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節
“嗯?” 幽暗之中,陳淵凌空懸浮,游目四望之后,猛地伸手就朝一個方向抓了過去! 嗡嗡嗡—— 星星點點的光輝凝聚成一個大手,在黑暗中一把抓住了一團濁氣,隨即就要收緊! “洞玄真人!手下留情??!” 突然,一聲尖銳的、有如嬰兒一般的尖叫聲,從那團濁氣中傳出,讓陳淵的動作稍稍遲滯,但也只是一瞬,跟著就驟然收攏,化作牢籠,將那濁氣困在其中。 隨后,陳淵兩手捏訣,層層仙靈之氣從全身上下的毛孔中涌出,纏繞自身,化作屏障。 隨后,他才道:“你又是哪個?” 方才他都決定了要動手,沒想到被一陣疾風一吹,周遭斗轉星移,竟在他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就被挪移到了此處! 這整個過程中,陳淵竟是未能提前察覺,而且因為速度太快,亦沒來得及中途打斷! 最關鍵的是,在這整個過程中,他不曾察覺到靈力波動、法力變化等等痕跡,就好像空間自行變化,將自己挪移至此! “便是神通術法,也不會這樣毫無痕跡!若說有什么相似的話……” 陳淵忽然想到自勾陳所得的幾件至寶大神通。 那些至寶施展出的仙境大神通固然驚天動地,但在施展之前卻沒有半點征兆,都是動念之間,頃刻釋放,與當下這局面有幾分相似。 “與仙道有關?那可得好生應對了!” 這般想著,陳淵的目光落到了那團濁氣上,眼中光華流轉,朝內窺見! 頓時,一股濃烈的情緒念頭、紛雜思緒,便從里面迸射出來。 雖是濁氣,但這些情緒卻是昂揚、向上,充斥著不畏艱辛、勇攀高峰的盡頭,更有幾分“君子自強不息”的純粹之念! “您還是這般小心眼……小心謹慎!” 便在陳淵的疑惑中,那濁氣翻滾著,向內一收,慢慢勾勒出一個人形。 待陳淵定睛看去,那星光牢籠中的濁氣,已經化作了一名黑衣書生,面容俊秀,帶著一股病弱之感,但一雙眸子,卻格外明亮。 此人一現身,周遭的黑暗便有漣漪跳躍,讓陳淵察覺到許多地脈靈氣匯聚相連的趨勢。 “山君神祇?不過,你的樣子……” 陳淵眉頭一皺,叫出了一個名字:“嚴曇?” 那人臉上露出了欣喜之色,道:“真人居然還記得我!不錯,小生正是嚴曇?!?/br> 原來,此人是幾百年前,陳淵路過此地時,一時興起救下的個小書生。 這書生進京趕考,夜宿荒廟,為妖鬼之流所覬覦,若非陳淵出手,必死無疑,因此對陳淵很是感激,甚至有拜師求仙的念頭,只是其人資質不佳,加上凡俗不斷,更有紅塵富貴牽扯,陳淵并未收下。 “你成了山神?” “小生如今為這靖陰山的山神,能閱覽山中過往,加上承襲了一點因果,因此知曉了真君的身份,”嚴曇嘆了口氣,“個中緣由說來話長?!?/br> 此山本就是陳淵離了道城后,一路前行,遇到的第一條大山脈,并未刻意了解其名,沒想到會遇到故人為山神,只是…… 陳淵也不繞圈子,就道:“你這一身濁氣,又摻雜許多鬼氣,可不像尋常山君,如何能證明自己并非冒充?” 嚴曇似是早有準備,聞言就道:“當年真人離去時,小人曾問過您:我這一場遭遇,是否是您長生之途中的插曲,過個幾百年便會徹底忘記。您當時笑而不語,留下一首詩,便飄然離去?!?/br> 不錯,是我的作風,這事也確實是當事人才知道。 不過,記憶這東西,在超凡層面并不靠譜,有的是法子攝取,更何況剛才將自己攝來此處的手法…… “真人該是懷疑小生的身份,又疑惑小生如何能將您挪到此處?”嚴曇似對陳淵的性子十分了解,不等陳淵詢問,就主動解釋道:“小生因緣際會,承襲了山君之位,原來的那位山君一生精彩,經歷諸多,曾入九幽,曾游諸界,得了一種仙境大神通,隨著山神之位一并傳承于我!小生就是靠著此法,才能從云門手中救下真人?!?/br> “救下?”陳淵奇道:“你何以料定我不是對手?既能閱覽山中過往,就該知曉我亦算是煉虛修士?!?/br> “真人固然厲害,但云門深不可測!在您合道隕落之后的這些年中,云門現世,已讓洞虛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嚴曇說話間,臉上竟露出驚恐與畏懼,“遠的不說,便如吾等地祇,本是秉承天地之敕令,得香火之玄妙而立身,但自云門顯現,竟將天下清氣收去了十之七八,余下的也散于靈山大川,吾等地祇便只剩一身濁氣,日漸衰退!” 陳淵驚奇道:“收繳天下清氣?這是如何做到的?” 嚴曇搖搖頭,隨即一臉嚴肅的說道:“具體如何,小生也不知曉,畢竟是被困于此山,不過因離著望海宮近,見識過云門之人出手,所以很清楚他們的厲害,真人雖是隕后復蘇,但依小生愚見,怕是這世間已無人能與云門抗衡!” 陳淵瞇起眼睛,道:“這么厲害?那他們豈非已是洞虛至尊?” 嚴曇苦笑道:“除非有真仙降世,用仙家大道鎮住云門,否則的話,他們便真的是當世無敵、人間至尊!” 第301章 無孔不入勢滔天,有心摘得情似水 “當世無敵?” 陳淵挑了挑眉毛,話語中滿是不信:“即便是上古流傳下來的古老宗門也有分崩離析的時候,否則望海宮、琉璃島這樣的宗門又如何出現?他們再是標榜自己歷史悠久,依舊難到萬年,就會如他們的前身一樣分裂,要么沒落,要么換皮重生,這是客觀局面決定的,不會因為哪位修士的修為高而改變?!?/br> 實際上,在接觸了姜廚等人、真正行走了道城,更見識了晶玉滿堂樓這樣的人脈絕活,自然知道曾經的大宗望海宮,目前正穩步走在下坡路上,就差來兩個加速者了。 宗門的衰落、組織的衰退,不會因為換上一兩個強勢、強橫的領導者而改變,最多被延遲一段時間,但總體趨勢是不會改變的,因為一個宗門發展壯大之后,內里的派系、利益糾葛實在是太大了,哪怕是長生久視的煉虛修士,放棄更進一步潛修的機會,轉而將全部心力放在改良、改革與梳理利益關系上,也無法真個理清,反而可能弄巧成拙。 “人心可是經不起改變的?!?/br> 品味著這句話,嚴曇似有感悟,但很快祂搖頭苦笑,道:“真人說的話是對的,亦是感悟之言,但那是對尋常宗門來說,可云門卻不一樣,這個宗門與其說是宗門,不如說是某種教派,或者說,一種超越了宗門之別的超然組織!” 陳淵心中一動,順勢問道:“此話怎講?” “遠的地方不好說,因小生受困于地祇之位,只能知曉附近幾國,連同東岸延邊的情況,不過單就這幾國的局面來看,幾乎每一個宗門都多多少少受到云門的影響,甚至一些宗門,直接就被云門控制?!?/br> “被控制?” “是的?!眹罆亦嵵攸c頭,隨即唏噓著道:“我為地祇也有些年頭,過去還未繼承神位前,也游歷了不少地方,見過宗門弟子,可以看得出來,哪怕是同出一脈的不同分支,本身還是存在著自己的利益,甚至在很多時候,還能看得出在明爭暗斗。不過現在不同了,如果是云門主導之事,那么那些宗門便好像著了魔一樣,即使損壞自家利益,也會甘之如飴?!?/br> “這么離奇?那要是按著你的說法,就不是云門在各家各派中有影響力,干脆是近乎掌控了各家宗門!要做到這一點可不簡單?!标悳Y說著說著,忽然想到一事,于是話鋒一轉,問道:“你說各大宗門為了云門的利益,會不惜損傷自家的,這里面也包括了洞玄宗?” 嚴曇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接著就道:“真人開創的洞玄宗,如今已是東岸,乃至東南有數的大宗,就算和望海宮比起來也不逞多讓,甚至猶有過之!畢竟,洞玄宗乃是新興宗門,處于上升期?!?/br> 說著說著,他的目光鎖定在陳淵身上,關注著他的表情。 “我對宗門其實不怎么看重?!标悳Y的神色很平靜,“不過,宗門是人組成的,我對那幾個不成器的弟子,還是有些掛礙的。宗門的變化,往往代表著人的變化,以那幾個小子的性子,不該是會對一個站在頭上的組織予取予求、唯命是從的才對?!?/br> 嚴曇的臉上露出了羨慕之色,緊接著就問道:“那您是打算回宗門?恕我直言,若是如此,您的行蹤立刻就會暴露!那個來招攬您的公子,名為‘云羅懷’,乃是云門的少主之一,不僅行事霸道,而且睚眥必報,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你是覺得,我回到自家宗門后,也會被出賣?”陳淵瞇起眼睛。 “并非覺得,而是早有先例?!眹罆业穆曇衾飵е鵁o奈,“云門對各家宗門的影響,有的時候會讓人覺得匪夷所思。而云門的強大,也遠非表面所見的那些,聽說過去曾煉虛祖師因被云門挑釁,前往與之一戰,最后反而被云門收服,成了一大護法?!?/br> 陳淵一怔,便忍不住問道:“還有這樣的事?那位煉虛是誰?” 嚴曇就道:“那是一位女子,自號‘散花真人’據說是西域出身?!?/br> “散花真人?西域?朱散花?”陳淵眉頭一皺,“她會被人輕易收服?這有些不太對勁了?!?/br> 顯然,那位煉虛乃是陳淵過去認識的人物。 “正因如此,小生才說那云門非同小可,不是真仙,根本無從鎮??!”嚴曇順勢就又勸了起來,“真人不妨先在小生這里潛修,待外面的風聲過去、那餒蘭山的事件過去了,再離開也不遲?!?/br> 嚴曇所執掌的這條山脈,距離餒蘭山并不遠,甚至在幾千年前,兩者本是一體,所以知道餒蘭山的事并不讓陳淵奇怪。 但讓陳淵奇怪的是另一件事:“怎么?云門的人,也是為了餒蘭山的八臂神魔而來?” 嚴曇回答道:“或許不是,但據小生所知,餒蘭山魔君動搖之事,是最近這一片地方最顯眼、也是影響較大之事了,除此之外,想不到云門還會因為什么事來此?!?/br> 不,還有一件事。 想到自己破開兩界隔膜,跨界歸來,又掃掉了一處大陣,陳淵忽然意識到,云門來此,或許和墨守界有關。 突然,他心中一動。 “那個墨守界中的神秘組織,似乎也表現出,與洞虛各界勢力皆有聯系的樣子,莫非就是這個云門?” 一念至此,陳淵有了個模糊的想法,但在這之前…… 他一揮手,散去了星辰牢籠,讓嚴曇從中出來,跟著就道:“先在這里潛修,倒也是不錯?!?/br> 嚴曇一聽,當即松了一口氣,以為自己終于說動了這位真人,就笑道:“小生這就去給您安排……” “不用那么麻煩,我畢竟也不會待多久?!标悳Y擺擺手,忽然目光炯炯的看著對方,“我看你這一身神軀內,縈繞了不少情緒念頭,里面正好有我所需之念,能否讓我攝取一些?我自有交換之物……” “哪里需要真人拿什么交換?”嚴曇面露喜色,“能幫到真人,便是小生的榮幸了!而且,不瞞真人說,自從天下清氣幾乎都被云門吸攝過去之后,清濁陰陽失衡,天下濁氣日盛,吾等神靈地祇本就艱難,最后又慢慢與濁氣相合,有如病痛入骨,日夜承受煎熬,連帶著這香火之中的愿念,都慢慢無法凈化、煉化,留著如同跗骨之蛆,如同流毒、雞肋,若真人能將之攝去,本就是恩德,又哪里敢要什么交換?” “還有這等事?” 陳淵面露驚奇,但隨即就明白過來。 洞虛的神靈與那神藏中的不同,本就被修士宗門壓制,與天道之間的結合也受諸多限制,關鍵是符篆制約太多,就算是承載香火,也要靠著地脈靈氣來小心煉化,才能滋生神力。 如今清氣被人攝取,地脈靈氣亦隨之失衡,留下來的濁氣稍有不慎就會化作煞氣,連修士都未必能鎮得住,更何況是此世之神—— 洞虛的神靈,大部分都是念頭承載,不似神藏里的神靈那般還有血rou之身,自然更受清濁、香火的影響。 “原來如此,不過我要攝那情緒念頭的本意,可不是為了救人,所以也當不得恩惠,還是要做交換?!标悳Y倒也干脆,不等嚴曇再客套,就當先道:“便用一套精煉念頭、純粹心念的心訣作為交換,如何?” 嚴曇一愣,繼而大喜,拱手就拜:“多謝真人,若有此訣,日后可免香火反噬之災厄!”陳淵笑了笑,不再多說,伸手一抓,層層疊疊的星光蔓延過去,就滲入了嚴曇的體內。 面對那蘊含著恐怖偉力的星光,嚴曇既不躲閃,亦不抵抗,顯然是對陳淵信任至極,轉眼就有一團黑漆漆、如爛泥般的流質就被抓了出來,被攝到了陳淵面前。 直到此刻,陳淵才算是信了面前這個人,確實是當年的趕考書生,畢竟愿意這般毫無保留的讓自己介入神念,已見其心,更何況在這過程中,還有許多心念片段泄露出來。 揮手打出一道霞光,將那精純念頭的法訣傳給嚴曇,陳淵跟著就兩手虛握,將那團漆黑流質籠在其中,凌空盤坐之間,周身五光顯現,凝聚出一點斑斕真火,將那流質灼燒! 黑流蒸發,就有一股昂揚奮發的念頭從中滲透出來,純粹而濃烈! 不過,這本該是人間正道的情緒念頭,卻因清濁失衡,變得有幾分偏激、極端,細細參悟、探究,竟有幾分認為天下之事,只要支持以恒、奮發不休,便都可成就的意思! “過剛易折、過猶不及,這般極端的奮發之念,一旦遇到挫折,也會迅速轉變為相反的情緒,難怪嚴曇會說,香火之念已如流毒!” 對于神靈來說的毒物,于陳淵的玄身而言卻無多大影響,那里面的念頭被他抽絲剝繭一樣的抽取出來,把無用之念剔除,只留下最為濃烈的昂揚之意,慢慢精純念頭。 這將是他七轉玄身所能用到的第二種情緒之念! 但畢竟是從香火之念中抽取出來的,速度比不得那老人的悔恨不甘之念,好在陳淵也不著急,有意循序漸進。 “我在望海城中待著的時間雖短,鬧出的事情不小,還引得了云門注意,正好消失一陣子,靜觀其變?!?/br> “還是沒找到?” 如陳淵所料那般,白衣公子云羅懷說的好聽,但并未放棄追查他的蹤跡,但一連七日,都未見蹤影,終究還是暫時停了下來。 “他該是知道了云門之威,逃之夭夭了?!?/br> 云羅懷也不著惱,笑著道:“不過,只要人還在洞虛,終究是逃不出去的。天下雖大,但我云門要尋的人,不管是一年、五年、十年,還是幾十年,終究逃不了!越往后面,他越是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