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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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你莫不是還想著那個女人?那女人當初攀附權勢,趁著二叔病卒的時候與您分開,轉頭就嫁去了瑯琊王氏,如今被休也是活該,您可千萬不能再跟她有牽扯??!” 當年荊州別后,謝瑾大病一場,纏綿病榻好幾個月。 正因如此,即便謝瑾多次表示此事并非郗歸之錯,謝墨還是一直對此感到不平,對郗歸很是不喜。 更何況,他本就深惡郗岑,對郗歸難免會有幾分恨屋及烏的味道。 謝瑾聽了謝墨孩子氣的拒絕之語,蹙眉說道:“她不僅是郗嘉賓的meimei,也是你姊夫的meimei。更何況,就算她是嘉賓的meimei又怎樣?嘉賓曾對你傾囊相授,去年你領廣陵相一職時,朝中多有異議,嘉賓還為你說過話,難道你都忘了嗎?” 謝墨不敢懟回去,只嘟噥著說道:“如今朝野上下,哪個不是要跟桓家、跟郗岑撇開關系?為此,您還讓兩個meimei離婚歸家?,F在怎么又要去沾惹郗岑的堂妹?誰不知道郗歸雖是郗家二房的女郎,卻是在郗岑身邊長大的?” 謝瑾咳了一聲,冷聲說道:“這件事沒得商量。你此行要去的,是郗司空當年營建的京口。護送郗氏女郎過去,回頭跟郗家舊部說起,好歹有一份香火情在。你下去安排吧,等安頓好后,跟子胤那邊說一聲,接了郗氏女郎一道出發?!?/br> “郗氏女郎郗氏女郎,您撇得倒清!有本事在心里也撇清??!”說到這,謝墨突然臉色一變,“叔父,這么多年來,您一直不肯成親,不會就是等著郗歸離婚的這一天吧?” 謝瑾聽到這句話后,藏在寬袍大袖里的手倏地緊握成拳,面上卻不動聲色地看向謝墨,直盯得他答應下送郗歸去京口的事,忙不迭地起身告辭。 謝墨離開后,屋里靜悄悄的,阿辛悄無聲息地收走謝墨用過的茶盞。 謝瑾看著他的動作,半晌,才松開了緊握的拳頭。 是在等郗歸嗎?謝瑾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打郗歸在荊州說出那句“到此為止”后,他就再沒了成親的念頭,他不愿意與旁人結為夫婦,永遠都不會愿意。 最痛苦的時候,他也曾想過打敗郗岑,用事實證明郗岑的選擇是錯誤的,讓郗歸為當日的做法感到后悔。 可即便那時,他也沒有想過另娶他人。 然而,當郗岑真的在權力斗爭中落敗后,謝瑾松一口氣的同時,卻并沒有如想象中那般感到大快人心。 他與郗岑,由于政見不同的緣故,不得不角逐,不得不爭斗。 但捫心自問,他們一絲半點都不想傷害郗歸。 可惜的是,這不僅僅是謝瑾與郗岑兩個人的斗爭。 他們身前身后,有太多的人,太多的勢力。 到了圖窮匕見的那一刻,無論勝者還是敗者,都早已騎虎難下。 他們還是傷害了她。 謝瑾不敢再奢望擁有她。 第17章 底氣 雪化了以后,郗歸便隨著謝家的隊伍一道出發。 這兩年災害頻發,年景不好,因而作亂的流匪也更多些。 跟謝墨這個小將軍一道走,起碼安全有保障。 至于謝墨怎么想,郗歸并不在意。 荊州別后,他們早已相看兩厭,無話可說。 以至于出發的這一日,兩人見面都沒有見。 牛車緩緩駛動,在轔轔的聲響中,一行人到了渡口,先后登上官船。 去年閏月發生了一場地動,還沒等人們從地動的余波中反應過來,便又有暴風出現,一時毀壞了不少房屋,死傷了無數貧民。 之后的三個月里,江南又再度接連發生了冰雹、地動、暴風等一系列災害。 以至于如今郗歸從船上看去,只覺一路所見田宅都破敗不堪,不知平民百姓是如何捱過冬天的。 “民生疾苦”這四個字,第一次在郗歸腦海中有了確切的形象。 二月的風仍然帶著絲絲冷意,可那些勞作的平民百姓,卻只穿著單薄的短褐。 一個孩子赤腳在大人身邊跑來跑去,即使隔著不短的距離,郗歸也能清晰地看到他通紅的臉頰。 那些從北方一路跋涉而來,在江左重建家園的人們,竟然過著這樣的生活——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房屋,繁重的勞作,還有單薄的衣衫。 郗歸曾看過家里每年花在京口流民身上的錢,金額可稱巨大,然而結果卻是,只能讓他們過上這樣勉強糊口的生活。 幾場不大不小的災難,就足以摧毀他們的生活。 因為這些人迢迢南渡,大多已經散盡家財。 而他們自己,又不愿意賣身為奴,所以只能苦苦支撐。 他們來得太晚了,江左肥沃的土地,已經全是三吳舊姓與僑姓士族的囊中之物。 所以他們只能在貧瘠的土地上,一年又一年地播種,然后收獲極少的糧食和希望。 “天之道,損有余以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余?!?/br> 人類群體內部資源分配的不公,往往比天災本身更加持久,也更加難以撼動。 距離永嘉南渡,已經過去了五十多年。而高平郗氏,也已在京口經營了四十年。 四十年間,郗家出資幫助二十余萬流民在京口、晉陵一代安家,教他們開墾田地,在此謀生。 可是,卻仍然無法讓這些人吃飽穿暖,抵御災害。 與貧民們破陋的草棚茅屋相對的,是北固山上世家大族五步一樓、十步一閣的莊園——包括郗岑自己的。 北固山橫枕大江,石壁嵯峨,可謂鐘造化之神秀,又有東吳甘露寺這一“寺冠山”的名勝古跡。 因此,世家子弟頗愛于此建造別院。 這些莊園設計精巧、用料扎實,雖然接連經歷了幾場地震,卻仍舊穩穩地矗立在山間,與山下民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宛如人與人的命運,有人生來便在山上,有人卻攀爬一生,仍在谷底。 中朝左思曾作詩感嘆,詩云:“郁郁澗底松,離離山上苗。以彼徑寸莖,蔭此百尺條。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勢使之然,由來非一朝?!? 地勢使之然,就像山下的平民,也像她此行要找的北府舊將——縱然努力拼搏,練就一身本領,但卻只因并非世家出身,便只能受人驅使,晉升無望。 而在世家之中,也只有男子可以建功立業,如郗歸這般的女子,只能安于后宅,任人擺布。 不過,郗歸如今有了郗岑留下的私兵,便有了與那些貴族男子談判的底氣。 第18章 夙愿 船終于靠岸。 這是郗岑過世后,郗歸第一次踏上京口的土地。 與謝墨的人馬在渡口分開后,郗歸登上了駛往北固山的牛車。 牛車緩緩駛動,郗歸聽著車輪聲,想到往日郗岑帶她走過這段路時,總會講起祖父的故事。 郗歸、郗岑和郗途三人,是已故大司空郗照的孫輩。 永嘉之亂,衣冠南渡,在大江以南建立了江左朝廷。 郗照卻遲遲不肯選擇渡江,而是糾集人馬,于北徐州一帶抗胡。 五胡亂華,二京淪喪,神州陸沉。 中原大地變成了人間煉獄,處處都上演著“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的慘劇。 在耳聞目睹了胡人對漢人的殘害后,郗照堅持抗胡,立誓驅除胡虜。 然而,像他一樣的人卻越來越少。 更多的人,只想南渡江左,尋覓一個安身之處。 打到最后,郗照實在獨木難支。江左皇帝又為權臣所逼,發函向郗照求救。 就這樣,郗照也加入了南渡建康的隊伍。 當年高平郗氏攜家人鄉眾抗胡,有子弟數十、鄉勇三萬。 到南渡之時,軍隊雖傷亡慘重,但因有流民的補充,所以不減反增。 而高平郗氏,卻只剩郗照一人。 其余數十子弟,皆葬身江北,馬革裹尸,無一生還。 永嘉亂前,郗照育有三子,不幸都在江北戰死。 孤身南渡之后,他娶了一房繼室,生了兩兒一女,卻因朝事繁忙而無暇教養。 那時郗照為了拱衛王室,為了維持江左來之不易的和平,頻頻往返于建康、京口之間,常常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只能為孩子延請名師。 等京口之事告一段落后,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唯二的兒子已被老儒教偏了——老儒把他們教成了兩個規規矩矩的儒生,善良、守禮、簡默、持重,卻不擅機變。 作為三公之子,京口未來的接班人,他們實在不擅機謀。 郗照無可奈何,眼看自己日漸衰朽,只好讓郗聲盡早娶妻,生了長孫郗岑。 郗岑是郗照一手教養長大的兒郎,郗照死前,將郗家在京口的暗中勢力,統統交給了十四歲的郗岑。 彼時郗照早已年邁,他看淡了生死之事,深感世間無可留戀,惟以無望克復神州為憾。 于是他為還未正式起名的孫女取名為“歸”,小字“阿回”,期盼兒孫們有朝一日能打回北方,收復國土。 也正因此,郗岑自祖父手中接過的,不僅僅是一支私兵,更是高平郗氏渴望北伐中原、克服神州的夙愿。 或許是因為來了京口的緣故,當天夜里,郗歸就夢到了郗岑。 夢里是一段往事。 許多年前,郗岑曾給年幼的郗歸講過封狼居胥的故事。 講完之后,郗岑對著郗歸問道:“阿回覺得冠軍侯如何?” 郗歸抱著兄長的胳膊,奶聲奶氣地說道:“冠軍侯當然很好,可阿兄不要做他?!?/br> 那時郗歸雖然年幼,但身體里卻是個來自后世的成年靈魂。 她看出了郗岑毫不遮掩的雄心勃勃,也明白江左朝堂上下不欲北伐的默契,因而想勸郗岑打消念頭。 但郗岑只當她是小孩玩鬧,反倒笑著問她:“阿回為何不要阿兄做冠軍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