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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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郗歸反問一句,并不太相信。 郗家在會稽有莊園和商號。 郗歸接手京口勢力后,又派了一隊人前往三吳之地經商。 這些人帶著郗歸提供的西域商品和內造之物,很快便打通了當地的上層市場,接著進一步地、以自制的精巧奢侈品為貨物,賺取了不少吳姓世族的銀兩,然后便在不影響市價的情況下囤積糧米,以資京口。 與此同時,郗歸也從來沒有一刻停止過對于三吳動亂的警惕。 她讓長期居留當地的人手加固房屋,挖掘地道,蓄積水糧和木質武器。 還以高平郗氏的名義,逢年過節便施粥贈藥,扶助窮人。 建康和吳地的人都以為,高平郗氏是想洗刷被郗岑帶累的名聲。 郗歸并不在意他們的想法,她只希望能夠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多幫一些人,權當是為阿兄積福。 又或者,讓派去當地的人手通過這些舉措結些善緣,以免有朝一日動亂發生,這些人在混亂中傷了性命。 也正是因為這些人“深入群眾”的舉措,郗歸才更加深切具體地了解到,三吳貧民究竟過著多么艱難的日子。 第69章 繭房 如果說京口貧民的困頓, 是因為去年接連發生的天災,那么三吳貧民,則是幾十年如一日地,過著一代比一代更加艱難、更加沒有希望的日子。 連年的勞作, 甚至不能做到溫飽, 一旦有人生病, 便要賣妻鬻女、典當田產。 就這樣,失地貧民越來越多。 他們要么成為世族的佃客, 負擔高額的田租;要么賣身為奴, 從此榮辱不由己, 生死不由己。 可是,人人皆有求生之心,兔子逼急了尚會咬人, 那些貧民的生活如此艱辛, 倘若真到了如陳涉吳廣般“亡亦死、舉大義亦死”的地步, 焉知不會無所顧忌地揭竿而起呢? 畢竟,縱使是鋤耰棘矝之徒, 也是有反叛和破壞的能力的。 江東百姓向來悍勇, 若是出了什么事, 恐怕很難收場。 因此,無論是為了百姓,還是為了吳地乃至江左的安定,郗歸都不希望王定之成為會稽內史。 但木已成舟,她無法挽回。 與其將心思花在這樣無用的事情上, 還不如好好想想京口未來的打算。 北秦軍隊在江北劫掠, 使得江淮之間不少百姓流離失所,惶惶不可終日。 郗歸想趁著這個機會, 讓朝廷下旨,遷徙一群淮北流民到京口。 如此一來,流民們可以過上更加安穩的生活,京口也可以補充些了解江北形勢的有生力量。 謝瑾之前講過,謝墨曾試圖招募淮北流民從軍,但那些人桀驁不馴,很難管教,怕是會禍亂軍紀。 但郗歸并不這么認為。 桀驁是一種原始的力量,只要發揮得當,便可成為如那些胡族一般的野性的生命力和戰斗力。 再者說,謝墨雖是軍旅之人,卻也是世家子弟。 就算他不會像謝萬那樣明目張膽地歧視貧民兵將,也很難發自內心地尊重他們。 那些人的桀驁不遜,未必和謝墨及其部下的態度沒有關系。 畢竟,誰會喜歡既想利用自己、又看不起自己的人呢? 就這樣,郗歸和謝蘊各懷心思地坐著,很快就無話可聊。 南燭估摸著時間,換下冷掉的茶水。 謝蘊鄭重地向郗歸告辭,準備去探望其余的長輩和兄嫂、侄兒。 她走到院中,叮囑郗如去向郗歸告別。 但郗如卻靦腆地笑了笑,說自己想要再與姑母說一會話。 謝蘊輕輕頷首,離開了院子,南星則牽著郗如重新進屋。 南燭收拾桌案,為郗如上了一盞乳酪。 郗如又一次地、好奇地打量著這間屋子,仿佛怎么也看不夠。 郗歸含笑看著她,并未出聲打斷。 良久,郗如才轉頭看向郗歸:“姑母這里真漂亮!” “是嗎?阿如喜歡什么?讓南星jiejie拿給你?!?/br> 郗如搖了搖頭。 她喜歡的是這一整間屋子,而非某個特別的物件。 很小很小的時候,郗如就聽說過自己的這位姑母。 據說這位姑母的屋子里有著比公主更多的奇珍異寶,她的飲食比皇帝更加精致,她的衣料比皇后還要華美。 郗如看向郗歸的眼睛,他們還說,她的這位姑母,是江左獨一無二的美人。 那時郗如還好奇地詢問表哥表姐,姑母究竟長得什么樣子。 可那些表哥表姐們卻支支吾吾,始終回答不上來。 原來,他們并沒有見過傳說中的郗氏女,只是憑借著那聞名建康的十里紅妝憑空揣測。 好在沒過多久,郗如就在郗聲的壽宴上,見到了從烏衣巷回來的郗歸。 令她失望的是,郗歸縱然美貌,可卻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擁有那種她說不出來的超然于世外的美麗。 可是,此時此刻,郗如卻覺得郗歸帶著一種清冷卓絕、宛如神仙妃子般的獨特氣質——她比從前更美了。 如果說從前的郗歸,只是人間佳麗之中的佼佼者,那么如今的她,更似世外仙姝。 郗如想,姑母就是憑借這般的美貌,才能讓叔祖父心甘情愿地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娶她為妻嗎? 她忍不住期待,人人都說我與姑母長得像,我長大后也會這樣美麗嗎? 郗歸被郗如凝視了半晌,終于出聲打斷:“阿如要不要用些乳酪?” 郗如赧然地笑了笑:“姑母太美了,令阿如看得失神?!?/br> 郗歸被她逗笑:“我還以為,阿如在謝氏的美人堆中長大,再難覺得誰漂亮呢?!?/br> 陳郡謝氏子弟是出了名的風姿出眾,當日沁芳閣初見,郗歸便覺得詫異——這世上竟然有人,無論是姿容還是氣度,都可與郗岑比肩而立卻毫不遜色? 謝瑾是出了名的翩翩濁世佳公子,其余人雖不及他,卻也各有風采,很是俊秀。 然而,郗如聽到郗歸這句玩笑后,卻想都不想便徑直回道:“他們都不如姑母美,更不如姑母厲害!” “哦?此話怎講?”郗歸饒有興味地問道。 郗如眨了眨眼,快速揣摩了一番郗歸的語氣,躊躇著開口說道:“瑯琊王氏不長眼,竟然逼迫姑母和離??晒媚负碗x之后,非但沒有郁郁寡歡,反倒嫁給了比王家七郎好一百倍的叔祖父,這難道還不厲害嗎?” 郗歸無奈地搖了搖頭:“狐假虎威,算什么厲害?” 她認真地看向郗如:“阿如,你要記住,只有自己有本事,才能算是真正的厲害。倚仗他人,終究是不牢靠的?!?/br> “可是——”郗如猶豫著說道,“像姑母現在這樣,不就很好嗎?我們只是女子,又不能出將入相,要有什么本事呢?” 郗如到底是小孩子,不知道她所謂的夸贊,實際上是對郗歸的一種貶低——不是人人都以成為菟絲花為傲的。 然而她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是遲疑地問道:“像姨母那樣的才女,算是自己有本事嗎?” “當然?!臂瓪w鄭重地點了點頭,循循善誘地說道,“人人都尊敬姨母,難道不正是因為她有才學嗎?” “可是才學并沒有什么用??!”郗如認真地注視著郗歸的雙眼,“我原本也想成為像姨母一樣的人,可后來卻發現,雖然人人都稱贊姨母,但她卻并不快樂?!?/br> 郗如眨了眨眼,接著說道:“可是姑母,你卻一直都過得很好,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br> 郗如到底還是太小,她并不知道,這樣的話對郗歸而言是一種冒犯。 正如她不知道,那個與郗岑有關的“過去”,是郗歸久久未愈的、不愿被人輕易提起的傷疤。 幾個月以來,郗歸雖然為郗岑之死而傷懷不已、頻頻落淚,卻也常常會忘記他已然離世的事實。 她好像還不太習慣、也不太相信郗岑的死訊,常常以為阿兄只是在某個地方忙碌,所以才久久沒有見面。 直到在某些時刻——譬如說現在——冷不丁地想起,阿兄似乎已經去世了。 她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但卻清醒地知道,這就是事實。 郗歸嘆了口氣,落下幾滴清淚:“好不好的,都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br> “姑母,你也不快樂嗎?”郗如輕聲問道。 “不?!臂瓪w微揚頭顱,讓淚水不再留下,“我很快樂,二十多年來,我從來沒有這樣快樂過?!?/br> “???”郗如疑惑地出聲。 她看著郗歸,覺得這般模樣,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是開心。 郗歸轉過身去,看向壁間懸掛的輿圖:“過去的二十三年中,我沉浸在一個專門為世家貴女編造的錦衣玉食的華美金籠中,從來沒有接觸過這個真正地世界,只是一味待在阿兄為我營造的舒適圈內?!?/br> “直到如今,我才真正觸碰到了這個現實的世界?!?/br> “您恨大伯嗎?”郗如遲疑著發問。 人人都說郗氏女與郗岑關系密切,連郗途都對此痛心疾首。 可此時的郗如卻覺得,郗歸對郗岑的態度,似乎與她從前聽說的不太一樣。 “談不上恨?!臂瓪w緩緩搖了搖頭,“他是一個好兄長,想把他認為最好的東西統統送給我,而我則心甘情愿地在這華貴的溫柔繭房中陷落?!?/br> “直到永遠地失去他后,我才意識到,他從來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也從來不是他心中的第一位?!?/br> “我愛他勝過愛江左的一切,可他卻為了北伐,將我一人拋在這冷冰冰的世間?!?/br> “可我并沒有資格恨他。因為過去的二十多年里,我也從來沒有毫無顧忌地去幫助他實現夢想,更沒有試圖去尋覓自己這一生真正的價值所在?!?/br> “我應該恨自己?!?/br> 郗如揉了揉眼睛,她并不能完全理解郗歸話中的含義,只覺得此時的姑母十分獨特——悲傷但并不自憐,柔軟卻富有力量。 郗歸用手輕輕撫摸著那副輿圖,仿佛看到了千軍萬馬奔騰而來,看到千家萬戶男耕女織。 她轉過身來,重新在郗如對面跪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