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書迷正在閱讀:穿成黃油游戲主角受、攝政王懷了我的崽、在渣攻的魚塘里渾水摸魚、逃荒:我靠美食交換系統極限求生、離譜!誰家軟O一口一只蟲族啊、神豪養成系統:管家男友竟是主神、皇上如狼似虎,病美人貪官逃不掉、燃案行、醒醒、這炮灰床伴我不當了!【NPH】
那么,她也要作為一個人,帶著這支軍隊,搏一個入場的機會,完成高平郗氏三代人收復河山的夙愿。 就算真的要為此付出什么代價,那也是榮耀的,值得的,是令她甘之如飴的。 如果她為了自己一時的安穩,像交易一般地送出這支軍隊,那么,她會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阿回,你相信我?!敝x瑾再次開口,殷殷勸說,“我會照顧好你,照顧好你的家人,你不必如此。我們回建康,好不好?” 無論以后會發生什么,郗歸都相信,這一刻,謝瑾是真心做出承諾。 她并非不感動,也并不是沒有愛。 怎么會不愛呢? 在經歷過那樣心心相印的愛戀后,往后一切所謂的愛情都顯得那樣地貧瘠和單薄,那樣地不堪一擊。 可生活中絕不只有愛情,更何況,今時今日,謝瑾對她而言,絕不僅僅是一個往昔的愛人,更是一種毫不費力的優渥生活,一個并非有意編織的溫室般的厚繭。 她不能再走進這樣的溫室,她不能再沉醉于這樣的生活。 她必須行動,以一種奮進者的姿態。 于是她說道:“你不該勸我,謝瑾,你不該勸我。這支軍隊誕生于江北,壯大于京口,從始至終都帶著高平郗氏的影子。永嘉南渡何止萬人,可祖父卻是唯一一個兼具世家子弟與流民帥兩個身份的朝臣。江左世家與流民之間,相隔豈止天塹?除了高平郗氏,沒有任何人可以真正讓這支軍隊信服。就連我,也只能憑借著高平郗氏的身份,憑借著阿兄的面子,勉強與他們達成共識。你不該勸我,這件事,由我來做,比謝家人做更加容易?!?/br> 她看著謝瑾的眼睛,鄭重地說道:“你應該幫我,好教這支軍隊真正渡過阿兄病逝的難關,重新凝聚起意志,成為江左一支驍勇的鐵軍?!?/br> 天完全亮了,淺淡的金光灑向江岸,帶著幾分慈悲的意味。 粥棚里再次冒起了熱氣,災民們簇擁著,排成一條長隊。 王含知曉了謝瑾來京口的消息,徑直來江邊接人,此時正在營地之外等候。 “去吧?!臂瓪w開口說道,“你跟他去,正好在路上看看,這些北府后人的模樣?!?/br> “好?!敝x瑾點了點頭,這是一種他無論如何也設想不到的重逢場面,他有很多話想說,卻無法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開口。 千言萬語,最后只化作一句:“天寒霧重,你快進帳去吧?!?/br> 郗歸回了營帳,將手中早已冰涼的暖爐遞給南燭。 宋和的聲音在帳外響起,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這場談判的結果。 “謝瑾與王含一道去刺史府議事,合作之事,等他們談完再議?!?/br> “怎么能讓他們先湊到一起?”宋和焦急不已,“謝瑾本就想讓王含接手京口,再交到謝墨手中。他們見面后,必會想方設法地奪走流民軍,將我們逼出京口,您怎么——?!?/br> “呵——” 郗歸發出一聲輕笑,打斷了宋和的質問。 宋和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沉默地垂下了眼簾,在心中思索著挽救局勢的對策。 “他們盡管去吧,且等著瞧,他們愈是商量,愈是謀算,便愈會發現,如果想讓這支軍隊為江左效力,再沒有比我更加合適的人選?!?/br> 宋和沒有說話,他等待著郗歸說出自己的理由。 “清和,你已經與這些將士相處了一月有余,我且問你,他們性情如何?可好管教?” 宋和聽到這話,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即使他的工作還算順利,也不得不承認,這些人并不好管。 于是他答道:“性情桀驁,不服管教,常常意氣用事,頗具草野習氣。對于聰明人,我們大可以以理服人、以利誘之,可這些人的思維與常人不同,有時候完全沒有辦法講道理,只能想方設法,或者以武服人,或者曉之以江湖義氣?!?/br> 郗歸點了點頭:“不錯。他們與建康城中的世家,與你我這樣自幼讀書長大的人太過不同。只不過,這并非他們異于常人,而是我們這樣的人,原本只是世上的一小部分,像他們這樣的人,才是人世間的大多數,你要轉變觀念才好?!?/br> 宋和嗯了一聲,答應下來。 郗歸接著說道:“我們與他們之間,存在著這樣大的差異,但憑借著祖父、伯父和阿兄的情分,到底有了一個相交的契機,有了名分上的主從關系。這段時間以來,我們試著融入他們,改變他們,團結他們,已經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墒悄切┤四??那些世家,帶著他們與生俱來的傲慢,碰到桀驁的北府后人,會發生什么呢?” 宋和開口答道:“針尖對麥芒。世家不能真正統馭劉堅等人,就算一時將其收為己用,也會埋下長久的隱患?!?/br> “正是?!臂瓪w對此表示贊同,“世家若以加官進爵作為激勵,自然能驅使劉堅等人為之作戰取勝??扇硕紩穼じ叩牡匚?,更大的權力,日久天長,北府后人自然會不服氣——這些尸位素餐的世家子弟,憑什么一面瞧不起他們,一面占據他們的戰功、擋住他們的晉升之路?如此下去,會發生什么呢?” 第54章 同渡 郗歸的假設令宋和打了個冷戰。 廟堂之上那些文弱不堪的世家子弟, 如何能與沙場上披堅執銳的將士們抗衡呢? 尤其是,劉堅手下的將士,都帶著一股不羈的野性,帶著自江北抗胡戰場上傳承下來的不馴力量。 江南水鄉養出來的文人, 如何能與邊塞的野狼正面交鋒? 宋和遲遲沒有說話。 郗歸輕輕晃動茶盞:“所以我說, 讓他們盡管去談。如今京口一片混亂, 從昨日下山到現在,將士們必定與王含的部下起過不少沖突。王含和謝瑾會意識到, 北府后人并不是一把無意識的刀劍, 他們有自己的性格, 并沒有那么容易被掌控。稍有不慎,非但不能用以殺敵,反倒很有可能反噬自身?!?/br> 談到這個地步, 宋和已經完全明白了郗歸的意思。 他恭敬地作了個揖:“是, 清和受教了?!?/br> 宋和離開后, 帳中再次恢復安靜。 郗歸聽著遠處模糊的嘈雜聲,疲憊地躺在了榻上。 閉上眼睛之前, 她吩咐南燭:“著人安排下去, 今天下午, 我要回建康一趟?!?/br> 郗歸閉眼休息之時,謝瑾正行走在地動之后的京口城中。 一路走來,他的眼前出現了數不清的斷壁殘垣、一具又一具蓋著草席的尸體,耳邊則是連綿不斷的哭泣與咒罵。 直到一串雄渾有力的號子聲傳入他的耳畔,謝瑾抬眼望去, 看到一群皮膚黝黑的青年, 在這料峭春寒里,光著膀子, 齊心協力地抬起一塊巨大的牌坊碎石。 謝瑾停下了腳步,示意護衛前去幫忙。 王含抬了抬手臂,想說些什么,最終沒有阻攔。 謝瑾仿佛沒有留意到王含的動作,只是看著護衛們與那些青年一道,合力抬起那塊巨石,救出了壓在石板下的傷患。 為首的青年重重拍了下一名護衛的肩膀:“可以啊,好樣的,不像那些草包!” 護衛隨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所謂草包,指的正是王含派來救災的部曲。 這發現令護衛有些局促,他抿了抿唇,正要對青年說些什么,卻見他自然地往手心吐了口唾沫,然后搓了搓手,從腰間的囊中取出一塊餅,還笑著撕下一半遞給自己。 護衛踟躕著,沒有去接那半塊餅,青年仿佛明白了他的嫌棄,冷淡地嗤笑了一聲,將那半塊餅裝進囊袋,招呼著其余幾人,一同趕向下一個需要救人的地方。 護衛有些尷尬,他沉默地走向同伴,回到了謝瑾身后。 謝瑾目睹這一切,在心中嘆了口氣。 若連世家大族的護衛都瞧不上北府后人的舉止,又怎么能指望軍中的世家子弟善待這些人呢? 王含趁機湊到謝瑾跟前,訴說著北府后人的不馴之處。 謝瑾邊聽邊走,分明看到北府后人毫不惜力地救人幫人,而京口民眾也不約而同地帶著水和干糧遞給他們。 每當這種時候,那群面容黝黑的粗獷男子,臉上便會浮現出孩子般的爽朗天真的笑臉,與面對自己一行人時的警惕全然不同。 直到這一刻,謝瑾才真正明白郗歸話中的含義。 這是高平郗氏的京口,也是高平郗氏的軍隊,與其他任何一座城池都不同。 出神之際,周遭再一次傳來了強烈的晃動感。 阿辛和護衛一道,護著謝瑾躲至空曠之處。 土石掉落的聲音,陶碗碎掉的聲音,混合著人們的尖叫聲、腳步聲,合并成同一曲難以描述的災難樂章。 直到地動停止,周遭也沒有恢復平靜。 臨街處有一面長長的粉墻,這兩年經歷了數次地動都安然無恙,甚至成為了地動后無家可歸者暫時的棲息地。 誰都沒有想到,方才的地動竟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徹底摧毀了這面粉墻。 另一群北府后人從遠處跑來,毫不猶豫地沖上去救人,沒有工具的,便徒手移開一塊塊碎磚。 謝瑾示意護衛們一道上前幫忙,盡管如此,所有人都清楚明白地看到,與這些建康來客相比,北府后人是何等地急迫,何等地毫不惜力。 周遭的青壯百姓比護衛們更早地加入了救援的隊伍,其余百姓也帶著熱水和麻布,默契地為傷者處理傷口。 他們是如此默契,沒有遲疑,也沒有抱怨,只有利落的行動和付出。 盡管身上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標記,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屬于京口。 與他們相比,謝瑾、王含以及他們帶來的那些人,顯得過于格格不入。 謝瑾耳邊再次響起郗歸的聲音:“你不該勸我,謝瑾,你應該幫我。只有我,才能讓這支軍隊心悅誠服地為江左效力?!?/br> 他切實地感受到,與其他被世家把持的城池相比,京口是鮮活的。 它有血有rou,有著蓬勃茂盛、源源不斷的生命力,賦予了整座城市完全不同的氣質。 與陳腐的世家們相比,京口流民的后人如同新出的太陽,以自己的輝煌的光焰普照這座城市。 他們還沒有被世家侵蝕,還保留著那種本源的生命力。 那是熱烈的,也是危險的,更是排外的。 謝瑾可以改變一個謝墨,但很難改變一個群體。 他沒有辦法改變世家對京口流民的態度,也無法讓京口流民與世家合流。 尤其是,江左上下,還有無數人盯著他,他還有無數的顧慮。 與京口流民相比,世家雖多,但并不能形成合力。 更何況,桓陽退敗后,謝家烈火烹油,即便謝瑾沒有不臣之心,也早已經代替桓陽,成為其余世家新的警惕對象。 對于京口,對于北府后人,他什么也做不了。 這種形勢之下,一動不如一靜,即便他真的做了什么,也很難收獲什么比如今更好的局面。 他清醒地認識到,是高平郗氏賦予了京口與江左其他任何城池都不同的生命力。 離開了郗氏,北府后人不會真正信服任何世家子弟,很可能會各自為戰,無法掌控。 到那個時候,這支軍隊一定不會是他想要并且需要的那副模樣。 他嘆了口氣,同時又有些欣慰——阿回是對的,她考慮得很周詳,是我一葉障目了。 可是,如若掌控這樣一支軍隊,阿回又將面臨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