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面臨極度尷尬的場景時, 人反而會因為大腦一片空白而顯得異常淡定。

    喬以莎收回手, 平靜地看著洪閆德。

    “洪先生, 您醒了?！?/br>
    好像是句廢話。

    “又見面了?！?/br>
    還是廢話。

    “您醒得可真快啊?！?/br>
    廢話三連擊。

    洪閆德緩緩坐起來，喬以莎像是一匹被拉住韁繩的馬，整個靈魂都在向后扯。

    洪閆德將扣子一顆顆扣好，喬以莎品味這速度和氣氛, 覺得尷尬與怪妙交相呼應。

    她開始沒話找話了：“啊……對了，您總是清醒得這么快，我覺得很有可能是因為您在洪佑森身邊太久了。異人多多少少會對周圍人類產生一點影響，越強的影響力越大。應該是他的力量感染了您, 讓您的耐受性比其他人類強一點?！?/br>
    洪閆德偏過頭看她, 說：“耐受性?！?/br>
    喬以莎抿嘴,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

    洪閆德沒有追問, 他不緊不慢穿好衣服, 轉過身。

    “喬小姐?！?/br>
    喬以莎像個日本武士，挺背垂頭：“嗨！啊不……那個、在……”

    洪閆德：“你想解釋一下嗎？”

    喬以莎裝傻道：“解釋什么？”

    洪閆德靜靜看著她。

    喬以莎心里很不平衡，明明最開始接觸洪閆德的時候她心態挺平和的, 該說說該杠杠，甚至還能小施身手震懾他一下。怎么才半年多過去，她面對他就像孫猴子見如來一樣了。

    她料定自己今天就算長八個舌頭也講不清目前的狀況, 想來想去，又起了歹心……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強行給他搞暈, 混亂一下他最近一小時的記憶得了。

    “喬小姐?！焙殚Z德淡淡打斷她的思緒?！斑@是第三次了?！?/br>
    “……??？”

    “你對我施展你的歪門邪道?！?/br>
    喬以莎跟個小媳婦似地佝在一旁。

    第一次是在他家拉花, 第二次……也就是說作弊算題的事他也有所察覺。

    車外有緩慢的車流聲音，路人們行色匆匆。喬以莎耐心等著洪閆德發火。靜了片刻，洪閆德開口道：“我對你的了解并不多，”他的語氣出乎意料的平和，“但阿森信任你?！?/br>
    喬以莎抬眼，洪閆德說：“既然他信任你，那么我也愿意信任你。但是喬小姐，信任是以尊重和誠實為基礎的?！?/br>
    發言內容過于嚴肅正經，喬以莎聽得肚子直轉筋，她深吸一口氣，慎重道：“洪先生，您真的別誤會我，我不是流氓，我真的有苦衷?！?/br>
    洪閆德：“什么苦衷？”

    喬以莎見他很有耐心的樣子，便問：“洪先生，我冒昧問一句，您最近身體有沒有什么不舒服？”

    “什么意思？”

    “就比如……你有沒有碰到什么邪門的事情？”

    洪閆德打量她這出浴造型。

    “現在的情況算不算邪門的事情？”

    “這個……先不算?！?/br>
    “那就沒有了?！?/br>
    喬以莎嘆了口氣。

    洪閆德：“你問這干什么？”

    喬以莎開始胡謅。

    “那個，就……人類身邊如果圍繞太多異人，健康狀況可能會不太好。當然，肯定不嚴重，就比如容易感個冒啊，或者腰酸背痛啊。所以我想檢查一下，又怕你不同意，就偷偷……”

    在精英律師的注視下，喬以莎耳朵越說越紅，聲音越說越小，最后徹底敗下陣來。

    “喬小姐?！焙殚Z德靜靜道，“如果你不想說，我不會逼你，你不需要編造這些理由來騙我?！?/br>
    喬以莎這輩子都沒這么慫過，她覺得洪閆德的態度很神奇，不是最初她做家庭教師頂撞他時那種單純的發怒，面對如此尷尬的場景，也沒有表現出她預想的古板暴躁，他鎮定的神色里甚是帶著一絲關心和……擔憂？

    對她精神狀況的擔憂？

    她大腦一片混亂。

    “還有，你跟阿森?！?/br>
    喬以莎肩膀一緊，洪閆德繼續說道：“班主任跟我反映了一些問題?！?/br>
    “是?！?/br>
    “我簡單說一下我的看法?！?/br>
    “您說?！?/br>
    “我不同意?！?/br>
    這也太簡單了吧？??？??？！

    喬以莎成了霜打的茄子，以悲情女主角的造型捂住了自己的嘴，一秒入戲。

    洪閆德皺著眉看她，那種關愛智障的意思越發明顯了。

    “你知不知道還有幾天高考？”

    “十五天……”

    他冷冷道：“你倒是很清楚?！?/br>
    喬以莎心說我算著日子準備跟你兒子出去浪呢，能不清楚嗎。

    洪閆德：“你們都太年輕了，完全不成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br>
    喬以莎強行辯解：“我們的年齡計算方式跟人類不太一樣……”

    “哦？”洪閆德不咸不淡地問，“怎么不一樣，是快是慢？”

    喬以莎：“快，就是那個……我們會早熟一點?！?/br>
    洪閆德：“可我看你們的智力發育并沒有早熟?！?/br>
    血條：-9999999999999

    “雖然你們已經成年了，但這種事情不是兒戲，尤其阿森還沒走出校園，必須以學業為重?！彼D了頓，又道，“當然，你們的本事大，非要瞞著我我也沒有辦法。我只把丑話說在前面……”說到這，洪閆德稍微側過身子，正向看過來。無形的壓力傾瀉下來，喬以莎兩手捏在一起。

    “您您您、您講……”

    “如果阿森的高考成績出現任何偏差，喬小姐，到時請不要怪我不客氣?！?/br>
    喬以莎快暈古七了。

    洪閆德看看手表，說：“好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我還有事，今天就到這吧?！?/br>
    喬以莎完全忘了自己一開始的目的，聽洪閆德放她走，如臨大赦，轉身就要開車門。

    “胡鬧！”洪閆德一把拉住她，“你就這樣走？”

    喬以莎低頭看看自己的浴衣，說：“我沒事，我可以——”洪閆德打斷她：“喬小姐，請你檢點一些?！?/br>
    喬以莎：“……”

    洪閆德：“你在這等我，我去給你找套衣服?！?/br>
    洪閆德就近去路邊的一家外貿服裝店選了一套休閑裝，等他回來的時候，車里已經沒有人了，只留下副駕駛位上疊好的防塵袋。洪閆德站在車門旁，拍拍車頂，路旁樹上幾只小鳥嘰嘰喳喳地叫，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

    問：這世上有誰能阻止不良兒童早戀？

    答：誰也不能。

    夜晚降臨，喬以莎單手撐著頭躺在小床上，洪佑森背倚著床頭，手里是化學知識點總結。

    喬以莎皺著眉頭思考人生，這回反倒是洪佑森沒學一會就來找她說話。

    “你今天怎么這么安靜？”

    “安靜也有錯了？”

    沉默數秒，喬以莎斜眼，發現洪佑森在看她。

    “干嘛？”

    “你不是今天也想吵吧？”

    “……”喬以莎嘴里叼著一支筆，面前擺著一張紙，紙上是一堆看不出個數的鬼畫符?！罢l要吵了，沒看我正沉思呢嗎？”

    “白天班主任跟我爸說什么了？”

    “還能說什么，告狀唄?！币惶徇@個喬以莎就生氣?！把劭淳彤厴I了，他還管什么閑事呢?！?/br>
    洪佑森聳聳肩。

    “我們老師很負責?！彼钢杆媲暗募?，“這些是什么？”

    紙上是一些咒語，儀式，還有符文，喬以莎在總結今天用在洪閆德身上的法術。

    她已經使出渾身解數了，還是沒有任何頭緒。

    “你在想什么？”

    喬以莎搖頭，剛要說點什么，手機忽然震起來，她拿過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喂？”

    “女巫小姐，晚上好?！?/br>
    “……”

    喬以莎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洪佑森朝她伸出手。

    他聽出電話那邊是莫蘭了。

    “他在你身邊？”

    “手機給我?！焙橛由恿嘶瘜W知識點，長臂一撈，把手機搶過去了，上來就是一句——

    “你還有完沒完了？”

    莫蘭沒料到洪佑森這么直接開懟，卡了三秒，禮貌地打招呼。

    “你好?！?/br>
    “你有病吧你？”

    “……”

    洪佑森盤腿坐著，左臂搭在膝蓋上，右手拿著手機，神色陰暗。

    “我警告過你沒，不許再出現在我面前?！?/br>
    莫蘭頓了頓，說：“我沒有啊，上次也不是我出現在你面前，是你主動來找我的?！?/br>
    洪佑森很迅速地抬頭看了一眼喬以莎，沖手機點點頭。

    “行，你挑個時間吧?！?/br>
    喬以莎：“？”

    她的聽力沒有狼人和血族那么敏銳，聽不到莫蘭的話，她反復示意洪佑森把手機拿開點，他都當沒看見。最后她奪回手機，自己按開了免提。

    莫蘭說：“……給時間做什么？”

    洪佑森說：“我最近很忙，但不差這一會，你選個時間，我們把這事了了?！?/br>
    莫蘭一字一頓：“你想跟我決斗？”

    洪佑森默認。

    莫蘭笑起來，說：“你跟我決斗，女巫小姐同意嗎？”

    洪佑森：“她聽我的?！?/br>
    喬以莎：“？？？？？”

    莫蘭又沉默了。

    洪佑森等不及了，直接替他選了日子。

    “下周三，我們學校后身有個公園，晚上十二點?！?/br>
    喬以莎終于回神，拉住他的手腕。

    “干嘛啊你？”

    什么玩意就晚上十二點了？

    洪佑森看著她，面色嚴肅?！皠e擔心，下周就沒有課了，自由復習，我可以出校的?！?/br>
    “廢話！”喬以莎耳提面命訓斥洪佑森?！案呖记耙恢芸刹痪褪菦]課嗎！”

    她想起洪閆德今天最后跟她說的那句“丑話放在前面”，一時間覺得高考這事比莫蘭那頭嚴峻多了。

    “手機給我，我跟他說?！薄安??！薄澳闾孛唇o我！”她一巴掌搶來手機，放嘴里咬住，含糊道，“不許偷聽！我打完電話就回來?！闭f完變身烏鴉，叼著手機飛出窗外。

    喬以莎是在樹上跟莫蘭把這通電話打完的。

    “能不能別鬧了，你知不知道高考對于一個年輕人來說有多重要！”

    莫蘭笑道：“我還真不知道?！?/br>
    喬以莎：“總之你別作，逼急了魚死網破誰也沒好處?！?/br>
    莫蘭輕聲道：“女巫小姐，你有好好工作嗎？”

    喬以莎站在枝頭梳理羽毛。

    “當然有，不過覺醒沒有那么簡單，我都忙死了好伐?！?/br>
    “忙著解開他父親身上的謎題？”

    “……”

    喬以莎不梳毛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咒語是我下的，被人檢查我當然有感覺?！?/br>
    “……到底是什么咒語？”

    “這我怎么可能告訴你?！?/br>
    “你一個血族怎么可能有這么強的施咒能力？你跨界跨得也太遠了吧？！”

    “我說過，經驗是個好東西。你不用在他身上白費力氣了，想想正事吧?！?/br>
    喬以莎氣急敗壞地用尖喙叨手機屏幕。

    莫蘭說：“想辦法刺激他的情緒?！?/br>
    “我刺激不來?！眴桃陨鞣N找借口，“剛才你也聽見了，他在我這都適應了，天天老僧入定，根本刺激不來?！?/br>
    “那就找些他還沒適應的事，拿出實際行動來?！?/br>
    “什么沒做過，譬如？”

    “我想想……”莫蘭唔了一聲，真心實意地推薦道，“□□？”

    喬以莎很想把洪閆德評價她的那句話講給莫蘭。

    “請你檢點一點?！?/br>
    莫蘭不贊同地說：“欲望本身就是愛情的一部分，何來不檢點一說，況且你們年紀都不小了，留著處子身也沒什么意思?！?/br>
    喬以莎低不可聞：“你怎么知道我們是……”

    莫蘭笑得高深莫測：“我說了，經驗是個好——”“行行行行行！又是這套！”喬以莎不耐煩地說，“算我白問！”

    莫蘭：“你們都是第一次，而且按照異人的屬性搭配，巫族和狼人如果配合好了，將會獲得無以倫比的喜悅?！?/br>
    問：烏鴉能臉紅嗎？

    答：鬼知道。

    喬以莎：“說完了嗎？”

    “說完了……哦，對了，還有一件事?！蹦m變得正經了點?！奥犝f你是外婆帶大的，沒有在巫師協會注冊?！?/br>
    喬以莎：“有什么問題？”

    莫蘭：“也沒什么，你知道你父母的事嗎？”

    喬以莎一頓：“什么？”

    莫蘭說：“你的空間咒語掌握得很熟練，皮翰覺得這不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巫能做到的，就去查了一下，你母親是位有名的空間咒語大師?！?/br>
    靜了三秒，喬以莎問：“那我爸呢？”

    莫蘭：“人類小白臉?！?/br>
    喬以莎：“……”

    莫蘭：“據說你媽懷你期間你爸有出軌嫌疑，你媽一怒之下用虛空咒給他吞了?！?/br>
    喬以莎：“…………”

    莫蘭：“后來她再嫁了，現在好像在毛里求斯種珊瑚，你想去看看嗎，巫師協會可以幫你聯系?！?/br>
    喬以莎敬謝。

    “不必了，各過各的?！?/br>
    莫蘭開始總結了。

    “你遺傳了你母親的血脈，是個優秀的女巫，你要以此為契機，再接再厲，不屈不撓，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爭取早日成就大業?！?/br>
    喬以莎冷笑兩聲：“不愧是當領導的，拿嘴放屁的本事練得真純熟?！?/br>
    莫蘭笑道：“還行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