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
杏齋的山門是一座座小樓獨院組成,像一群書齋、書院聚集在一起,不斷傳出朗朗書聲。 那聲音鉆入耳中,竟能平息心里的雜亂躁動之念。 “這是護門之陣?竟將音律融入其中,真是奇思妙想?!标悳Y稱贊了一句。 邊上的李玄機就道:“我杏齋是以君子之法入道,講究一個君子之修,核心真是禮、樂、射、御、書、數的君子六藝,所以這護門之陣便稱為浩然六藝陣,不僅有入陣之樂理,亦有其他玄妙?!?/br> 旗山八宗,對外宣稱同氣連枝,但看他們在旗山島上的地盤、山門劃分,還是有幾分涇渭分明的意思。 包括懷濟港在內,每座城市都只一個宗門為管理者,宗門弟子之間,也存在差別。就連頂層幾人,看似聯袂,其實彼此之間也暗藏齟齬。 陳淵倒也都看了出來,若能利用他們之間的猜忌和矛盾,很容易形成拉一派、打一派的局面,最后將整個八宗真正納入掌控,也不是難事。 但他沒心思玩什么權力斗爭,反而直接公開所需,就是要他們的鎮運之寶和門內卷宗! 如此行徑,可謂霸道,立刻讓幾宗之人放下成見,通力合作,連李玄機、玄和尚說話時都有了幾分保留。司界、厭鶴童子、定霞師太當時就掛不住臉,先后借口離去。 但形勢比人強,陳淵能站在他們面前,完全就是打出來的,到了最后,哪怕不愿意,八宗也只能先妥協,由李玄機帶著,先來杏齋查看卷宗,畢竟此處也算是八宗里收藏文書最多的宗門。 眼下,那諸書院前方,一大片空地上,早就聚集了不少門人弟子,見著陳淵便都躬身行禮,口稱師叔、師祖、師叔祖,只是聲音略顯雜亂。 最前面幾人修為不低,或者假丹,或者金丹,一看就是門中長老,配上身邊的李玄機,整個杏齋的高層可謂齊聚一堂。 “幾位長老,連同大部分弟子都在,還有一些閉關和外出游歷的,暫時不在門中,不能過來見過師兄?!崩钚C跟著便請陳淵出言訓話。 “陣勢不小,但委實沒有必要?!标悳Y搖搖頭,對李玄機道:“我今日來杏齋,是來看卷宗的,可不是來改組宗門的,你們過去怎么做的,依舊怎么做?!?/br> 李玄機既松了一口氣,又生出幾分擔憂。 他是真摸不清這位的心思,又很清楚以這位表現出來的手段、對旗山的了解程度,整個八宗加起來,也未必是對手,再疊加當前的不利環境,若因此元氣大傷,更增變數。 想著想著,幾人已走到一座五層樓閣前面。 這是整個山門中最高的幾座屋舍之一了。 “案牘樓?!?/br> 看著樓上之名,陳淵點了點頭。 李玄機又介紹道:“樓中不光有旗山宗的卷宗殘卷,還有杏齋的諸多典籍,涉及經史子集、詩詞歌賦,三樓以上更有神通秘法,尋常弟子若無準許,不能請以上樓,但既是師兄要看……”他一咬牙,“可以看,都可以看?!?/br> 陳淵看出他的心思,笑道:“你這般大方,我自會投桃報李?!备謫枺骸捌焐綒埦?,又在何處?” “頂樓?!崩钚C指了指最上面,他也不指望真能有什么收獲,只求能因此讓對方念著好,何況在來之前,已讓人將不傳之秘都提前轉移了,“以陣法禁制和法寶秘術封禁,看守書庫的幾位師兄、師叔能以法訣打開,我已經吩咐過來,師兄隨時可以去看,當然,師兄若不想受影響,也可吩咐他們暫離?!?/br> “好,那就先讓他們找個地方休息吧。我也不耽擱了,看完了這里的,再去玄機閣找找?!标悳Y也不客氣,推開門便走了進去。 李玄機見著,暗自嘆息,隨即注意幾位長老神色不對,看自己的目光里帶著埋怨,心里不免生出陰霾。 很快,消息就傳到了其他幾家的耳朵里—— “真讓人進去了?李玄機的骨頭也太軟了?!背嘌T的司界面露不快,“功法秘術是一個宗門安身立命的根本,都讓人去看?他是杏齋的齋主,理應維護傳承!他這么做,未來杏齋之法泄露,他是要給歷代祖師謝罪的!” 邊上就有弟子問:“長老,那咱們?” “關閉山門,就說……就說門主新故,閉門治喪!” “師尊,按您的說法,那杏齋齋主李玄機、玄機閣閣主玄和尚,可真是小人行徑,讓人不齒!” 同一時間,白鶴宗中,那位厭鶴童子的面前站著一派弟子,個個看著都像他的長輩,偏偏又都一臉恭敬,奉以師禮,更多有問詢。 厭鶴童子卻道:“他們的本意是拉攏這位過來,用個不值錢的名頭捆在宗門上,震懾北域各家,現在卻有弄巧成拙的跡象,總之,先靜觀其變嗎?!?/br> 明霞谷中,氣氛最是凝重。 谷主將定霞師太招過去,問清楚了情況后,就憂心忡忡的問道:“那依師姐之見,餐霞師兄是否是被此人所害?” “不好說,但餐霞在命牌中藏毒,將赤血門坑害不淺,咱們也不好就這件事詳細詢問?!倍ㄏ紟熖珖@了口氣,“好在有杏齋、玄機閣頂在前面?!泵飨脊戎鞑[起眼睛,低聲冷笑:“李玄機、玄和尚這兩人自來心思詭詐,過去赤血門得勢,他們二人無從施展,如今盟主不存,他們該是想著引這個外力來爭奪權柄,可惜,他們算錯了,如今是引狼入室!” “唉,也不知道齋主是怎么想的,現在各家都說咱們是在引狼入室呢?!?/br> 三日之后,一大清早。 杏齋案牘樓外,兩個奉命過來侍候、巡查的弟子,便拿著瓜果、餐點,無精打采的推開門,收斂了心里的不解和擔憂,走了進去,徑直來到三樓。 之前兩三天,那位“師叔祖”只在一二樓稍作停留,其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三樓、四樓,翻看杏齋的玄門法訣,為此也引得不少弟子不滿,只不過是敢怒不敢言。 不過,等這兩位弟子抵達三樓后,卻見整個樓層空無一人。 “人呢?” 二人一番尋找,在三樓、四樓都沒有見得陳淵,而以他們的身份要去五樓,需得長老點頭,只好作罷。不過,他們卻在陳淵前兩日閱讀的地方,看到了幾本摞在一起的手札筆記。 “這是啥?” 一名弟子湊近幾步,看到封面上的字,就是一愣。 “杏齋諸功法得失點評?這是什么意思?” 當他在驚疑不定中翻開了書冊,看了幾眼后,就再也挪不開眼睛了。 “原來如此,難怪是這樣!難怪我會卡在筑基一境上七年,原來是不得要領,理解錯了!” 一盞茶的時間過后,他周身氣血沸騰,內里精元涌動,在同伴驚訝的目光中,一步煉精! 一頓飯的時間過后,聞訊趕來的李玄機和杏齋長老們匆忙而至,將那一摞書拿了過來,各自翻看,幾眼之后,便對視一眼,眼中皆有激動之色。 李玄機直言道:“這哪是什么點評,分明是查漏補缺,不僅將許多功法的缺陷補足,將不少失落之術重新推演出來,更將那三部根本功法結合一起,推陳出新了!” 有個長老按耐住激動的心情,道:“我等眼光雖夠,能一眼看出關鍵,但玄功秘法自來都需要修行實踐,還需驗證?!?/br> “話是這么說,但……幾部根本功法提前都挪走了,余下這些我等大多一眼看出玄妙。旁的不說,就說這將三種筑基法門合一的‘統一儒言’之法,恐怕就足以與三部根本功法并列了!” 說著說著,他竟與幾人道:“我都有些后悔,將那幾部功法挪走了?!?/br> 其他幾人面面相覷,或點頭,或搖頭。 李玄機跟著又道:“無論如何,這件事先隱瞞下來,省得被其他幾家得知,再生事端?!闭f罷,他笑看幾人,又問:“如今,可還覺得我是引狼入室?” “齋主英明,深謀遠慮,非吾等能及!” 李玄機哈哈一笑,心中陰霾盡去,接著道:“這些話都收一收,好生款待那位師兄才是正道!” 但盡管有此吩咐,可消息還是很快流傳出去。 最直接的變化,就是第二日一早,玄和尚就主動上門。 “李師兄,虛言子師兄既是翻閱典藏卷宗,哪里需要那么長時間?再說了,我玄機閣已將卷宗都整理好了,就等著師兄上門了?!?/br> “這事我說的不算?!崩钚C哪能不知和尚的真意,笑瞇瞇的道:“師兄這兩日,都案牘樓五層,其他人不好接近,我看你還是耐心等候吧?!?/br> “案牘樓第五層?”玄和尚眉頭一皺,但旋即展開,“無妨,貧僧就在此處等著,等師兄出來?!?/br> 李玄機的臉色當即變了,但又不好驅趕。 與此同時,其他幾家宗門得了消息后,各自失聲,隨即則陷入了矛盾。 且不說這些人的心思,那被他們惦記的陳淵,這會正攤開一根卷軸。 《旗山歷代祖師相》。 這卷軸上是一個個人物畫像,底下還寫著名字。 看著上面的一個名字,陳淵瞇起眼睛,沉默不語—— 第三代祖師,扶余子。 第206章 仙人一言以亂道? 扶余子。 看到這個名字的瞬間,陳淵眉心處就有光輝閃爍,視野中就有一道模糊身影出現,心底更有段記憶噴薄欲出! 他抬起手,一指點在眉心,熄滅了閃爍的光輝,跟著思緒成刀,直斬眼中虛影,最后更是一念落下,鎮住了心底蠢蠢欲動的部分記憶。 “無論扶余子此人是否為真仙,但這手段是真的詭異!他隨口說的話,透露的信息,便能侵染心念、污染rou身,甚至一定程度上干擾靈氣、靈脈,在玄身體內留下應命星辰的氣息,一不小心,就要被擾亂了道心、道行、道途,簡直是亂道之言!與之相比,杏齋護山之陣的音律之法都不算什么了?!?/br> 扶余子這個名字,陳淵前幾日才真正聽過。 只是,他聽得此名的地點,是在幽暗大裂谷的最深處,在旗山傳功之地祭壇之中! 那告知此名的死尸,還自稱是扶余子本人,為應命之仙,解答了陳淵的幾個問題,只是他那些話語蘊含詭異,陳淵當時便驚覺影響,將相應的記憶封印在心底。 也正因如此,他察覺到這人并不簡單,又意識到鼎元小界的應命之星,怕是藏有不小的秘密,才會提出要查看八宗的旗山殘卷。 不過,這杏齋頂樓上的殘卷被他翻了個遍,確實也涉及到不少隱秘,但損毀嚴重,多數沒有前言后語,更沒有陳淵所需要的內容。 唯有這根畫軸上,有他要找的名字。 畫上的扶余子身材瘦削,看著慈眉善目的,穿著寬松的袍子,盤坐在云團上,一手握著長劍,一手持著一面鏡子。 “第三代祖師?按著時間來算,該是旗山宗開山祖師的弟子或者再傳弟子,那時間可真夠久遠的了。而且這個畫卷上,也不曾寫明此人后來的生平,他是坐化了,還是飛升了,又或者其他什么情況?畢竟在大裂谷下面只有個模糊人影,我并未看清面貌?!?/br> 自稱扶余子的人,未必是真的扶余子,但與旗山宗關系密切,該是無誤的。 雖說陳淵封印了自己的一部分記憶,但余下的內容,也足以讓他理出大致的脈絡。 “在鼎元小界要修行,想要不斷攀登晉級,一來是要過心魔劫,二來則需要搭配仙靈之氣,但即便如此,修行到了煉神真君的地步,差不多就到頂了,而能夠掌握陽神真火的,不怎么被稱為返虛祖師,而是稱為星君?!?/br> “所謂星君,皆有應命之星,對應的是過去勾陳的飛升之人,也就是他們口中的仙人,這些仙人開創道路,成就命星,若能與之相應,不光能獲得相應記憶,還能借此突破煉神巔峰,成就星君之位,掌握陽神真火!” “就目前的局面來看,整個鼎元的星君之位,大概屈指可數,而且大多數不顯于人前。這杏齋卷宗中紀錄在案的,多是過往隕落的星君,當世星君為誰,倒是不怎么清楚,只有幾個疑似之人,其中包括了,守仙居的弄玄仙翁、西鯨島的如意尊者,以及龍宮之主?!?/br> 想到這,陳淵瞇起眼睛,彈了彈手指。 “里面存有很大問題,而且那個自稱扶余子的,也就是林又棠的應命之仙,怎么看怎么邪門,仙人都是這等姿態?” 只是片刻之間,陳淵心里就涌出了十幾個不同方面的疑問。 “這些問題的答案,是否在我被封印的記憶中?!彼嗔巳嗝夹?,“那人借尸現身,未必就是善意,我若不將那些記憶封印,便有可能步林又棠的后塵,繼承那顆應命之星。在沒有搞清此物利弊前貿然接手,一個不小心就要淪為他人鼎爐,我這玄身千錘百煉,可不能中途便宜了旁人……” 想著想著,他復又看向那張畫卷,忽然想到了手中的另一幅畫。 “論詭異程度,龍宮世子那幅畫也不逞多讓,再加上化身中鎮壓封印的斷指,這鼎元一地的事,幾乎都指向了過往仙人?!?/br> 想著想著,陳淵忽的蹦出一個念頭。 “若此界真能容納真仙,那我有沒有機會,謀奪仙人之力?以作護道之法?” 他到底是洞虛出身的,哪怕以心魔劫重新立道,想法依舊是從性命真解與護道之法出發。 “鼎元的仙人之法詭異莫名,貿然納入自身后患不小,但若以三尸化身為憑,或能祭煉出超乎想象的護道法寶!正好我那三尸化身,鎮壓著殘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