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梅宴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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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宮離開,柳蘊初又變回了愁眉深鎖。 她一拍腦袋哀嘆:“真是要命……” 因為師父昨夜的確來了東宮,與太子交沒交手她不確定,可兩人對質卻是把她為什么和太子打起來的事給抖摟干凈。 正當她不敢去想師父會是什么表情時,九絕殿里空蕩一片。 一連幾日皆不見人蹤影,太子更是奇怪,后來以風寒為由一直閉門謝客,直到年節休沐將畢才出東宮欽辦京畿軍務去了。 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柳蘊初一邊整理從宗正司那邊借過來的卷宗一邊心不在焉的想著。 高等修士的體魄并非一般人,真能染個風寒染這么久? 她的視線掃過卷宗上一則勛功記錄,突然一個熟悉的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宿準。 “咦?”柳蘊初又翻開末尾年月記錄,這記載的都是已逝的宗室勛功罪罰,這上面的名單已有一百多年了,怎么會出現宿準的名字。 “奉常少卿?!彼€未深想,一個同僚大步邁進來,身上沾了好些雪絮,手里拿著一支紅梅正沒個正形地沖她擠眉弄眼。 “你猜猜這是誰托我帶來的?!?/br> 柳蘊初接過一看,紅梅墜著一小塊彩石,明顯出自北地。 “挽北縣主?”說起縣主,她后來有去賠罪那晚“輕薄之舉”,可縣主生氣也沒見著,不了了之。 同僚嬉笑著拂去頭上的雪:“一看就認出來了,難怪人家說與你熟識?!?/br> 打趣之語惹得柳蘊初白眼,笑著隨手把紅梅插到案上的擺件里。 “你再亂講,回頭可別讓我見著你家夫郎,不然那什么的清倌——” “別別別……” 這位同僚三朝元老之女,原先是放蕩不羈愛自由遲遲不嫁娶,結果倒霉催的被遂陽郡王給看上,妥協之下不入郡王府,但得將郡王娶進門做正室。 那個醋起來沒完沒了,遠近馳名。 “你也跟司里的人學壞了?!蓖诺闪怂谎酆罄蠈嵔淮?,“縣主說上回的事賠罪嘴上說了不算,要今日賞梅宴同她結伴,給她講講都城習俗趣談?!?/br> 室內溫度要高于外邊,紅梅上的點點晶瑩霜白化作水滴盈潤花瓣,嬌艷明亮一如送她的人。 縣主在都城認識的貴女不多,眼前同僚算一個,可惜去不得賞梅宴這樣的單身聯誼會,和她的話兩個人都可以避免落單。 柳蘊初了然,賞梅宴她也本是要去的,老皇帝催婚她不能一點面子不給。 同僚回到自己的工位,她也低頭去察看方才有異的卷宗,結果方才有宿準二字的地方已經變成了別的名字…… “我最近睡眠充足啊,不至于看花眼吧?!彼哉Z,有些不敢相信。 幾經翻查后無果,她也就沒太放心上。 夜晚雪停風息,一輪明月照在熱鬧的御景軒,眾人詩歌唱喝,投壺猜謎各有耍玩,一株株梅花樹掛上了精巧的小燈籠,映出每個人的笑顏。 軒內上座的皇后看著梅林間的年輕人,向宮侍問道:“荊王呢?” “在東南角亭和挽北縣主等人飲酒分rou?!?/br> 皇后會心一笑。 而被提及的荊王沉浸在太子的八卦中不厚道地笑出聲,難怪太子一見面就陰陽虞國的事情,看到她跟秋翎那么臉色那么差,原來是太子宿準幼時曾被龍陽之癖的人嚇到過,至此極為厭惡。 連潞國律都不準官員斷袖好男風,違者輕則杖責,重者丟官。 “你不是在北地長大嗎?你怎么知道這些秘事?”柳蘊初臉上神彩熠熠,一邊偷笑,一邊壓低聲問道。 上回那舞跳得值啊,沒想到天人之姿的宿準還有這樁秘辛。 挽北縣主咬了一塊滋滋冒油的鹿rou,口齒不清地回答:“因為我兄長當時就在宮中,趕到的時候那兩個意圖引誘的世家子已經身首異處?!?/br> 柳蘊初嘖嘖又飲一杯酒,真狠。 她常和太史、宗正那群人打交道,自然不會簡單的認為這只是一樁荒誕事引發的血案。 二人亭中飲酒笑談,其樂融融,但引起了一人的不忿。 “荊王,今日賞梅宴你躲在亭中可沒樂趣,不如與我等比試比試,也好為大家助興?!?/br> 潞國尚武,宴席比試亦為樂事。 聞聽此言,柳蘊初眉梢揚起也來了興趣,最近師父不見蹤影,她已經很久沒跟人cao練切磋。 “你且說來聽聽?!?/br> “簡單,各選一件兵器,以圓臺為界,誰若掉出則敗?!?/br> 錦衣小郎手指林中撫琴樂師所在的圓臺。 挽北縣主皺眉,出言阻攔:“荊王入武道才幾個月,少將軍修習數年,豈能以強欺弱?!?/br> “荊王有國師指教,怎好同我等凡夫俗子相論?!?/br> 對方雖是這么說,卻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顯然與他言語相悖。 “承蒙高看,本王應下了?!?/br> 柳蘊初趕緊攔住縣主,是敗是勝不要緊,重要的是她難得有和修士過招的機會。 修士一向稀少,大部分都歸到了軍營里,剩下的不是各家的寶貝疙瘩,就是山林歸隱找都找不到。 她兩點一線的實在很難找到打架搭子。 接過侍從送來的云鱗刀,對方卻看向挽北縣主道:“光有比試,沒有彩頭可不行,不知縣主可愿給予一物作為彩頭?!?/br> 這下柳蘊初咂摸過味兒來,這雄競也是讓她給趕上了。 不愿縣主為難,柳蘊初輕晃刀身:“你與本王比試,怎好讓縣主損失,不如就以你我隨身兵器作彩頭?!?/br> 她也不是隨便應戰的,觀對方氣息是低階中上修士,五五開應該沒問題。 錦衣小郎站在已清空的圓臺上,眼神掃過那柄長刀,傳言此為國師所贈。 少年人輕咧嘴角挑釁:“荊王舍得?” 一襲青衣飛上臺,刀光劃破夜空,柳蘊初回以一笑:“少將軍,誰舍得還未可知?!?/br> 槍尖一挑化解來人攻勢,錦衣小郎不甘示弱的揮出槍影刺破寒風襲向對方。 瞬息一方聽曲觀戲的雅地成了角逐武力的擂臺。 梅稍白雪被纏斗揮出的氣流震落,刀鋒挑過零星幾點揮出圓弧,掀起的破風聲后發先至逼近錦衣小郎,對方堪堪閃過,眉間凝聚幾分認真,似是并未料到荊王竟能和他來回拉鋸。 挽北縣主眼眸亮晶晶地同在場眾人向臺上的那道青色身影投去驚訝和欣賞。 眾人紛紛感嘆荊王數月有此進步,資質實在出眾,若不為質子,早些經歷名師教習,或許能更早在武道上開竅。 畢竟年齡越小開竅,武道晉升的空間越大。 擂臺上二人難舍難分,誰都想將對方逼落臺下,柳蘊初騰空躍身躲過突刺的槍影,長槍攜卷氣浪碎裂臺面石紋。 錦衣小郎怒目看向輕然立于槍身的人影,附著月華的白光于眼中放大,他矮身擦過帶有梅香的凌厲風刃,迅猛收槍回刺破綻。 槍風席卷梅香撲面,破開一重靈炁防護直逼本尊。 可青衣人影豈會讓他如愿,對柳蘊初來說,躲刀槍劍戟是她目前最得心應手的事。 身影靈巧閃避,重重梅瓣伴隨衣袍掃落卷入二人之間。 梅花殘影之中,再度尋得破綻的少年郎招式突變,一道蒼龍擺尾騰空刺出,槍刃與雪白刀身相碰迸出刺眼流火,不知不覺間二人已至邊緣。 看似落入下風的人刀刃忽地順著槍桿逆勢上挑,槍尖緊貼肩膀擦過,對方手腕突感猛烈震顫,槍身險些脫手,同一時刻衣擺下一道腿風掃來,避之不及的錦衣小郎重心不穩,下意識旋身躍出,卻是已出圓臺范圍。 “承認?!?/br> 臺面上,紅梅緩緩落在清影的肩頭,發帶隨風飄揚,恣意暢快。 沒人知道柳蘊初數月摸爬打滾吃過的苦頭在此刻鑄造為佳績,她有多開心! 柳蘊初按不住的嘴角落在臺下少年人的眼中,激起了更大的戰斗欲,偏偏此時一身紅衣少女高興地飛撲進清影懷中,還朝他做鬼臉。 “愿賭服輸,少、將、軍!” “哼!”錦衣小郎頓時氣紅了脖子,扔下槍轉身離去。 柳蘊初作為女性并沒反應到少女的動作有何不妥,只是看著像斗敗大公雞一樣的身影低聲詢問:“你和他有過節?” 挽北縣主拉著她重重點頭:“有,可多了!” “行,下回再有切磋,我替你多教訓他兩下?!辈恢O其中關竅的人還沉浸喜悅中,綻著笑意和對方手拉手一同下了圓臺。 梅樹枝丫輕搖的燈籠映出蘊初打斗過后紅撲撲的臉,一層薄汗亮晶晶的勾出圓潤的弧度,她突然拉住喋喋不休數落少年的紅衣少女。 “怎么了?” “你頭發上有東西?!绷N初依次拂去燈下少女頭上,耳畔的紅梅瓣。 殊不知這一幕遠遠看上去像是主動將人擁在懷中,溫柔親昵。 落在立于遠處回廊轉角的人眼中,像一滴冰水落入熱油翻滾一樣的心。 兩點寒星從隱在蔭蔽處的太子臉上顯露,危機感前所未有的彌漫。 她是這樣特殊,讓他一次又一次心意難平。 又總是這樣招蜂引蝶,走了魏青崖,來了個秋翎,現在又有一個世俗相配的挽北縣主。 這一天他早有預料,可親眼所見他終是再忍不了,長兄的身份不足以管教她,還有什么關系可以呢? 宿準掃過恍若一對璧人的相交而立的身影,陰鷙地笑出聲。 他違背底線的心如沸水,始作俑者也休想置身事外。 柳蘊初似有所感側身看去,但遠處什么也沒有,只有梅影綽綽,暗香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