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書迷正在閱讀:穿成黃油游戲主角受、攝政王懷了我的崽、在渣攻的魚塘里渾水摸魚、逃荒:我靠美食交換系統極限求生、離譜!誰家軟O一口一只蟲族啊、神豪養成系統:管家男友竟是主神、皇上如狼似虎,病美人貪官逃不掉、燃案行、醒醒、這炮灰床伴我不當了!【NPH】
“誰說不是呢?”溫述也嘆了口氣,“臺城亂作了一團, 一會兒吵吵嚷嚷, 一會兒又靜得嚇人。圣人單獨召見瑯琊王, 誰成想,瑯琊王出來的時候, 前襟竟濕了一大塊, 怕是被圣人用茶盞砸了?!?/br> “活該?!?/br> 郗歸想到此人便覺得氣憤。 征發樂屬一事所引發的這一系列連鎖反應, 不僅破壞了北府軍接下來半年在徐州和江北的各種計劃,更在三吳造成了難以挽回的死傷和損失。 她原本打算讓顧信從底層入手,徐徐圖之, 用個一兩年的工夫, 以較小的代價拿下吳郡, 可現在卻只剩下出兵這一條路可走。 即便北府軍并不懼怕孫志叛軍,可百姓們的死傷卻是切切實實的。 那些無辜的百姓, 被裹挾著, 在動亂中失去了性命, 再也沒有明天可言。 可始作俑者,卻還能安安穩穩地待在王府之內,繼續過他那錦衣玉食、聲色犬馬的好日子。 退一萬步講,就算百姓們的死傷與她無關,可她要個滿目瘡痍的三吳又有何用? 北秦已經在江北增兵三次, 可她卻還得分出兵力參加內戰, 這怎能不讓人心中窩火? 溫述沒有附和郗歸的氣極之語,只安靜地坐在一邊, 徐徐飲了口茶。 郗歸看著溫述將茶盞放回幾案,目光轉到他的臉上:“說吧,溫郎來此,是想讓我做些什么?” 溫述微微抬眼,恭謹地看向郗歸:“賊人孫志率眾而叛,臺城諸公議來議去,都想讓北府軍前去平亂。在下斗膽自薦,愿為女郎效犬馬之勞?!?/br> “哦?”郗歸輕笑一聲,緩緩開口,“溫郎此舉,究竟是要為我效勞,還是要為謝瑾效勞呢?” 江水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船舷,傳來一聲又一聲動靜。 四周仿佛極喧鬧,又仿佛極靜。 溫述在江聲中看向這位傳聞中的郗氏女郎。 她美麗,端莊,清冷,宛如故事中的神仙妃子般,帶著一種不動聲色的疏離。 人人都說謝侍中對郗氏女用情極深,可這位傳言中的女主人公,卻單刀直入,問他究竟選擇忠于他們夫婦中的哪一個。 直覺告訴溫述,郗氏女郎方才所謂“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嘆,絕不僅僅是針對三吳紛亂的局勢,也不僅僅是針對臺城。 這是一個預兆。 三吳的棋局還沒有完全展開,北府軍甚至還未入場,可這位看似不動聲色的郗氏女郎,卻仿佛已經在為平叛之后的復雜局勢而嘆息。 如果司馬氏注定會在這場較量中落敗,那么最終獲勝的人——這對一在朝堂、一掌軍權的夫妻,他們之間,是不是也將展開下一輪的激烈較量? 想到這里,溫述不由在心中苦笑。 他確實想去三吳搏一個機會,可到目前為止,他還并沒有背叛謝瑾的膽量和打算。 更何況,說來說去,征發樂屬是司馬氏兄弟一意孤行的決策,謝瑾作為臣子,其實并沒有什么大的錯處。 而他面前的這一位,卻是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掌控兵權的女子。 溫述不能不發自內心地覺得,追隨郗氏女的風險太大了。 可江左立國以來幾十多年的經驗又告訴他,在京口掌握兵權的人,是絕對不會落敗的——除非那人自己甘愿。 而這位郗氏女,顯然不是桓陽那般在乎身后名的人,她絕不會因為刀筆吏的威脅而鳴鼓收兵。 既然如此,那與追隨郗氏女所面臨的高風險相伴的,就會是極有可能獲得的巨大收益。 坦白講,溫述對此,不能不感到心動。 他思來想去,不由深深嘆了口氣——怎么這種兩難的局面總是被他碰上?而且每次都是他自討苦吃,直直地朝著陷阱里沖,上次廷議是這樣,今天又是這樣。 郗歸一直沒有說話,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撥弄著手中的茶盞,仿佛并不在意溫述的回答。 可縱使她并未開口,那一聲又一聲茶盞滑過杯沿的清脆聲響卻仍像大考結束前的報時聲一般,令溫述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慌。 終于,他深吸一口氣,坐直身體,拱手答道:“三吳動亂,生靈涂炭,在下身為朝臣,理應忠于社稷,忠于萬民?!?/br> “好一個忠于社稷,忠于萬民?!臂瓪w放下茶盞,似乎并沒有對溫述言語間的回避展開追問,“可是,對于三吳之事,我心中自有一套章程。你若想讓我送你去三吳,便得事事都按我的想法來做?!?/br> 溫述聽了這話,深深看了郗歸一眼。 他很清楚,早在遞出口信的那一剎那,自己其實就已如同賭徒一般地,被投靠郗氏背后所隱藏的高收益打動了。 “北府軍在江北連戰連捷,女郎的英明,江左有目共睹。平叛之事既然交給了北府,那就合該由女郎做主,在下自然也不會例外?!?/br> 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做出選擇,否則便根本無法獲得前往三吳的入場券,更遑論借此謀個前程。 他必須做出承諾。 郗歸看向這個略微有些緊張的年輕人,心中難得地生起了幾分興致。 她瞥了眼舷窗外的天色,隨口問道:“溫郎今日能出來多久?” “侍中既已知曉在下前來面見女郎之事,必會幫著周全一二,是以在下并不著急回去,可以好好聽女郎的吩咐?!?/br> “倒不必如此客氣?!臂瓪w微笑著說道,“南星,去告訴潘忠,船晚點再開,我與溫家郎君有事相商。南燭,準備筆墨,待會我說的話,你一一記下來,回頭送給兄長一份?!?/br> “是?!?/br> 二人領命行動,溫述有些詫異地問道:“郗侍郎也要去三吳嗎?” 郗歸輕輕頷首:“高平郗氏的兒郎,豈有不上戰場的道理?” 溫述點了點頭,心中卻思忖著:“對我而言,若是郗途也一道去三吳,自是比直接對著北府軍中那些人打交道要容易得多??邵救羰侨チ?,那我能夠得到的功勞,勢必也會變少?!?/br> “怎么樣,溫郎?你想好了嗎?要與我兄長一道前去三吳嗎?”郗歸不緊不慢地問道。 溫述看向郗歸恍若并不在意的神情,終于下定了決心。 無論去三吳的結果如何,總好過在建康白白苦熬。 再說了,眼下這個情形,臺城還不知道要斗成什么樣子。 司馬氏與謝氏之間、圣人與瑯琊王之間、還有謝氏與太原王氏瑯琊王氏之間,尚有一攤理不清的爛賬要算,如自己這般的“招禍”體質,還是遠遠地躲開吧。 于是他痛快地答道:“愿為女郎效勞!” 對于這個回答,郗歸并不覺得意外。 她輕輕頷首,接著問道:“眼下三吳形勢如何?可有新的消息傳來?” 溫述聽了這話,不由嘆息一聲,面色沉重地答道:“整個三吳都亂作了一團,孫志用兵,可謂飄忽之致,其徒眾四散于野,如同水流一般,官軍根本無從措手,更不必說潰其中堅?!?/br> “這孫志倒是個難得的人才,可惜了?!臂瓪w沉吟著說道。 事實上,無論是孫志的用兵之法,還是他那所謂誑惑百姓的舉動,郗歸都很是欣賞。 孫安之亂前年才剛剛平定,短短兩年的時間,孫志竟又聚集起了如此之多的一群徒眾,掀起了這樣大的禍亂,誰能不嘆一句有本事呢? 只可惜,他忘記了一點,行軍打仗與傳教不同,軍隊是需要紀律規矩的。 孫志一味想著壯大徒眾,對于各色人等來者不拒,又為了凝聚人心,刻意放大徒眾心中的怨恨之意,引得他們無差別攻擊世族和商戶,掠奪各色財產,以至于亂子越鬧越大,竟到了無法收場的地步。 聽溫述說,如今會稽境內,有些賊兵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竟比山匪還要兇狠,以至于不少百姓紛紛倒戈,自發結成幫隊,一面對抗官軍,一面對抗孫志之徒,簡直左支右絀,捉襟見肘。 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孫志早已不得不殺。 更何況,這樣一個野心勃勃的人,郗歸若想留下,既無法服眾,也不能完全放心。 就算她看重他的能力,也不能不厭惡其殘忍。 溫述還在繼續說著那些戰報,郗歸的眉頭越蹙越緊:“三吳竟已亂到這樣的地步了嗎?” 溫述抿了抿唇:“女郎,那些官員都怕臺城斥責,真實的情況,只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br> “這才是第二天?!臂瓪w按了按額角,做出了決定,“不能再等了。大軍若是明日出征,你可能趕得及?” 溫述有些驚訝:“女郎這是、不等臺城定下時間了?” “拖不得了,誰知道再拖下去,又會生出什么樣的亂子?!臂瓪w算了算時間,“需得速戰速決才好,眼下已是四月,戰事若拖得太久,勢必會耽誤今夏播種、插秧等農事。三吳的收成若出了問題,明年整個江南都得挨餓。北府軍還在江北作戰,糧米萬萬不能出事?!?/br> 溫述聽了這話,也認識到了形勢的嚴峻,他先前只顧著三吳的戰局,竟是忘了農事這樣重大的問題。 “一樣一樣說?!臂瓪w敲了敲幾面,讓自己冷靜下來,與溫述商議到達三吳之后的計劃,“依你所見,孫志叛軍主要由哪幾部分組成?北府軍若去平叛,該先向何處用力?” 溫述不假思索地答道:“叛軍主要由五斗米道教眾組成,多是三吳一帶的自耕農和佃戶,其中也有些鄉紳和世族旁支子弟,恐怕還混雜了不少亡命之徒和閭巷惡少年。若要平叛,當先打幾個大大的勝仗,好好挫一挫叛軍的銳氣,然后——” “不?!臂瓪w輕聲開口,制止了溫述,“叛軍裹挾了太多百姓,如今已有十數萬人,而北府軍江南江北合計起來,也不過三萬多人?!?/br> 第106章 狂人 這理由并不能說服溫述, 他條件反射般地脫口而出:“可北府軍在江北,向來是以少勝多??!” “這不一樣,子聲1?!臂瓪w的語氣漸漸慢下來,眼前仿佛浮現出了那一封封來自江北戰場的陣亡名單, “在江北, 北府軍面臨的是驍勇的北秦騎兵, 所以不得不戰,舍身往死以保家國??稍谌齾? 我們根本無需這樣用力, 也并沒有時間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打過去——這樣做太慢了, 一定會耽誤農時?!?/br> 溫述遲疑著,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猶豫之際, 郗歸已沉吟著做出了決斷:“這樣, 我撥給你五千人, 你去吳郡找顧信。他手下有不少部曲,如今應當還占據著一片未被波及的安定之地。你們二人從吳郡開始, 帶著從前施粥施藥的郗氏商戶和部曲護衛, 逐步放出消息, 重新劃分三吳田地。百姓之中,凡有自愿脫離叛軍者,皆按人頭重新分地,每年只需繳納兩成田稅;其余諸種捐稅,一律減免三年?!?/br> “這如何使得?”溫述聽了這話, 不由面色大變。 他急著起身勸說, 慌亂之際,竟碰倒了面前的茶盞, 半點不見江左名士的從容之色。 “女郎,三吳世族經營多年,其勢力早已根深蒂固,我們如何能把他們的田地分給亂民?真要這么做了,回頭安定下來,我們又要如何收場?” “他們挑唆下民生起叛亂,便該付出這樣的代價?!臂瓪w瞥了溫述一眼,面不改色地說道,“你放心,你與顧信不必直接對上他們,只管先對著大亂之中那些無人看管的‘無主荒地’下手即可。世族的田地也是要由部曲佃客來耕種的,如今人人作亂,根本沒人種田,他們留著田地也沒有用處。等歸附的百姓越來越多,你們再向周圍發展,從那些仍舊處于世族控制下的莊園入手,取其農田,釋其部曲,重新在當地劃分田地,登記戶口?!?/br> 溫述越聽越覺得心慌——眼前這位女郎簡直是要把天捅破! 他真心誠意地勸道:“這太冒險了,女郎。侍中方才還說,請您務必小心行事,切勿冒進??!” “小心?”郗歸冷笑一聲,“他就是太過小心,所以才會對司馬氏處處退讓,處處縱容,以至于鬧出了征發樂屬這樣的大亂子!怎么?子聲,你害怕了嗎?” “不是——”溫述本想否認,待看到郗歸不以為意的冷漠神色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答道,“是,我是怕了。女郎,這實在是太過冒險了。丈田分地,豈是一個臣子可以做出的決定?您這樣做,不僅是動了三吳世族的利益,更是形同謀逆??!縣公知道您要這樣做嗎?郗侍郎知道您要這樣做嗎?” “我不怕他們知道!”郗歸的面容如其語氣一般強硬,“我在京口的這一年多不是白待的。如今的北府軍,雖然比不上叛軍人多,也比不上秦虜驍勇,可卻是下游一帶唯一強悍的軍隊?;冈驮诖?,子聲,你試想一下,眼下我尚且認圣人為君,可司馬氏若是逼得我不得不與桓氏聯手,那可就不是如今這副局面了?!?/br> 溫述緩緩搖頭,不可置信地看向郗歸——他這是投奔了一個什么樣的人物??! 這郗氏女郎,表面上不動聲色,內里竟是個瘋子! 她不過是占據徐州一地,如何竟敢打起聯合桓氏、犯上作亂的主意?! “真是開了眼了?!?/br> 溫述在心中感嘆一番,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謝瑾那般的人品相貌,卻多年未曾娶妻,江左上下無不好奇他會娶一位怎樣的妻子,誰能想到他竟是喜歡這種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