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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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這般的點到為止,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 傍晚時分,郗歸與謝瑾登上了返回謝府的牛車。 謝瑾按捺了一天,終是發出了郗聲沒說出口的疑問:“阿回,為什么一定要如此呢?江左如今這般的安定局面,難道不好嗎?” “安定?”,郗歸以手支額,倚在牛車一側,疲倦地閉上了眼,“江左如今的局面,安定二字,由何談起?” 牛車駛動,軋過青石板鋪就的地面,發出轔轔的聲響。 郗歸清冷的嗓音在這轔轔聲中響起:“建康城內,世家勾心斗角,爭權奪利,司馬氏玩弄權術,陰謀算計;三吳之地,土著豪強廣收佃客,租賦兵徭難以為繼;上游荊江,桓氏擁兵自重,割據一方;大江以北,苻秦磨刀霍霍,劍指江南。如此亂局,江左何來安定?” 郗歸說的每一句話,都沉沉地砸在謝瑾心上。 她所講的四條,無一不是謝瑾懸在心頭的重擔。 為此,他終日乾乾,耿耿不寐,卻難有大的成效。 作為臣子,他沒有資格勸圣人放棄玩弄權術、平衡朝局的嘗試。 作為權臣,他沒有立場讓其余世家停下爭權奪利、互相傾軋的步伐。 作為僑姓之人,他沒有辦法讓三吳士族放棄其經濟利益。 作為建康文臣,他不能奈何上游桓氏和襄陽的流民軍。 即使作為建康城中風頭無兩的權臣,他也有這樣多的無可奈何。 也會忍不住想,若是郗岑還在世,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但謝瑾究竟不是郗岑,他不能接受,在北秦虎視眈眈之時,以可能的戰火紛飛為代價,帶給江左上下一場極大的震蕩。 他不敢冒這樣的風險,不敢想象北秦趁機南下、江左十室九空的場景。 所以,縱使如此艱難,他也要竭盡所能,維護江左目前來之不易的、脆弱無比的安定局面。 也正因此,這種種情形疊加起來,讓他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京口,把北府舊部之后看作抵御北敵的唯一希望。 郗歸仍閉眼靠在車壁上。 牛車走得很慢,她仿佛睡著了一般,活脫脫一尊恬靜溫潤的玉質神像。 但謝瑾知道不是。 在這溫潤的表象之下,是一個鋒利的、尖銳的、敢愛敢恨、蔑視權威的不屈靈魂。 這靈魂高高地俯瞰著建康,俯瞰著臺城,冷眼看著里面每一個汲汲營營的小人——真真像極了郗岑。 謝瑾隔著寬袍廣袖,握住了郗歸冰冷的手。 京口之行,他無比慶幸。 于江左,北府后人北渡作戰,可拱衛建康,實乃大幸之事。 而于謝瑾自己而言,郗歸不僅于地動中安然無恙,還與他結為夫婦,實在是意料不到的大喜。 可這大喜卻并非純然的歡樂,就如同玻璃中摻雜的雜質一般,這喜悅中也帶著一寸寸的隱憂。 破鏡重圓,分釵再合,那裂痕般的傷疤,并不是因為不愛才感到痛,而是因為,這兩面鏡子、兩枚釵環,早已有了各自的方向。 從碎裂的那一刻開始,隨著時間的流淌,分歧只會越來越大。 若想合二為一,非得徹底融了這兩面銅鏡重鑄才好。 可人人皆有血rou,誰又愿意被輕易打碎重塑呢? 從本心上說,謝瑾愿意。 可他不只是自己。 在感情中,他可以對著郗歸無限讓步;可事關江左,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和郗歸展開關于這個話題的拉鋸。 “正是因為江左如此內憂外患,朝野內外才該勠力同心,共安社稷?!?/br> 這樣的論辯,也曾發生在謝瑾與郗岑之間。 那是八年前的荊州,清談時、對弈時、觀樂時,他們曾不止一次地辯過這個問題。 他們辯了兩年,辯到最后,謝億在壽春的大敗,徹底澆滅了二人于艱難中尋覓一條同行路的最后希望。 陳郡謝氏真正起家,靠的便是于三良俱沒、朝野憂懼之時進入豫州的這步好棋。 當年王丞相、郗司空、虞太尉相繼棄世,南渡之際的三位重臣,眨眼之間便化為塵土,只留下一片紛亂朝局。 那時郗岑、謝瑾都還很年輕,遠遠不到出入朝堂的地步。 他們只能日復一日地聽著桓陽逐漸占據虞氏兄弟從前掌控的荊江之地,儼然又成了一位上游強藩。 那段日子里,高平郗氏致力于郗照死后京口勢力的過渡交接,陳郡謝氏則派出謝瑾的兄長謝崇,讓他前往豫州,趁著桓陽與朝廷抗爭的間隙,培植自己的勢力。 自此以后,陳郡謝氏也便成了方鎮。 然而謝崇早逝,并沒有真正培養出一批真正忠于陳郡謝氏的行伍之人,繼任的謝億恃才傲物,沒過多久,就引發了軍中嘩變。 壽春之敗,使得郗、謝兩家合力北伐的計劃徹底落空。 桓陽以此為借口,將陳郡謝氏徹底逼出豫州。 謝氏門戶由此失去憑借,無論是為了江左,還是為了自己的家族,謝瑾都不能夠再繼續待在荊州,安心做桓陽的部下。 而郗岑,則因北伐軍大敗于慕容燕而深感不甘,打算說服桓陽從荊州出兵,再次北伐胡虜。 就這樣,這一群昔日的摯友、師徒與戀人,終于迎來了并不圓滿的結局——郗岑決心助桓陽籌備北伐,謝墨與郗岑割袍絕義,郗歸和謝瑾斷情,謝瑾愴然東歸。 七年過去了,謝瑾口口聲聲對謝墨說著時移世易,但內心卻仍舊會怕,怕再一次落個兩敗俱傷的結果。 他不怕自己受傷,只怕郗歸那顆因郗岑之死而千瘡百孔的心,再受創傷。 少年人的愛熱情似火,可在經歷了這許多后,謝瑾的愛竟也變得遲疑,他怕愛也會傷人。 謝瑾出神之際,郗歸睜開了眼睛,看向隨著牛車行進而微微晃動的車簾。 “勠力同心?”郗歸反問了一句。 她想,謝瑾為何總愛用這些不吉利的典故? 又或者,泱泱華夏,能夠被記入史冊、成為耳熟能詳之典故的,原本就多是慘淡落幕的悲劇。 她說:“當日獻公與穆公結秦晉之好,彼此勠力同心,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昏姻,終不過落了個‘闕翦我公室,傾覆我社稷,帥我蟊賊,入我河曲,伐我保城,蕩搖我邊疆’的結局。所謂勠力同心,終究抵不過唯利是視?!? “昔年元帝渡江,王丞相廣結吳姓世族,可事到如今,朝堂上又有幾個三吳士族子弟?還不是僑姓世家掌握權柄。在利益面前,誰又能與誰勠力同心?” 在殘忍地揭開謝瑾心中隱憂之后,郗歸仰著下巴說道:“成婚之前,太后以春宴為名,召我至宮中賞花。那一日,我在含章殿見到了圣人?!?/br> 謝瑾原本垂眼而坐,宛如一座沉靜的雕塑。 可在聽到最后一句話后,他卻下意識地握緊了郗歸冰涼的手。 第64章 女侯 郗歸挑了挑眉, 繼續說道:“我也覺得詫異,太后娘娘分明在辦賞花宴,這種時候,圣人豈會于后宮走動?但隨之一想, 我們這位圣人, 本來也不是什么守規矩、顧大局、知進退的人物?!?/br> “阿回慎言?!奔幢泷{車的是自己的心腹阿辛, 謝瑾還是謹慎地出言提醒。 郗歸無可無不可地笑了一聲,重新閉上了眼睛。 直到牛車駛回謝家, 二人回屋之后, 謝瑾才屏退眾人, 遞了一杯清茶給郗歸,問起了那日宮中的情形。 “圣人何故召見?” 郗歸看向謝瑾微蹙的眉頭,不由有些好笑。 她坐在案邊, 不緊不慢地說道:“這就是明知故問了, 我一個外臣之女, 又不是朝堂上的臣子,你說, 圣人有什么必要召見我?” 謝瑾沒有說話, 只是擔憂地看著郗歸。 圣人還未登基之時, 曾眼睜睜地看著郗岑把持朝堂數年,心中頗為先帝感到不平,是以深惡桓、謝之人。 此番郗、謝聯姻,并非圣人的本意,謝瑾擔心圣人恨屋及烏, 慢待郗歸。 郗歸只看了一眼, 便知道謝瑾想岔了。 她喝了口茶,一邊把玩茶盞, 一邊慢悠悠地說道:“玉郎啊,你怕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你的這位好圣人,為了對付你,能說出什么什么樣的話來?!?/br> “哦?”謝瑾聽郗歸這么說,已然放下了心。 他方才不過是擔心郗歸受到折辱輕慢,至于他自己,早就對圣人藏在心底的敵意心知肚明,清楚這是無可奈何之事,非人力所能挽回。 盡管如此,他還是不想掃了郗歸的興致,所以故意做出一副頗感興趣的模樣,傾身問道:“圣人說了什么?竟這般有趣嗎?” 郗歸笑著放下茶盞,輕輕搖了搖頭:“我覺得很是有趣,可你卻未必會這么覺得?!?/br> 她知道謝瑾是在故意湊趣,可她不相信,等謝瑾聽完她的話后,還會是這般波瀾不驚的模樣。 那日賞花宴上,褚太后避開眾人,說出圣人召見的消息后,郗歸心知推脫不得,只好隨著宮婢前往含章殿。 陽春三月,宮中景致正好,但郗歸卻沒有賞花的興致。 她清楚當今圣人對郗家的敵意,擔心聯姻之事再起波折。 畢竟,與入宮相比,和謝瑾的婚事其實要好得多——一則不用曲意逢迎,二則方便掌控京口。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圣人并非想要反悔,而是不知怎么的,想要讓郗歸來幫他行一場反間計。 時隔多日之后,郗歸還是覺得當日的情形很是荒唐。 圣人深惡郗岑,自然也不喜歡與郗岑面容肖似、過從甚密的郗歸。 可召見之時,他卻和氣得像個毫無芥蒂的鄰家兄長一般,先是關懷了一番郗歸的身體,然后又擺出一副很難為情的模樣,對著郗歸開口道歉。 “當初慶陽進宮,讓母后給她和王家七郎指婚,朕那時便已覺得不妥,只是慶陽說此事是謝侍中的主意,朕便也不好多加阻攔?!?/br> 郗歸垂首聽著,并未接話。 圣人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后來朕聽人說,七郎也不情愿這樁婚事,為此還自傷一腿。唉,七郎那樣的俊秀之人,朕實在痛心?!?/br> 王貽之傷腿之事,郗歸倒是頭一次聽說。 她擺出一副驚訝的神態,面容帶上幾分痛色,內心卻是冷嗤一聲。 王貽之永遠都不知道爭取,他總是這樣軟弱,一旦父母兄長下定了主意,他便不敢反抗,最多就是鬧鬧脾氣使使性子。 與慶陽公主成婚后,王貽之屢屢鬧得家宅不寧,甚至鬧到了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