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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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辛悄悄窺探自家郎君的神色,卻什么都沒看出來。 反倒是謝瑾在喝了口茶之后,主動把話頭引到了郗家。 “郗氏女郎畢竟是郗司空的孫女,況且又是無辜之人,此番到底是委屈了她。待風頭過去,你提醒我一聲,尋一個人品相貌均佳的旁支子弟,給她牽一段姻緣?!彼D了頓,接著說道,“明日讓郗途過來一趟?!?/br> 謝瑾這段話,與其說是講給阿辛聽,不如說是逼著自己做出表態。 桓氏勢力尚未完全翦滅,他不能也不該與郗歸有所牽扯。 更何況,郗岑郁郁而終,郗歸不知會多么恨他,只怕再也不愿見他了。 阿辛點頭應是,內心卻是不以為然,他寧肯相信王家七郎休了公主,都不信自家郎君會給郗家女郎相看夫婿。 謝瑾并不清楚阿辛的腹誹,就算知道了也無暇在意。 不知道是不是飲了酒的緣故,他閉目假寐,腦海中卻不可避免地浮現出郗歸的身影。 謝瑾沉浸在這幻影中,遲遲不愿睜眼。 他是已故太常卿謝懷的幼子。 謝懷原是中朝的瑯琊王掾,永嘉亂后,瑯琊王率眾渡江,謝懷也在其中。 后來瑯琊王搖身一變,成了晉元帝,謝懷也在江左領了丹陽郡尉一職。 彼時瑯琊王氏把持朝政,謝懷兄弟兢兢業業做官的同時,并不爭權奪利,而是一個接一個地生孩子。 除了夭折的孩子外,謝懷共生了七子八女,其兄謝昆則養大了六子十一女。 這些孩子漸漸長大,又各自成家生子,幾十年間,便將謝家生成了一個枝繁葉茂的大家族。 而他們的姻親,則遍布朝野,共同護持著謝家的繁盛。 謝瑾是謝懷最小的兒子,自小便聰穎異常。 江左門閥勢力錯綜復雜,家主的能力,往往能決定一個家族的興衰起落。 因此,世家大族在選擇下任家主時,往往不以嫡支旁支、年長年幼作為限制。 在謝家,這一準則的結果是,謝瑾弱冠之年,便成了族中公認的下代家主。 那時還是桓陽專權的日子,世家大族為了表示交好之意,往往會讓自家子弟從桓陽幕府出仕。 彼時謝瑾之兄謝億任西中郎將,總攬藩任之重,卻因北伐大敗而遭黜廢,淪為一介庶民。 謝瑾為了家族,只能放棄隱居的打算,自東山出仕。 而他出東山后的第一個職位,便是征西大將軍桓陽的司馬。 郗岑那時也自桓陽幕府出仕,他任散騎侍郎一職,與謝瑾多有往來。 此人聰明穎悟,頗善義理,又卓犖不羈,有曠世之度,十分對謝瑾的胃口。 于是,公事之余,謝瑾與郗岑常常相聚飲宴。 郗岑是難得的少年英杰,早年就名滿江左。 謝瑾之父謝懷在知道兩人的情誼后,便生起了結親的意向。 他讓謝瑾幫他轉交給郗岑一份手書,言稱有意為孫女求婿,不知郗岑意下如何。 時下有句“娶婦低娶,嫁女高嫁”的俗語,指的便是世家之女往往嫁入高門的現象。 昔年郗岑祖父郗照為女求婿,便是給丞相王引去信相求,最終將女兒高嫁到了瑯琊王氏。 而謝瑾的父親謝懷,曾為謝瑾之兄求娶諸葛徽之女,卻因門第不如諸葛家,而被言語犀利地拒絕。 郗岑的祖父位列三公,父親雖醉心黃老,卻也有南昌縣公的爵位,又任臨海太守一職。 因此,郗家雖然人丁單薄,門楣卻是不低。謝懷有求婿之心,也是理所應當。 不過,郗岑讀罷來信,卻并沒有接受。 謝瑾也不奇怪,他正要客氣幾句岔開話題,卻聽郗岑接著說道:“我雖無意娶妻,卻有個待字閨中的meimei,不知玉郎1可有定親?” 即使已經過了很多年,謝瑾再次想到郗岑這句話時,依然會感到心顫。 荊州的日子是多么好啊,在那里,他與郗岑是惺惺相惜的摯友,與郗歸是心心相印的愛人。 只差一點點,他就可以與郗歸成婚。 然而,他們之間,在錯過了那個機會后,便拉開了天塹。 第10章 前緣 即使已經過去了很多年,謝瑾還是清晰地記得他與郗歸在荊州沁芳閣初見的情景。 他知道,無論再過多少年,自己都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幕。 沁芳閣是郗岑為郗歸營建的賞景之所。 閣外佳木蘢蔥,奇花灼灼,又有翠石疊嶂,清流曲折。 閣身飛樓插空,雕甍繡檻,廊腰縵回,檐牙高啄,高臨于花木石泉之上。 自閣上俯而視之,可見清溪瀉雪,石磴穿云,落花浮蕩,水流潺湲。 那一日,謝瑾跟隨郗岑,出亭過池,穿花度柳,來到了沁芳閣外。 郗岑用手肘碰了碰謝瑾的手臂,示意他抬頭看向前方。 謝瑾依言照做,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個身著鵝黃、蓮青二色直裾的嬌俏女郎憑欄而立,巧笑嬌嬈,顧盼生輝。 對郗氏女郎的貌美,謝瑾早有心理準備。 畢竟,郗岑年少之時,便有面若好女之稱。后來雖蓄了美髯,卻仍可見面如凝脂、口若朱丹、眼如點漆的風采,再配上他那卓犖不羈的性情行止,令人不能不打心底里贊一句雅范風流。 然而郗氏女的豐姿,竟是更出其兄之上——那倚欄而立的女子,延頸秀項,皓質呈露,修眉聯娟,瑰姿艷逸。 只一眼,謝瑾便生出古人“榮耀秋菊、華茂春松”之言誠不我欺之感。 后來二人相戀,常于沁芳閣一帶賞景游玩。 一日游園歸來,郗歸犯懶,倚在謝瑾懷中。 謝瑾一面輕撫郗歸柔順光澤的綠云俊發,一面回憶初見的情形。 郗歸戲笑道:“這便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我當日便想,這世上竟有人,能立于我阿兄之側,而不遜色見羞。君與我兄,一為匣中玉,一為寶劍鋒?!?/br> 說罷,郗歸直起身來,在謝瑾唇上,留下一個帶著美人香的輕吻。 謝瑾心下大亂,為郗歸的逾禮,也為自己的放縱。 他循規蹈矩地過了二十年,從未見過如郗家兄妹這般視禮節如無物的人。 謝瑾一直以為自己會娶一個端莊持重、知書達理的閨秀為妻,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做謝家的宗婦。 可自從第一眼見到郗歸,他腦海中所有關于未來妻子的想象,便都化作了一個具體的形象——郗歸。 然而,霽月難逢,彩云易散,這樣美好的日子終究不長久。 郗歸會因喜歡他而不拘俗禮地親近,卻也會因不想嫁他而毅然決然地離開。 謝瑾與郗歸第一次爭吵,是在一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夏日。 第11章 割席 那天,郗歸在謝瑾書房練字,謝瑾則在回復一份來自建康的家書。 他提筆寫道:“大郎,和之之子,人材亦不惡,汝何以恨乃爾?” ——大郎是王和之之子,又并無過分的地方,你為何如此不喜他呢? 郗歸看到這段話,一臉的不可思議:“王定之愚鈍不堪,絲毫不類其父,成日里只知道信奉天師道那些愚弄世人的妄語。既無文彩,又不通庶務,更兼性情傲慢。我即便是他的表妹,也不能昧著良心夸他,你竟然能寫出這種話?” 謝瑾苦笑著說道:“我有一個侄女,與王定之訂有婚約,孰料二人相見之后,她便一意悔婚,堅決不愿出嫁。她不能說動家中長輩,便寄信給我,可我又能如何呢?” 王謝兩家婚約,郗歸亦有耳聞:“我縱無緣風詠絮之才,也看不上王定之那樣的人,更何況你那素有才名的侄女呢?” 謝瑾搖頭道:“婚姻是結兩姓之好,豈可因個人好惡而壞秦晉之交?” “因為被逼嫁人的不是你?!臂瓪w瞪了他一眼,“聽說你還有一個侄女嫁與溫氏,后來溫氏與三吳之亂有涉,朝廷本未貶官論罪,謝氏卻執意斷親。那女子雖不情愿,卻為長輩所逼,不得不和離歸家?!?/br> “婚姻之好,乃是為了相互扶持,若徒有牽累,又何必維持?” 郗歸冷笑:“如君所言,世家大族之內,竟無夫妻恩義嗎?” 謝瑾道:“夫妻事小,家國事大?!?/br> 郗岑清談之時,理甚淵博,贍于論難。 郗歸自小受郗岑教導,也有幾分辯才。 她當即駁道:“圣人設象立意,以垂教天下。有夫婦,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禮義有所錯。1夫婦也者,人倫之基,三綱之始。君以家國為借口,為利益而絕夫婦之道,豈非滅絕人倫之舉?” 謝瑾答道:“世情如此,非獨我作此想?!?/br>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培塿無松柏,熏蕕不同器,世間之事,本就是如此?!?/br> 郗歸沉默了下,反唇相譏道:“不想嫁的非讓嫁,不想離的非讓離。你們不過是只看的到利益,不顧惜家中女兒的心意罷了?!?/br> 世人皆說郗岑卓犖不羈,但謝瑾認識郗歸后便知道,這兩兄妹,是一樣地不拘小節、不重名利,也一樣地看不起建康城中那些沉酣名利、汲汲營營的世家——陳郡謝氏也在其中。 謝瑾并不因這份看不起而感到憤怒。 畢竟,高平郗氏在江北抗胡,戰至只剩一人之時,陳郡謝氏在江左領了官職,然后,不停地生孩子,壯大家族。 而在郗照苦心經營京口、拱衛建康,以至于對僅存的血脈疏于教養之時,陳郡謝氏在多方聯姻,與江左各世家建立聯系。 近些年來,陳郡謝氏子弟多有令名,一個接一個地因為才氣出眾而享譽江左,謝瑾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若與高平郗氏相比,謝瑾仍覺自家應退一射之地。 ——不為郗照位列三公,也不為郗岑受桓氏看重,只是因為高平郗氏為抗擊胡馬、穩定江左而付出的一切。 更何況,郗歸的一言一語,難道就真的沒有道理嗎? 將謝蘊嫁與王定之,謝瑾就真的不會惋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