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夢里沒有熊熊火光,沒有血染的護城河和數不清的尸體,有的只是十五歲的宋知鈺和十八歲的蕭寒硯。 近幾日小雨連綿不斷,比昨日還冷了幾分。 屋里的炭盆比昨日多了一個,上好的銀絲炭滿滿當當的盛在里面,燒得通紅。 宋知鈺難得沒有早醒,日上三竿才緩緩起床,身邊已經沒有人了。 用完早膳,宋知鈺一只腳剛踏出門外,蕭府的太監小桂子便拿著一件白色的狐皮大氅披在他身上。 系好大氅,宋知鈺倏然問道,“書房在哪里?” “這……”小桂子有些為難。 “不能去?” “也不是,大人吩咐了,只要不出府公子可以去任何地方?!?/br> “帶路吧?!?/br> 此次被綁來蕭府全然在他意料之中,南山書院都是些攀權附勢的鼠輩,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巴結討好蕭寒硯的機會。 回京已經整整一年,應城一案沒有任何眉目,他才會出此下策,想著親自到蕭寒硯府邸打探消息。 小桂子一直在耳邊絮絮叨叨,替蕭寒硯說著好話。 “自從公子離開京后,府上就一直備著您的各種衣物,每個季節四套,從未間斷過,今個兒可算是派上用場了。您穿著這件是用千金難買的蜀錦做的,咱們府上就得十匹,大人囑咐都用來給您做衣裳了?!?/br> “書房里還有不少孤本都是大人特意給公子搜羅的,其中還有一本《九州輿圖志》,就連盛大將軍討要多次大人都沒給,專程給您留著的?!?/br> “大人還搜羅了不少小玩意兒,聽說有的是海外傳來的,可有意思了,都是用來給公子解悶兒的?!?/br> “前兩個月府中還招了個廚子,那廚子做北邊兒菜色一絕,不知道公子嘗過沒有?!?/br> 宋知鈺并不作答,但若說內心毫無觸動是不可能的。 五年前蕭寒硯還不是名動天下的jian臣,府邸不過在皇城一隅。如今的府邸倒是莊嚴氣派,離皇宮很近。 蕭府的景色極美,處處都種著紅梅,在冬日尤其好看。 宋知鈺心里裝著事兒,自然無暇欣賞,隨著小桂子穿過一條抄手游廊,便進了書房。 剛到門口,就感覺到了幾道不同尋常的氣息——附近有暗衛。 如此反倒印證書房里保存著貴重物品,說不定有他要尋找的東西。 深吸了兩口氣,宋知鈺穩住隱隱發顫的身形,一把推開了房門。 本以為屋內的擺設應當奢靡至極,但事實卻與他所想大相徑庭。 靠墻的書架用了兩根木棍加固,書桌的紅漆被蹭掉露出斑駁的木紋,椅背上有一條很深的刀痕。 宋知鈺心尖猛的一顫,右手拂過那道刀痕,又細細摩挲。 自習武以來,他素愛用長劍,與人交手不成問題,但很難出奇制勝。 蕭寒硯便手把手教他如何用彎刀制敵,刀痕便是那時候刻上去的。 后來他隨父出征,在戰場上贏得的第一樣戰利品便是一把蒙古彎刀。彎刀兩邊開刃,鋒利至極,刀柄上刻著一只虎頭,刀鞘上是一顆碩大的紅寶石,四周還鑲嵌著一些藍寶石,組成了一只狼頭。也不知道是哪個部落的圖騰既有虎又有狼。 不知那把彎刀如今是否還在蕭寒硯手里。 書架上一抹明黃引起了他的注意,宋知鈺將東西緩緩打開。 “天子詔,忠義侯宋知鈺,有明達之才而本之以忠信,有博綜之學而發之以文辭。上聞蕭寒硯綜務朝端,政術有聞,從無惡名。二人佳偶天成,擇日成婚?!?/br> 綜務朝端,政術有聞,從無惡名。 宋知鈺反復咀嚼著這幾個字,倏然發出一聲嗤笑。 這些詞安在一個宦官身上,實在是太過諷刺。 應當是他被擄走太快,蕭寒硯未來得及宣旨。 書房似乎并無特別之處,若真有與應城一案相關的證據,必不可能讓他輕易找到。 宋知鈺一一摸索,果然在柜子一側找到了一個暗格。不知道是蕭寒硯以前的習慣未改,還是對他沒有防備之心,就連書房的暗格都和從前一模一樣。 暗格里放著一疊信件,他全數拿起,穩坐桌前。 一目十行看完幾封信,他突然跌坐在椅子上,雙眸漸漸模糊,寒意從尾椎骨竄至后頸,傳至四肢百骸。 “咯吱——”蕭寒硯推門而入。 宋知鈺身體止不住的發抖,腥味兒涌上喉間,忍不住劇烈咳嗽。 桌上鋪著的宣紙綻開朵朵紅梅,展開的信件上也沒能避免。 “落落——” 蕭寒硯急忙上前想要扶宋知鈺,被他用力推開。 宋知鈺瘦削的身子斜斜的倚在圈椅上,好似下一刻就要從椅子上滑落下去。 猩紅的眸子血絲可見,眸子里水霧朦朧,冰冷的目光宛若一把把利劍刺向蕭寒硯。 蕭寒硯心里“咯噔”一下,伸出去想扶他的手最終還是收了回去。 鮮血在冗長的信件上暈染開來,同黑色的墨跡融合一起。 “蕭寒硯——” 聲音低沉失落,甚至還隱隱發顫。 宋知鈺閉眼仰頭深吸一口氣,一行清淚從雙頰流下,身體克制不住的發抖。 “應城慘案……坑害十萬宋家軍,害我全族慘死,和你有沒有關系?” 事情已經過去整整一年了,在外人看來,蕭寒硯對他來說是宿敵,是殺父仇人,是害他全族慘死的兇手。但他從未真正懷疑過蕭寒硯,而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