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節
“英竊以為,或降人之語為真,馬超與陸遜蓄意謀降。馬超書信所言陸遜欲兵出子午、儻駱,當是迷惑將軍之舉,二人兵馬實出褒斜、或陳倉道?!?/br> “亦或是降人為死間,欲引將軍猜疑馬超,陸遜從中取利。那么馬超書信所言則是屬實,陸遜有出兵子午、儻駱二道之意?!?/br> 聽著成公英這般分析,曹真眉頭愈發緊皺,說道:“如伯杰之語,馬超兵叛存疑,需信又需為之戒備。不知伯杰可有方略對之?” 成公英果斷說道:“昔先帝之所以留馬超于武都,是因關隴不穩,賊大軍進犯,有斷絕關西之險,故留強人以為御邊。然自先帝平隴西起,至今關西漸安,已無需馬超御邊?!?/br> 說著,成公英沉吟少許,說道:“將軍不如假借陛下召見之名,誘馬超入關中,趁機囚于長安。后派名聲高崇之士持馬超書信往之,安撫其部以為用,則可杜漸防萌?!?/br> “至于陸遜從何道出兵,或褒斜,或儻駱道,亦或從子午道出,需由將軍自決兵馬布置,英不敢妄加猜測?!?/br> 曹真停下了腳步,說道:“假傳陛下書信,恐有違制,此當為大罪也!”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br> 成公英勸道:“長安去洛陽數百里,去武都一千余里。上奏天子,比相反復,一月間,賊事已成。陛下之所以授符節與將軍,是因戰事緊急,通達不便。望將軍以大事為先,且不可拘泥于禮制?!?/br> “善!” 曹真挺著肚子,走到關中輿圖前,吩咐說道:“傳令,命郝昭率軍三千屯駐洛口城,封鎖儻駱道。武關道方向,令費耀進據上洛城,郭淮領兵五千屯于藍田,以為接應費耀?!?/br> “我率大部屯軍細柳,以為呼應儻駱、武關二軍?!?/br> “諾!” 侍從奉命持筆,撰寫曹真軍令。 成公英心中存疑,問道:“將軍何以知陸遜會出儻駱道,而非子午、褒斜二道?” “如那降人所言為真,馬超與陸遜有謀,書信迷惑將軍,實則出褒斜、陳倉,彼時何以御之?!?/br> 曹真手扶在腰帶上,望著關中輿圖,笑道:“今劉備襲下武關,或有向關中建功之念。陸遜為將多謀,用兵謹慎,褒斜道雖是坦途,但卻不易建功。子午道險峻,不宜將精兵,而宜走偏軍。褒斜、子午不可行,故陸遜唯走儻駱道?!?/br> 說著,曹真指了指長安,點評說道:“長安毗鄰子午、武關、儻駱三道,備武關而警儻駱,足以令賊無所圖。且陳倉城堅,我已命讓夏侯儒領兵三千人守城,如賊圍進堅城,足以據敵旬日,不日我大軍可至?!?/br> “至于子午道?” 曹真笑了笑,說道:“如劉備出武關、陸遜出儻駱、馬超兵陳倉,子午道出奇兵入關中,實為良計?!?/br> “然馬超向我軍透露陸遜動向,而降人言馬超與陸遜合謀。如此種種觀之,言語互相矛盾,馬、陸二人縱是合謀,又豈會心神合一。故令偏軍行出子午,非陸遜之風?!?/br> 從子午道用兵看似不可能,然歷史上走子午谷成功的將領并非沒有,如劉裕北伐關中時,則命姚珍將偏軍出子午谷;亦或是魏滅蜀漢,偏軍出子午谷。 故而子午谷并非不能用,而是需分清楚用兵的時機或可行性。大軍走子午谷多半是難以建功,然若偏軍走子午谷,因主力互相牽制之故,子午偏軍或有機會成功。 歷史上魏延奇策出子午谷,下長安,破潼關,指望用偏軍打出主力的作用,已非能不能從子午道出來的問題,而是在關中能活多久的問題。 兵家之事,學他者生,似他者死。如比子午道更難走的陰平小道,因鄧艾偷渡陰平成功,吸引大量模仿者,然他們都最終兵敗陰平。 當然不為人知的是,鐘會在圍攻劍閣時,也派田章偷渡劍閣,行至江油,擊敗后部的蜀軍,與鄧艾匯合,兩軍一同滅蜀。故而戰爭的成功與否或與道路有關,但非決定性因素,戰役背景方是重要。 魏延為將,他考慮的是戰術問題,他認為陸遜、馬超、劉備三軍齊伐關中,優勢在南漢,故渡子午道,有較大的成功概率。 陸遜為帥,他要從戰略角度去考慮,別看三軍伐關中,然馬超與他們同床異夢,非常有可能賣隊友,就像他賣馬超般,毫無心理壓力。 聽著曹真排兵布陣的論述,成公英拱手而贊,說道:“將軍智慮有備,布置得當,英深感敬服?!?/br> 曹真望著關中輿圖,微嘆說道:“今下關中得當,我唯憂隴右四郡。隴右虛而寡備,唯祁山堡兵可用。如馬超果真反叛,引兵西進,恐隴右四郡有失。唯望馬超能記其妻兒家眷在京,無意起兵反叛?!?/br> 聞言,成公英蹙眉而思,說道:“昔項羽擒高帝之父,以此而要挾高帝。然高帝為圖大業,請分rou羹;隗囂降叛世祖,世祖以其子勸降,然隗囂不順。馬超不能愛父兄,焉能愛其子乎?” “馬超因武健而深得羌、氐人心,舉兵入隴西,則四郡有危。今唯望降人言語有假,或能誘馬超至長安?!?/br> 關西兵力因人口問題不多,往常有馬超的幫助,對付陸遜、張飛綽綽有余。今下如果劉備入武關,或馬超反叛,他就怕兵力不夠用了。 深思少許,曹真說道:“伯杰于隴右甚有威信,今可否身往隴右,召集隴右豪強、羌部。如馬超反叛,則據守險要;若馬超往長安,則持令往其軍,安撫其帳下舊部?!?/br> 成公英施禮拱手,應道:“愿為將軍效勞!” “善!” 曹真面露歡喜,扶起成公英,笑道:“是役之危如若能解,真必記伯杰大功,以上報陛下?!?/br> “多謝將軍!” 曹真一邊寫信將關中發生的事,向洛陽上報;一邊命人假借曹丕之名,詔馬超前往洛陽。 曹真的布置合理,書信誘騙馬超到長安,不失為好計策。然可惜的是馬超太雞賊,在曹丕登基之初,就與曹丕打好招呼,書信背后做上標記。 “兄長,京師來信!” 馬岱入堂,將書信交予馬超。 馬超拆開書信,第一件事不是看信的內容,而是尋找他與曹丕約定的標記,見信后無標記,搖頭而笑。 讀完信上的內容,馬超將書信隨意丟棄,冷笑道:“非曹丕書信,而是他人偽書,欲騙我至關中,趁機暗謀害我!” 說著,馬超不禁感嘆說道:“陸遜果然狡詐,欲令曹真害我,逼我起兵反叛。若非我事先有備,幾中曹真之詭計?!?/br> “???” 馬岱略有慌張,說道:“兄長,今陸遜不信我軍,曹真欲害兄長,我軍當如何是好?” “何需慌張?” 馬超起身背手,淡淡說道:“今劉備出兵宛城,待陸遜北伐,與曹真搏斗對峙之際,其必輕裝而進關中。關中之重在隴右之上,其無力顧及我軍。今下我軍出陳倉以為佯動,實出兵馬向隴右?!?/br> “龐柔已奉我命,聯絡隴右羌、氐兵馬;弟可將兵三千出陳倉,以為佯軍;我率大軍出祁山,圍取冀縣、上邽。及渭水道可行,弟逆撤臨渭,據守城郭;兄舉兵斷隴道,全取隴右?!?/br> “兄長既欲取隴右,為何讓岱出陳倉?”馬岱不能理解地問道。 望著墻上隴右輿圖,馬超露出貪婪的目光,說道:“出陳倉,既為全與劉備盟誓之言,亦是虛張聲勢,牽制關中兵馬,以便我軍謀取隴右?!?/br> 經馬超多年的謀劃,他已有所得。如能以隴右四郡為基,加之聯合羌、氐民眾,則可舉兵數萬,建一番事業。 但不代表有了隴右就能肆意妄為,作為小勢力的他,需要憑借隴右出色的地理條件,左右逢源,尋機謀取涼州。故而他必須小心處理與漢魏之間的關系,不能兩頭都得罪了。 第506章 利城求降 章武三年,三月。 劉備出兵襄樊,先奪武關,及圍宛城。 曹丕留司馬懿、孫權居京,己率大軍南征劉備。 四月,馬超殺曹真信使反叛,與陸遜互派信使,兩軍兵馬眾多,聲勢浩大,威震關隴。 陸遜出四萬兵,舉民五萬為徭役,以魏延為先鋒,走儻駱道入關中,號十萬兵,關中肅然。 馬超命弟馬岱出兵陳倉為疑兵,自己率大軍出祁山,陰連羌、氐兵馬,號有五萬步騎,隴右為之震動。 關隴為之震動,荊州大軍云集,兩地連亂成一鍋粥。這一時刻曹cao所遺留下來的問題,幾乎因戰事的問題集中爆發出來。 既是弊政集中爆發,豈能少了江淮地區。曹丕上位欲整合徐州兵馬,然在霍峻的長期重創下,徐淮內部愈發形成根深蒂固的利益聯合體,可非那么容易cao作。 利城郡,利城。 五六百多名兵民們聚集在府衙外,或壯年,或殘障,或健婦。眾人氣勢洶洶,聲音嘈雜,用方言怒罵太守徐質。 為首的蔡方滿臉橫rou,身材魁梧高大,罵道:“讓徐質滾出來,為何精選兵戶。若不撤令,休怪我等動武?!?/br> “讓徐質出來!” “出來!” 在蔡方的攢動下,軍戶們人聲鼎沸,喊罵聲驚天動地。 府內,徐質在堂中來回踱步,聽著府外的動靜,神情甚是焦慮,心中已是不知所措。 自曹cao為安撫泰山諸將,分徐州瑯琊、東海、下邳三郡給臧霸、吳敦、孫觀等人出任太守,準許他們保留士兵自治。 后因與南漢交戰,不少將領戰死沙場。不過曹cao為了安撫諸將,讓他們為曹魏御邊,準許他們的后代或是部將繼任太守,保證他們自身的利益。 然隨著曹丕上位,徐州兵的好日子到頭了。因曹cao病逝,徐州軍戶動亂之故,曹丕尋機罷免原利城太守,任命徐質出任太守。 徐質上任之初,實際上是有心理準備,知道這個太守不好當。然他沒想到太守難當到這種地步,左右從吏明順暗逆,賦稅收不上來,政策推行不下去。 為何賦稅收不上來? 則是因泰山諸將的saocao作,為了拉攏自己部下與百姓,他們將郡內大部分民戶不論老幼男寡,全部編入軍戶。 軍戶因征戰之故常是不出稅,且不舉徭役。加之利城靠近大海,軍戶們多生產海鹽,將海鹽販賣與中原,不受曹魏的鹽鐵官營律法束縛,由此大賺特賺。 海鹽賺錢,又不繳賦稅,這些郡兵們已是形成了利益集團。他們可以換老大,但絕對不允許老大損害他們的利益。 徐質為了完成大魏皇帝曹丕的指令,也為了自己的政績,決定向這些軍戶動手,下達精選青壯,淘汰老弱的政令。即準備將軍戶中的老弱劃為民戶,讓他們上繳賦稅。 徐質所頒布的政策直接侵犯了利城郡兵戶的利益,在將校的默許下,軍戶們以蔡方為首,圍堵徐質,逼他廢除這條政令。 今徐質被圍堵數日,唯有躲到府衙中,避而不見。 “滾出來,徐質!” “出來!” 聽著外圍嘈雜的聲音,侍從面露擔憂,勸道:“府君,今兵戶激憤,多有怨言。府君不宜強推,何不如出面向眾人言,撤銷新政?!?/br> 聞言,徐質怒甩袖子,說道:“撤銷新政,當縱賊氣焰。今后欲再推行,必然行之艱難,今豈能向眾兵革低頭?” “且陛下托付之語,尚在我心間回蕩,今豈能隨波逐流乎?” 關乎他威信的問題,徐質豈能屈服? 畢竟如果他屈服了,有了第一次,則就有第二次。這些郡兵會不斷要挾他,而他也會一次次被他們所裹挾。 且他廢除政令,被曹丕所知,必會怪罪他治理不善,輕者罷官免職,重則掉腦袋。不廢除政令,說不準還能逼兵戶妥協。一旦兵戶妥協了,他就能在利城郡施展開拳腳。 想通了這些,徐質咬了咬牙,說道:“避而不見,非長久之計。容我出府,與眾兵革論之?!?/br> 說著,徐質將印璽佩于腰間,自我梳理一番模樣,按劍直腰,斗志昂揚而出堂。 此時府外,蔡方罵得有些累了,招呼身后兵戶,喊道:“大聲給我罵,把徐質罵出來?!?/br> “徐質,你爹~” 亂卒未說完話,卻見大門被打開,徐質昂首挺胸出現在眾人面前,眾人斥罵聲不由小了下來。 徐質板著臉,掃視眾人,呵斥說道:“諸位圍堵衙門,莫非欲作亂不成?” “作亂?” 蔡方冷笑幾下,犟著脖子,說道:“徐府君,我等豈敢做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