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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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吳雪 七日后, 瑯琊王以為太后沖喜的名義,迎娶王平之的嫡女、王安的幼妹為妃。 當晚,褚太后于長樂宮含恨薨逝,喪鐘響徹臺城。 褚太后這一生, 做過俏麗的褚氏女郎, 也做過端莊的瑯琊王妃, 后來又做了謹小慎微的皇后,成為憂勞國事的太后。 她就在這憂勞中走完了一生, 無知無覺地躺在了寂靜的皇陵中。 冰冷的墓碑上刻著她的姓名, 原來太后名喚褚英。 典禮結束后, 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長龍似的離開山陵,褚英自此長眠青山草木之間,再不必管他人世紛擾。 沒有人知道褚英是否曾窺見司馬氏江山大廈將傾的預兆, 但好在她不必親眼見證。 這是她的幸運, 也是她的不幸。 她是死地里一棵挺拔的秀木, 用盡半生的時間,竭力庇護周遭的草木。 可她終究不夠高大, 以至于不知道死地之外還有另一片沃土。 她從未想過離開這片死地, 只因她從不知道還有別的選擇。 她同樣不知道的是, 死地之所以為死地,不僅是因為它的貧瘠,更是因為它會不斷攫取秀木的生命力,直至這秀木油盡燈枯。 褚英死于死地的封閉,死于死地的掠奪。 她到死也不知道死地之外的模樣。 葬禮結束后, 一切仿佛又回歸了從前的模樣, 臺城從不會因為任何人而停止其運轉的規律。 半月之后,在圣人與瑯琊王的合力推動下, 太原王氏因王平之的掌權而短暫結合的兩脈,終于再次分家。 自此以后,王含與王安各為太原王氏一支首領,分別被稱作大王氏、小王氏。 朝堂之上,大王小王爭得不遺余力,常常要鬧到圣人跟前,經圣人裁斷之后,才不得不偃旗息鼓。 圣人自踐祚以來,還從未被人這樣看重依賴過,以至于頗有些飄飄然。 直到四月初的時候,三吳地區下了一場罕見的雷暴雨,這才打破了圣人自我陶醉的美夢。 雷暴天氣本就異常,可更加令人驚駭的是,暴雨之后,會稽郡竟然飄起了大雪。 消息傳來的那一日,京口的天空陰沉沉的,仿佛醞釀著一場極大的暴雨,卻又遲遲不肯落下。 “常言道:春雨貴如油。如今尚在春夏之交,本不該多雨才對??煽唇袢者@天氣,卻像是要下大暴雨似的,實在是怪異?!?/br> 郗歸憑欄而立,看著遠方的天色,發愁地蹙起了眉。 南燭上前兩步,開口勸解道:“女郎莫要擔心,去歲清理陂堨之時,咱們早已命人加固了各地的溝渠堤壩,如今就算下了大雨,也不會像前年那般造成災害的?!?/br> “如此天象,總是令人不安?!臂瓪w按了按額角,在腦中琢磨著可有什么被落下的隱憂,“軍里和光榮里那邊的房子都還算堅固吧?” “女郎放心。咱們不是已經去看過了嗎?那一片的屋子都是將士們和淮北流民一道搭建,您早已備齊了工料,那兒又是他們自己和同袍遺屬要住的地方,是以大家都很是用心,造出來的房子個個堅固,不會因雨水而出什么差錯的?!?/br> “我還是覺得不踏實?!臂瓪w沉吟著,問起了三吳的消息,“顧信那邊可有回復了?” 顧信是吳郡望族顧氏的嫡幼子,生得聰穎異常,自幼被長輩們寄予厚望,孰料卻生了一身反骨,打小便不喜世族之家對平民百姓的剝削壓迫,尤其喜讀《韓非》,最愛的一段便是“法不阿貴,繩不撓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辭,勇者弗敢爭。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 顧信懷揣著這樣的想法,自然不能被家族所容,是以一直被父兄關在家里,等待著“癔癥康復”的一天。 直到他十七歲那一年,大司馬參軍郗岑到始寧山莊小住,連辦了七天的清談宴。 人人都說,郗岑是不滿瑯琊王氏的沒落,要在三吳為堂妹擇一佳婿。 那段時日正是桓氏得意的時候,后來引起軒然大波的廢立之謀也還未顯現,桓陽在世族間的地位很是不低,郗岑的勢頭也如烈火烹油一般。 三吳世族家家都帶著子弟前去謁見,盼望著能與郗岑結為姻親,就算婚事不成,也希望自家兒郎能入了郗岑的眼,在大司馬跟前搏個好前程。 顧氏家主思來想去,覺得與其余幾家的兒郎相比,顧信才學相貌俱屬上乘,如若不去搏上一搏,實在是可惜得很。 而顧信也早已聽聞過“揚州獨步王云度,后來出人郗嘉賓;大才槃槃謝家瑾,盛德日新郗嘉賓”2的俗諺,對傳聞中銳意揮鞭北伐、扶持寒門后進的郗嘉賓很是敬佩,十分想見上一面,故而在長輩面前很是乖巧了一段時日,想方設法地拿到了前往郗氏始寧山莊的入場券。 清談當日,顧信于眾目睽睽之下,援《韓非子·說疑》篇以為論,大斥權臣之害,將僑姓世家與吳姓世族共同比作江左的蠹蟲,認為他們“朋黨比周以事其君,隱正道而行私曲,上逼君,下亂治”3,可謂國之大賊。 此言一出,舉座嘩然。 顧家長輩驚恐異常,深恨顧信這無異于背叛的出格之舉,郗岑卻慷慨大笑,親自為顧信倒了一樽酒,很是賞識這個年輕人的氣概。 就這樣,顧信雖未成為郗岑的妹婿,卻當場拜了郗岑為師,隨他一道回了荊州。 往后的日子里,顧信宛如最忠實的信徒一般,隨著郗岑密謀廢立,東奔西走,只盼著改朝換代之后,能夠改革吏治,還天下百姓一個政治清明。 可誰都沒有想到,先帝彌留之際,謝瑾竟與王平之夜叩宮門,以至于遺詔一改再改,徹底粉碎了桓陽通過禪讓之舉登基的謀算。 就連建康城外的大軍,也在謝瑾與王平之的巧舌如簧下,被桓陽遣回了上游。 顧信真的好恨,明明只差一點,他就能有機會實現心中滿腔的抱負。 可就是這一點點,卻讓他們所有人都功敗垂成,飲恨而歸。 荊州的大軍是桓陽的兵馬,他們既不屬于郗岑,也不屬于顧信。 所以郗岑和顧信只能眼睜睜看著最后的希望被無情摧毀,從此一敗不起。 郗岑病逝之后,顧信心如死灰,任由顧氏將其綁回吳郡。 從此深居山野,做了居士,再不過問世間事。 去年郗歸接手北府軍后,派了幾隊人前往吳郡、吳興、會稽三地經商,同時也命人暗中打探顧信的消息。 直到北府軍在江北連戰連捷的消息傳得人盡皆知,顧信才終于露面。 前次失敗的慘痛教訓,讓顧信深深明白了軍隊的重要性。 這一次,他不會再將希望寄托于上層,而是要像郗歸信中所說的那樣,發動三吳地區數十萬的貧民、部曲,和他們一起成為推翻這個骯臟世界的驍勇戰士。 幾個月來,他離開深山,拿著顧氏的銀錢,買糧施粥,四處走訪,了解下民們的所急所需,在吳郡鄉村中團結起了一批悍勇的勢力。 顧氏長輩不明內情,認為顧信施粥施藥的舉措也算是為家族收買人心,不過是多花幾個銀錢罷了,怎么都好過他成日幽居山中,害得家中老人擔心。 就這樣,顧信與郗歸月月通信,為郗歸帶來與商戶們不同視角的三吳消息。 前些日子,郗歸聽說了上虞縣令偏袒世族、枉殺良民之事后,先是給謝瑾遞了信,讓其督促王定之好生約束下屬。 而后又給顧信送了急信,讓他想辦法從中斡旋,以免此事越鬧越大,引發禍患,只是至今猶未收到回復。 南燭聽到郗歸發問,飛快地在心中盤算了下,開口答道:“算算日子,顧信的回信也該到了?!?/br> 郗歸嘆了口氣:“也不知上虞之事究竟如何了?!?/br> 大雨還未落下,顧信的回函便到了府衙,在渡口等候消息的仆役匆匆跑來,臉上寫滿了驚恐:“女郎,大事不好了,會稽下大雪了!” “什么?”郗歸一個踉蹌,險些從階上跌落下去。 南燭險險扶住郗歸,后怕地道了句“女郎當心”。 “今天是什么日子?”郗歸眼前一陣陣發黑,只覺得這個消息無比荒謬。 “四月初三?!蹦蠣T小聲回答,心中亦是壓抑不住的擔憂驚恐。 四月已是孟夏之節,今年并無閏月,會稽又沒有十分巍峨的高山,如何竟能有大雪落下? 無外乎仆役如此驚恐,實在是江左去漢不遠,天人感應之說尚且深入人心。 對于此時的士人百姓而言,如此異常的天象,定然是上天對人間發出的預警與譴告。 三吳平民本就不易,今春天氣嚴寒,更易造成饑餒,是以百姓們無不期盼夏天的到來,好擺脫這接連幾個月的濕冷。 如今大雪落下,貧民百姓的日子定然不會好過,再加上此前上虞縣令濫殺平民的風波,若是有人借著災異之名推波助瀾,恐怕會釀成大禍。 郗歸只覺得心口砰砰直跳,一時竟有些支撐不住。 自郗岑走后,她便有了心悸之癥,平日里好生休養,倒也沒有什么妨礙,只是一旦接連休息不好、或是情緒起伏太大,便會覺得心口不舒服。 南燭見郗歸蹙眉閉眼,面有不適,立即扶著她坐下,讓小丫頭們去煮桂枝加桂湯。 郗歸靠著闌干,稍緩了緩,然后便迫切地睜開眼睛,顫抖著手拆信。 顧信的回函有厚厚一沓,其中第一頁的筆跡rou眼可見地潦草,顯然是匆忙之間加入的“后來者”。 郗歸定睛看去,這才知道顧信送出此信之后,驟然聽到外面傳來會稽落雪的消息,所以立刻追回前信,補了這頁進去。 第98章 樂屬 顧信信中說, 去歲冬天和今年春天都異常寒冷,貧民百姓的日子過得很是艱難,眼看天氣就要轉暖,不想卻天降大雪, 再度降溫, 百姓們恐怕很難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他和郗歸有著同樣的擔心——上虞先前的風波還未平息, 若是再因大雪而生凍餒,恐怕會引發動亂, 所以急急致信郗歸, 提醒她的同時, 也想請她授意郗家在三吳的商戶,多賣給他一些可以用于御災的衣食用品,以便穩定民心。 郗歸一頁頁看完, 終于知道了此前上虞風波的結局。 王定之雖授意上虞縣令釋放先前羈押的無辜青壯, 但那些人在牢中多日, 早已被折磨得不成樣子,能夠活著離開縣衙的, 不過十之三四。 而這僅剩的三四十人, 盡管還活著, 卻都或病或傷,不知還能支撐多久。 消息傳出后,周遭村舍無不氣憤,短短兩日之內,便集結了五百余人, 直奔會稽而去, 想要找到下令釋放青壯的王定之,求他申冤做主。 沒曾想, 這五百余人,根本還未走到會稽城外,便統統失去了蹤跡。 顧信說,這群前去求王定之做主的人,雖然數量眾多,卻大多都是先前死者的遺屬,不乏老弱婦孺,根本沒有什么戰斗力,為的也根本不是鬧事,而是哀哀情愿。 如今看來,謝瑾嚴令王定之不許無故關押百姓,可會稽世族卻絕不會允許這些卑微下民的挑釁之舉,也不會真正將臺城的命令放在眼里。 顧信猜測,這些失蹤的百姓,恐怕不是淪為世族的奴隸,就是被掠賣江北,有家難回。 “掠賣?”南星余光瞥見這句話,不由驚呼出聲,“可是,按照律法,掠賣平民乃是死罪??!” “死罪?”郗歸凄然冷笑,“死罪又哪里能奈何得了這些人?這么多年,這些世家世族,又何曾將律法看在眼里過?” “吳姓世族驕矜已久,不說江左,就算是在中朝,這些人又何曾真正守過律法?”郗歸緩緩開口,講起了一個典故,“孫吳之時,中書令賀邵出任吳郡太守。賀邵雖是名將賀齊之孫,又曾任中樞要臣,可卻仍對世族把持下的吳郡束手無策,以至于剛到任時,接連多日都足不出戶,以避鋒芒。吳郡世族見此情狀,輕視之下,竟在賀邵府門之上題字云‘會稽雞,不能啼’,極盡嘲笑之能事?!?/br> “吳郡世族率先發難,賀邵因而認為自己等到了師出有名的機會。他提筆在其后寫下‘不可啼,殺吳兒’六字,隨后揀選人馬,奔赴世族莊園,核查顧、陸二姓役使官兵、窩藏逋亡之事,并上報朝廷,試圖給顧、陸二族中數十人定罪,以殺吳郡世族之威風?!? 說到這里,郗歸緩緩抬頭,看向南燭和南星:“你們知道這件事最后是如何了結的嗎?” 南星本以為這會是個大快人心的故事,此時卻覷著郗歸的神色,遲遲不敢開口。 南燭亦是滿面擔憂,恨不得攔住郗歸,讓她不要再因史書上的舊事牽動心腸。 郗歸緩緩吐出一口氣:“當時陸遜之子陸抗正任江陵都督,他聽聞此事后,連夜順流而下,直奔建業,向吳主孫皓求情?!?/br> “孫皓同意了嗎?”南星小心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