軍的血脈,為了家族,也為了社稷,他要放手一搏。 謝瑾想到這里,不由在心中輕嘆一聲:“溫述已決心放手一搏,那我呢?我又該如何選擇?” 他生性聰慧,所以愈發習慣了多思多慮,不肯輕易做下這樣的重大決定。 他知道自己身居高位,一舉一動都牽涉甚大,所以更加不敢妄自行動。 說來說去,歸根到底,其實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 天地茫茫,海天路杳,可對他而言,何處才是歸程呢? 他身處在這樣的亂局之中,宛如置身迷津,眼前是撥不盡的迷霧,心里是驅不散的仿徨。 歧路亡羊,他縱使有萬般的力氣想使,卻不知該往何處去了。 謝瑾想了很多很多,可時間卻并沒有過去多久。 一陣響亮的雷聲傳來,宛如在朝臣們耳邊炸響。 隨之而來的是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音,大殿之外,不知什么東西轟然倒塌。 突兀的喊叫聲響起,一聲接著一聲,急促而慌張:“走水了,走水了,昭明宮走水了??!” 雷火劈中了昭明宮,這座由吳主孫皓主持建立的宮殿,經歷了百來年的風雨,終于在今夜迎來了一場罕見的天火。 這是一個不祥的預兆,圣人的面色因此而變得更加陰沉。 他的手緊緊地攥握成拳,其上青筋暴起,微微顫抖。 他忍了又忍,終于站起身來,拿起那封剛剛看完的邸報,重重地將其拋擲在地。 他憤怒地伸出手,將案上所有的邸報和奏章統統推落在地。 “你們看看這些邸報,好好地看看這些邸報!”他氣得面色漲紅,聲音嘶啞,“那群沒有用的東西,一個個都說孫志用兵奇詭,戰無不克。呵,堂堂官兵,竟然連一個妖言惑眾的道士都打不過,那朕要他們是干什么吃的?!江左的國庫,難道就養了這群無用之人嗎?” 沒有人接話,沉默的大殿上,只有圣人憤怒的喘息聲分外明顯。 他是如此地憤怒,可朝臣們卻并不能感同身受。 他們雖然無不低眉垂首,躲避圣人的注視,可心中卻并無多少膽戰心驚。 誰都知道,京口位于三吳與建康之間,勢必不會眼睜睜看著孫志打到建康,所以朝臣們根本無需憂心自己的安危。 他們并非天子,不用承擔孫志之亂帶來的千古罵名,不用背負宗廟社稷的重擔,不會因為這場遠在三吳的叛亂而失去錦衣華服的生活,是以并不懼怕。 死一般的沉寂中,謝瑾終于側了側頭。 侍立一旁的小黃門覷著圣人的神色,輕手輕腳但動作極快地蹲身上前,眼明手快地撿出那封最新的邸報,用袖子擦了擦,雙手呈給謝瑾。 謝瑾不動聲色地打開邸報。 難怪圣人如此生氣,這封邸報來自永寧,邸報中說,余姚、句章、東冶諸縣守官無不棄城而逃,永寧獨木難支,恐怕難以御賊,還請臺城速速支援。 此刻是四月初四的深夜,不過兩天的工夫,會稽境內諸縣,竟幾乎統統落入賊手。 無數官兵不戰而逃,孫志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了整個會稽郡。 “北府軍不是在江北連戰連捷嗎?傳令給那個郗氏女——”圣人咬牙切齒地說道,“十日之內,我要聽到三吳的捷訊,不然的話,讓她提頭來見!” 圣人言之鑿鑿,可任誰都知道,這只是一句再蒼白不過的威脅。 時至今日,建康還有誰能奈何那位郗氏女呢? 他痛恨郗歸,卻又不得不倚仗北府。 正如他雖厭惡謝瑾,卻不得不盼著他高抬貴手,多給自己留下一些權力。 圣人與瑯琊王不同。 瑯琊王此前還打著讓北府軍與叛軍兩敗俱傷的主意,可圣人卻清楚地知道,一旦北府軍前去平叛,無論如何也不會出現令他滿意的結果。 若是勝了,高平郗氏將會憑借著北府的兵權,高高地凌駕于臺城之上。 圣人自然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面,可北府軍若是兵敗,江北戰事必然會受到影響。 一旦北秦渡江南下,他作為司馬氏的天子,又如何能有性命在? 對此,圣人躊躇不已,所以才遲遲沒有正式下詔。 可今夜的邸報是如此地令人憤怒,以至于他終于瘋狂地想道:“江左終究還有桓氏在,若是北府軍在三吳大傷元氣,那么,就由桓氏來統領上下游抗胡的諸項事宜?!?/br> “至于說桓氏有不臣之心?笑話!真到了那樣的時候,江左這間破房子到底是八處漏風還是九處漏風,又有誰會在乎?”圣人瞥向面色平靜的謝瑾,不無惡意地想道,“若真到了那樣危急的時刻,那這一切就都交給謝瑾去頭疼吧。畢竟,他也是桓氏的仇人,不是嗎?” 對于臺城昨夜發生的一切,郗歸都毫不知情。 她只知道今日凌晨,南燭輕聲將自己喚醒,說郗途帶著圣人口諭,連夜到了京口。 既然圣諭已下,那北府軍此次東征,也算是師出有名了。 她這么想著,目光移向正在庭中等待的郗途。 接連幾日的疲憊與重壓,似乎壓根沒有影響到郗途的狀態。 他筆直地站立著,帶著一種郗歸從未在他身上看到過的堅定和自信。 郗歸從未見過郗途追隨父親征戰時的模樣,以至于此時此刻,竟是她第一次覺得,郗途與郗岑確有幾分相似之處。 他們原本都該是高平郗氏的將軍,原本都該保持這般意氣風發的模樣,可卻不得不弄權,不得不隱忍,不得不一年又一年地,隨著這腐朽的江左共同沉淪。 郗歸腦中閃過了無數念頭,但最終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快步向前,朝著郗途走去。 他們都已經等了太久,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 庭院并不算大,不過幾步的工夫,二人便走到了一處。 相視而笑的瞬間,郗歸聽到郗途帶著喜意的聲音:“旭日初升,是個好兆頭?!?/br> 他們都知道,如日方升的不僅僅是京口,更是北府軍的未來,是這片土地嶄新的希望。 北府軍將承載著這希望,穿透門閥士族的重重暗影,擊敗虎視眈眈的北秦騎兵,摧毀搖搖欲墜的腐朽江左。 再沒有比這更新的希望,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未來。 高平郗氏的名號,將隨著這新的未來,永遠地鐫刻于史冊之上。 郗途只要一想到這點,便覺得無比地振奮,無比地驕傲,恨不得立刻上陣殺敵,為北府、為郗氏拼出個璀璨明天。 金燦燦的陽光灑在校場上,灑在整裝待發的將士們身上。 他們筆直地站立著,心中的抱負并不比郗途少多少。 這些人有的是從江北戰場上歷練歸來的老兵,有的是江淮間慕名而來的宿將舊卒,還有的從未上過戰場,此時正懷著滿心的期待,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想要像故事中的郗司空那般,為江左攘除叛亂,為自己搏個功名,也為社稷百姓,做出一份屬于自己的小小貢獻。 他們是如此地可愛,以至于郗歸立于點兵臺上,忍不住有些淚目。 這是她第十二次站在這里送將士們出征。 她知道他們之中的很多人,會帶著來自戰場的捷報,堅毅而榮耀地返回京口,成為整個徐州的英雄。 但還有很多人,會在殘酷的戰場上留下難以磨滅的心理創傷,縱使于戰爭結束后返回家鄉,也會一次又一次地,從眼睜睜看著同袍死在自己面前的噩夢中驚醒。 還有很多人,他們志氣昂揚地前往戰場,可歸來之時,卻或斷一臂,或眇一目,留下永生難以擺脫的殘疾。 可這些人仍然活著,還能看到明天初升的太陽。 郗歸知道,還有很多很多人,她這一生都不會再見到。 這些人會為了父母妻兒,為了高平郗氏,為了京口,為了徐州,為了整個江南,前赴后繼地拋頭顱、灑熱血,奮不顧身地戰死在無情的沙場上,再也不會回家。 所有的將士都知道,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1每一次的出征,都可能會是永訣,可他們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出發。 人人皆有畏死之心,可總有那么些人,或為小家,或為大義,置之生死于度外,成為大義凜然的、可愛、可敬的英雄。 郗歸站在點兵臺上,有好多好多話想說。 也許會有人認為那是陳詞濫調,可郗歸和將士們卻每次都會因此而振奮,因此而感動,因此而燃起一腔熱血,也因此而撒下幾行熱淚。 最后的最后,郗歸滿腔的話語都只化作了“師出以律,令行禁止”這八個字。 這是要求,但更是期許和保護。 她希望所有的將士都能做到這一點,希望這八個字能夠保護著這支軍隊,讓他們在三吳延續江北戰場上戰無不勝的神話,讓犧牲變得少一點、更少一點。 此次去往三吳之地的將士共有一萬人。 自從郗歸接手北府軍以來,還從來不曾一次性送過這么多將士出征。 在隆隆的鼓聲中,將士們身著藤甲,緊握兵器,目光堅定地走出了校場的大門。 燦爛的朝陽下,繡著高平郗氏族徽與北府軍標志的戰旗高高飄揚,于晨風中獵獵作響。 出征的將士實在太多,以至于直到最前方的將士們抬著大旗走出城門,去往渡口,后面幾隊的將士都還未離開校場。 郗歸站在高臺之上,注視著將士們一隊又一隊離開的背影,看著這宛如長龍一般的整齊隊伍,心中升起了難言的自豪與感傷。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這是一曲悲壯但沉重的別歌。 郗歸只盼著三吳的戰場不像北秦的騎兵那樣殘酷,將士們也不必再增加太多的傷亡。 她無比地希望分田的策略能夠盡快見效,希望更多的將士能夠不戰而勝,希望這些可愛的人不要死在內戰的戰場上,希望自己還能夠看到他們活著歸來。 在遠遠目送最后一隊將士登上渡船之后,郗歸終于走下高臺,看向了校場東側的那個身影。 第108章 傲慢 桓元今日與郗歸、郗途一道來了校場, 受邀參加北府軍東征的出征儀式。 郗歸看過去的時候,他正立于校場一側,拿著一桿鋒利的長-槍把玩。 錐形的槍頭乃是用京口最好的灌鋼制成,被打磨得鋒利無比, 光可鑒人。 桓元透過其上反射的清晰影像, 看到郗歸走下點兵臺, 緩緩朝自己走來。 他轉過身,笑著迎了上去, 感嘆著說道:“如此奇兵, 真是令人心動。只可惜, 我命荊、江二州的鐵匠們試了多次,卻從未煉出過這樣的好鋼?!?/br> “你若喜歡這槍,我便送你一柄?!臂瓪w瞥他一眼, 淡笑著說道, “在京口, 這樣的槍并不少見。你若是想要更多,只管拿建昌馬來換便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