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峻拆開書信，卻見諸葛亮在信中，先談及平州孫權之事。

    曹魏滅亡之后，劉禪、諸葛亮讓人勸降孫權，開出豐厚的條件，以讓孫權獻州郡歸降。然不料孫權為了保全疆土，暗中投靠了軻比能，今不愿接受大漢的招降。

    得聞孫權據不出降的消息，不少漢將請求遠征遼東，今諸葛亮寫信詢問霍峻意見。

    在末尾，諸葛亮表示他與劉禪將在開春后回京，詢問新都建造問題。

    為了回信于諸葛亮，霍峻從山嶺下來，回到山腳的營帳里。

    針對是否討伐孫權，霍峻表示遠征遼西風險高，遼西除了有遼澤之險，今更有了鮮卑幫助。

    如果大軍受阻于遼澤，鮮卑騎卒截斷糧道，大軍將會因缺糧而敗。且遼西天冷，非比中原，南方漢卒怕會水土不服，輕易遠征，很有可能大敗。

    故霍峻建議諸葛亮暫緩討伐孫權，將注意力集中到國內。國內如能恢復生產，以南漢的國力，孫權滅亡僅是時間問題，不必急于一時。且不如將孫權問題，看作鮮卑強盛問題。

    至于新都營造問題，霍峻如實講述進展，言以建章宮為基礎興建的大興宮，還有一個多月將能完成，可容劉禪與后宮妃嬪居住。

    第745章 一代楷模

    公元231年，建興七年，正月。

    因大興宮建成緣故，劉禪、諸葛亮從鄴城起程入新都，武漢城中留守的官吏，后宮妃嬪以及高官家眷，將陸續搬遷到新都長安。

    為了讓南方高官便于安置家眷，諸葛亮貼心下詔賜予新都周圍田宅與諸卿。

    大興宮內絲竹之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不絕于耳。

    劉禪端坐榻上，大張皇后盛裝出席，陪坐御榻側席。諸侯王劉溥、劉熙、劉協、劉叡、劉植與外藩來使坐在東殿，西殿以霍峻、諸葛亮、趙云、文聘等文武為首，依官職尊卑而列坐。

    劉叡蓋是首次為臣，坐在劉協身側的他，坐立不安，頗不適應。

    劉協則因習慣了，反而能放得開，獨自飲酒，時不時與劉熙談上幾句話。

    見劉叡神情不安，劉禪向霍弋使了下眼色。

    霍弋拍了拍掌，吩咐說道：“換歌舞！”

    “諾！”

    跳巴渝舞的兵士從殿中退下，迅速換上一批婀娜多姿，身姿曼妙的歌姬，在絲竹鼓樂下，揮舞紗袖，翩翩起舞。

    當熟悉的鐘樂響起，眼熟的歌姬起舞，劉叡不禁難受地閉上眼，但擔心是漢人在試探自己，劉叡又強忍難過，睜開了眼眸，觀賞著歌舞。

    劉禪輕抿酒樽，問道：“臨晉公以為何如？”

    劉協面露欣賞之色，拱手說道：“稟陛下，臣不幸為亂世之君，但有幸為太平之臣。見我大漢中興，賞中國之舞。不亦樂乎！”

    “美陽公呢？”

    劉叡望著眼熟的歌姬，屈辱說道：“此舞曼妙，多謝陛下宴請?！?/br>
    “哈哈！”

    劉禪笑了幾聲，說道：“今安康太平，又有歌舞可觀，不知思鄉否？”

    劉叡低垂眼眸，說道：“歌舞升平，無案牘之勞，樂不思鄉爾！”

    “樂不思鄉甚好！”

    劉禪從榻上起身，示意歌舞停下，看向西殿文武，說道：“丞相征鄴城，得魏庭佳人數十人。諸卿輔漢有功，可納入家中?！?/br>
    聞言，劉叡心如刀絞，這些歌姬皆是他寵愛的妃嬪，姿色貌美無不是上等。如今劉禪滅亡了曹魏，除了為劉叡留了兩個妻妾，余者妃嬪成為戰利品。

    劉禪為了試探劉叡城府，特意將這些妃嬪編為歌舞隊，準備賞賜于功臣武將們。

    你若問劉禪為何不笑納，主要是劉禪入主中原以來，已納了泰山羊氏的羊徽瑜，范陽盧氏的盧毓之女。

    此言一出，劉叡痛苦閉上眼，長嘆了聲；殿中文武如有好色者，蠢蠢欲動，仔細打量歌舞中姿色出眾的妃嬪。

    劉禪看向首席的霍峻，問道：“相國位重，可先挑選！”

    說著，劉禪開玩笑，說道：“如相國喜好，可全納入府?！?/br>
    霍峻僅打量了幾眼，拱手說道：“此番伐魏，臣并未立功。首功者當為葛相，請葛相挑選?！?/br>
    諸葛亮推脫說道：“陛下，臣無意納妾，可由相國與諸君共分之?！?/br>
    “陛下，臣可讓諸卿分之！”霍峻說道。

    見霍峻不愿受領，劉禪并未強迫，僅是多瞧了幾眼諸葛亮。念起流傳甚廣的謠言，劉禪心中不由暗笑幾下。

    “善！”

    劉禪揮了揮手，吩咐說道：“諸將依官爵上前選人，僅限一人?！?/br>
    “拜謝陛下！”

    有了劉禪發話，文聘率先選了個豐腴的妃嬪，余后諸將各自選女，直到歌女盡數被眾文武選光。那些未得到妃嬪的官吏，唯有露出羨慕之色。

    見眾人依次拜謝自己，劉禪難以掩蓋臉上的喜悅，說道：“中漢之末，先帝輾轉中原，南投荊楚魯王，幸發跡于江湖，得遇諸卿輔佐，開創南國之基業?！?/br>
    “先帝中道而崩，朕年幼尚幼，國有危局，外有強敵。幸諸卿竭盡忠心，還報國家，得以天下一統，蠻夷威服，大興漢室。朕德薄才弱，能有今日之盛，朕不甚感激諸卿?！?/br>
    說著，劉禪舉樽而敬眾人，說道：“此樽酒，朕敬諸公輔佐之功。今天下雖是太平，但卻百廢待興，人口凋敝，望諸公不忘舊心，以興隆漢室?！?/br>
    “謝陛下，為漢室興盛而勉力！”

    眾人齊刷刷起身，以謝劉禪敬酒，

    一樽酒飲下，劉禪持樽走下階梯，至霍峻案幾前，敬酒說道：“昔先帝始余起兵于夏口，東征西討，削平群丑，定鼎江南，鷹揚于荊楚，仲父為擎天之柱，諸將不能及?！?/br>
    “朕幼沖繼位，仲父行伊、周之事，輔翼大漢，出將入相，北伐中國，武而不殘，不殺為威，定大事于一言，畢天下于一役，為開國功臣第一?！?/br>
    劉禪行侄子禮，敬酒說道：“禪特敬仲父一樽，以謝公輔弼之恩，再造大漢之功?！被艟亻仔卸Y，說道：“陛下禮重，臣僥有功績，不敢輕受?！?/br>
    “公辛苦矣！”

    劉禪再回了下禮，而后趨步至諸葛亮案前，恭敬而拜，說道：“先帝起自江湖，提三尺劍，率眾數千，逢遇相父救主籌謀，齊渡大江，定治吳楚。幾年間，養兵數萬，外將征伐，公留守國中，轉運糧儲，供給器械，從未缺乏，蓋有蕭何之功?！?/br>
    “及朕繼位，公輔治南疆，威波巴蜀，和睦官民，使上下相安。督兵北伐，屢建功勛，渡河滅魏，出將入相，蕭何不能及?！?/br>
    “朕特敬丞相一樽，以謝相父輔漢之恩。今天下大安，而百廢待興，當賴公治國輔政，君臣一體，共隆漢室?！?/br>
    “臣當竭盡忠心，以報陛下之恩！”諸葛亮答道。

    向霍峻、諸葛亮二人敬完酒，劉禪則回到階上，將第三樽酒敬向余者眾人，以表對眾人的感謝。

    劉叡望著階上劉禪，眼眸中露出些許怨恨之色，在他眼中若非霍峻輔政，劉禪豈能滅魏。

    劉禪命實在太好了，實屬令人可恨！

    劉叡唯有獨自傷心飲酒，希望能用酒精麻醉自己。

    隨著敬酒的結束，宴會逐漸來到尾聲，劉禪則趁勢封賞北伐眾人。

    諸葛亮北伐滅魏，安撫河北，食邑達滿萬戶。

    陸遜出平并州有功，食邑滿萬戶。

    文聘與趙云皆從縣侯遷至縣公，文聘封為安眾縣公，趙云拜為靈壽縣公，食邑各有不同。

    龐統、霍篤、霍范、蔣濟、成濟等人因戰績高低，各有官爵封賞。

    其中不能到殿領命者，由使者帶詔書傳令；如有赴宴者，則當場叩謝漢恩。

    時至黃昏時分，在一片歡聲笑語中，南漢君臣結束了宴會。

    宴會結束后，因有要事上報，霍峻留在殿中。

    “仲父有何指教？”

    劉禪請霍峻至側殿談話，問道。

    霍峻從懷里取出奏疏，說道：“臣半生戎馬，精力日衰，身有足疾，不便行走。今請閉門休養，歸家治學，望陛下批準?！?/br>
    劉禪未有接過奏疏，驚訝說道：“仲父已辭卸錄尚書事，今又何故閉門休養？”

    霍峻遲疑少許，說道：“今有足疾，朝議、尚書臺恐難以參議?！?/br>
    劉禪觀察著霍峻神情，見其未有試探之意，說道：“自仲父托孤以來，欲取天子位，則如探囊取物。然父有伊、周之德行，居高位而識大體，朕與諸帝不甚受恩感激?！?/br>
    劉禪面容誠懇，說道：“為成仲父之雅志，朕授公九錫，準公因足疾歸養。但足疾如有康復，望能臨朝理政，朕不甚受恩感激！”

    聽劉禪賜九錫于自己，霍峻神情微蹙，說道：“九錫不可輕受，陛下之情，峻心領爾！”

    “朕德淺才薄，無仲父下中國，何能統御天下？”

    劉禪為霍峻倒了盞茶，笑道：“縱觀仲父之功績，名為輔弼漢室，實有開創之功。然仲父深明大體，故朕欲以公為一代楷模，令往后君臣崇慕仲父?！?/br>
    說著，劉禪笑了笑，說道：“如仲父欲立基業，莫說區區九錫，十錫亦能受之。朕無以答仲父輔弼之功，唯以人臣之盛榮待?！?/br>
    君臣的疑慮不是天然就有，而是因雙方無法坦白交流，從而出現了信息隔閡。劉禪希望能與霍峻的真心交流，讓霍峻明白他的內心想法。

    霍峻神情多有觸動，劉禪這種心胸廣闊，有自知之明的君主實在少見。但凡遇見心胸狹隘的君主，霍峻與大漢恐怕都走不到今天。

    沉默少許，霍峻拱手說道：“”陛下為英明之主，先帝如若在世，必能為之欣慰?！?/br>
    劉禪漸有好奇心，問道：“仲父閉門歸養，不知有何打算？”

    霍峻微嘆口氣，說道：“天下大亂，教化不通。如若可行，我欲興治學院，教授算數，傳播典籍，為天下盡微薄之力?！?/br>
    霍峻無法為南漢發展出物理、化學等自然科學，今不如求其次，努力發展數學，將數學盡量系統化，看能否為后世留下微薄遺產。

    劉禪沒想到霍峻有傳播典籍之愿望，先是愣了愣，說道：“仲父居軍旅不忘治兵書，歸家不忘修經學，朕深感敬佩。今后如有需求，可往太學走動?！?/br>
    “多謝陛下！”霍峻起身拜別。

    劉禪起身恭送，玩笑道：“御榻寬敞，仲父可要坐上一坐！”

    霍峻瞧了眼龍榻，搖頭說道：“御榻雖是寬敞，但若坐上去，則肩負萬斤之重。陛下切記，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br>
    “諾！”

    劉禪神情肅然，答道。

    第746章 國士！

    霍峻受封九錫一事，雖讓朝野眾人震驚，但并未讓人上疏反駁。畢竟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霍峻作為權臣，本可以憑借威望繼續執掌大權，但卻選擇激流勇退，歸家治學，還政于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