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節
漢水,荊州魏軍營寨。 大帳內,曹仁閱讀書信上的內容,已是臉色變幻,皺眉憂愁。 見曹仁這般神色,胡修問道:“莫非孟子度有變?” 曹仁從交椅上站起,憂愁說道:“據孟子度書信來言,起事無法延期,他今下需緊急起事?!?/br> “為何?” 曹仁將書信交予眾人瀏覽,說道:“實我之前所憂,劉備得知劉、孟矛盾之事,欲將孟達調走,改命楊昂出任房陵太守。今下孟達若不舉事,則唯從王令。若是這般,我軍半年之謀劃,恐將功虧一簣?!?/br> “那當如何是好?” 體格魁梧的牛金,面露難色,問道:“陛下叮囑將軍西進,不可孤軍深入,需讓閻行為后軍。今閻行初從許昌出發,若待其兵至,恐已失取房陵之良機?!?/br> 說著,牛金建議說道:“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今時上疏與陛下,怕已是來不及。車騎何不如率大軍西進,以為呼應孟達。且讓人傳信與閻行,讓他隨后而至?!?/br> 曹仁在營中踱步,他對牛金的提議,多有意動。但礙于曹cao不準孤軍深入的教令,又不太敢違背。 “胡刺史,可有高見?”曹仁問道。 胡修捋須而吟,說道:“孟子度與將軍聯絡已有半年,今若遠調他處就職,三郡九縣則難下也!” “然據陛下教令觀之,陛下憂孟達是為詐降,慮房陵地形奇特,不宜為用兵之所?!?/br> “以修觀之,今下之事在于將軍是否疑孟達有詐?” “孟達是否有詐?” 聞言,曹仁犯起了難,不知如何選擇。 曹cao之所以那么布置,在于他與賈詡等高層遠離襄陽,對孟達詐降心懷疑慮,故而以防萬一才這么布置。 今下孟達不能延期舉事,則需要讓曹仁做出選擇,是舍得放棄他苦心經營多時的暗線,還是選擇相信孟達是真降。 傅方舍不得放棄,說道:“將軍,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孟達若被調離,三郡九縣十余萬百姓,今后將是難取?!?/br> 咬著牙齒,曹仁說道:“孟達反復小人,初反劉璋,繼背劉備。其因張松之死多怨劉備,今受劉封欺凌,奪鼓吹,失美妾。以上種種之事,若不能信,何事可信乎?”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速命人上疏陛下,及知會閻行所部盡快南下。事成之后,陛下若欲責怪,仁一并擔之?!?/br> 經過這么久的書信聯絡,孟達用他那花言巧語,贏得了曹仁的信任。 從曹仁的言語中可見,他對孟達歸降深信不疑。畢竟他早期也有懷疑孟達,但隨著事情的發展,他開始相信孟達。否則的話,他也不會主動上疏,請求率軍西進。 沉沒成本之大,讓曹仁難以放棄! 第431章 羊入虎口 自曹仁決意起兵起,沿著漢水逆流而上,兵至谷城。繼而取筑水谷道而行,向房陵縣進發。 筑水谷道,是為筑水于崇山峻嶺間沖刷出來的河畔小道,但由于大巴山險峻,河谷道路甚是曲折迂回,多有數百里之遙。 時入九月,曹仁經過數天行軍,從谷城入筑水。全軍沿著河道畔行軍,且命斥候提前向上庸出發,告訴孟達他已入筑水谷道,不日可至房陵。 沿途間,以申儀為先鋒向導,曹仁行軍速度甚快,不敢耽擱時間,生怕孟達起事不成。 時入九月中旬左右,沿筑水西岸行軍的魏軍,經過十余天的行軍,終于抵達蠻口。 蠻口,是為蠻水支流注入筑水的河口。從蠻口距離房陵縣城大約有百余里。 蠻水支流從筑水的南岸匯入,此段河道呈現‘c’,兩岸樹木連綿,山嶺較緩。從蠻口向西,行軍兩三日則可至房陵城。 然就在曹仁乘馬而行,腦袋幻想著建功立業時。 忽然間,曹軍將士遠遠望去,得見蠻口林間有異常變化,無數鳥雀被驚起,久久盤旋不下;野兔走獸被驚擾,于林間互相亂竄;人馬踏步而起的煙塵,漸漸隨風飄起。 得見蠻口林間情況反常,作為前鋒的申儀命軍士停下腳步,等候前方斥候的歸來。 大軍止步,前方情況反常,讓曹仁頓感不妙。 沿著隊列的側邊,曹仁策馬而來,問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 申儀臉色憂慮,說道:“鳥雀四起,煙塵彌漫,前方林間似有大批人馬出沒?” 曹仁臉色不好,喊道:“速讓鄧賢前來回話!” “將軍,鄧賢外出解手,至今未歸!”侍從答道。 “速派人廣搜鄧賢!” 曹仁急切的話音未落,卻聞馬蹄聲從遠處響起。 “急報!” 之前派出來的斥候快馬趕來,高聲道:“啟稟將軍,前方林間有大批敵軍,觀旌旗陣列,應是水賊精銳大部?!?/br> “報!” 又一名斥候歸來,喊道:“敵寇大纛書‘關’,上記為左將軍,南郡都督。另有‘留’‘孟’‘趙’等各部將校,來者不善?!?/br> “關羽不是患病回武漢休養了嗎?”申儀驚呼道。 “小人!” 曹仁氣得臉色通紅,大口罵道:“孟達狗賊,陰險jian詐,居敢如此欺我。我不殺之,實難泄心頭之恨?!?/br> 事情到了這一地步,曹仁若不明白今下之形勢,他這些年的仗也白打了。果如之前猜測所言,孟達獻郡詐降,是為騙他出戰。 至于那最后一封書信,哪里是怕被調走,分明是擔心不好吃下自己。故而誘自己孤軍深入,以便于對付自己。 不禁想起曹cao的教令,曹仁羞愧不已。 申儀神情驚慌,問道:“孟達設計詐降,關羽親統大軍迎戰。今下當如何是好?是否率軍后撤?” “啪!” 曹仁一鞭子甩在申儀臉上,怒斥說道:“荊州大軍在此,有何可畏?你可知今下撤軍,我軍必然大敗?!?/br> “關羽匹夫老邁,我欲勝他已久。今時出戰,正如我意!” 曹仁縱馬奔馳,高聲喊道:“敵寇在前,全軍列陣應戰?!?/br> “諾!” 曹仁用兵這么多年,豈能不知今下如果撤軍,會引起什么樣的連鎖反應。 大軍凡行軍時,多是以隊列前行,綿延數里。今下如果撤軍,可非前隊改后隊,這么簡單的事。一旦行軍不齊,遭敵追擊,因在狹窄的河谷道內行軍的魏軍,將會引發連鎖的潰敗,己方軍士將會死傷慘重。 今下曹仁唯有暫先擋住關羽猛攻,繼而在思考撤軍的問題。 在曹仁的指揮下,中軍的金鼓聲大響,旌旗飛舞。魏卒在將校中催促的呼喊聲中,列隊在己方軍旗下。繼而軍官根據訓練的部署,指揮長矛手、刀盾手、弓弩手依照次序排列好。 魏軍如此表現,可見曹仁口中稱他們為精銳軍士,非是夸張言辭。 關羽駐馬于緩坡上,見曹仁不退反進,捋著長須,笑道:“曹仁中計而進,如羊入虎口。今知我軍有備,卻恃勇而不退,是為自取滅亡也!” “命留贊、趙累、孟達三軍齊進,令關平率騎游弋陣側,給我大敗曹仁?!?/br> “諾!” 漢、魏兩軍于筑水西岸遭遇,東面是為蜿蜒的筑水,西面是為起伏的山林地區。 曹仁命南鄉太守傅方搶占西面的緩坡高點,猛將牛金率精銳布置于正面,大部徐徐在后列陣。 兩軍倉促遭遇,后續軍士多無戒備。今下為避免大敗,曹仁唯有依仗牛金的驍勇,配合軍隊的縱深,利用陣容厚度,擋住關羽所部的進攻。 此時如果從空中俯瞰,當可見曹仁所部先是從縱隊,進而在旗幟的指揮下,變化成方陣。而那漢軍步騎早已準備有序,排列著方陣,氣勢洶洶地向前壓去。 時下寒風凜冽,步卒方陣內旌旗漫卷,軍士或持盾握矛,或是手端弓弩;游弋在周圍的騎卒緊隨陣側,其雖人數不多,但卻裝備精銳,弓弩刀矛樣樣俱全。 這一萬五千軍漢軍中,有萬余人是為南郡精銳軍士,久受關羽調教,軍紀嚴明,戰斗力剽悍。關羽敢拉出來與曹仁帳下精銳硬碰硬,可見這批軍士的精銳程度。 隨著漢、魏兩軍不斷在接近,雙方軍陣間忽然射出幾只較量射程的箭矢,幾乎同時落到方陣前。 “射!” 不約而同之下,雙方軍官前后喊下軍令。 下個瞬間,破空聲乍現,上千根箭矢從漢軍陣中攢射而出,拋射落到魏軍軍陣內。 前排的盾牌上舉,伴隨著箭矢入木的聲音,這是部分箭矢被盾牌擋住。然亦有部分箭矢越過盾牌,射到無盾卻有甲的弓弩手上。但箭矢被甲胄所阻止,難以入rou,造成傷害。 自從人類有戰爭時起,幾乎都在追求遠程,于己無傷的戰爭模式。 正規軍對上農民軍之所以能形成降維打擊,核心在于弓弩、甲盾。大多數流寇缺乏精銳裝備,基本就是正規軍弓弩幾輪洗禮,對其造成大量傷害,用不到近身rou搏,直接潰敗而走。 故而臨陣三矢之語,換一種方式理解,三矢之內要么是射爆敵軍,要么接下來就要貼身rou搏了。 然對漢魏精銳而言,三矢射破對方,幾乎是不可能之事。其間幾波箭矢打擊,不乏有慘叫聲響起,但在嚴厲的軍法下,無論是漢軍,亦或是魏軍都不敢止步不前。 一支歪歪扭扭的流矢飛到面前,被冉省揮出刀鞘拍飛。繼而抬頭望向前方,卻見魏軍方陣內的長矛手們前后數排將筆直的長矛向前探出。鋒利的鐵制矛尖密密麻麻猶如矛林,其在午間的陽光下發出寒芒,令人不寒而栗。 “不準停!” 入鄉為亭長,入伍為屯長的冉省,舉著長刀高喊。 前排或有因畏懼而止步的漢軍,在身后步卒向前的擠壓下,不敢停下腳步,唯有不斷地向前而行,直接與魏軍方陣對上。 “萬勝!” 冉省在陣中高喊,他帳下的長矛手猛地向前踏步,持槍朝著對手亂刺。魏卒毫不畏懼,端著長槍也迎面上來。 “殺!” 在喊殺聲漢中雙方數十名士卒就在這極短的時間段里被戳刺而亡。他們撲倒在地,其之身軀猶如被刺破的水球,不斷向傷口外噴涌著鮮血。 或有中了一槍而發怒的魏軍軍士,持矛反殺對手,但卻也被其余漢卒刺死。膽怯不敢戰者,舉著矛慢了,則就被對手戳死。 戰爭中除了高層計謀較量外,更多是雙方互相列長矛陣廝殺,力求突破對方軍陣,造成對方軍陣的潰敗。 狹窄的空間內,雙方的矛身彼此碰撞,你戳我擋,發出因碰撞產生的清脆響聲。 “嗖!” 冉省手持長弓,利用他出眾的箭術,在人群中尋找敵寇,從而送上致命一擊,幫助自己部下減輕身前的壓力。 又送出一箭,射傷一名魏卒,冉省高喊道:“刀盾手上!”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