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節
頓了頓,孫權說道:“觀今天下形勢,劉備作亂于吳楚,公孫割據于遼東,以權之見天下非倉促可平,需有為之君方可定鼎天下。今公子植雖有才學,但性情粗狂,豈能勝任此位?” “權觀丞相諸子,唯公子文武并濟,胸有韜略。公子不就此位,誰可任之!” 聞言,曹丕盡去心中郁悶之情,笑道:“望能如仲謀所言!” “駕!” 談話間,一行人從郊野往淮水畔設立的軍營而去。 曹cao率兗、豫二州郡兵至壽春,于淮河扎營,進而召見夏侯惇、臧霸、溫恢等江淮核心文武。 “霸救援不利,請丞相責罰?!?/br> 臧霸襲甲胄卸下佩劍,趨步入帳,看了眼坐在榻側的馬超,進而恭敬拜見曹cao。 望著誠懇請罪的臧霸,曹cao臉色不悅,問道:“將軍有何罪責?” 臧霸佇立于帳戰,低頭說道:“我徐州救援不利,被糜芳所部牽制,僅遣吳敦率萬人救援,反遭敵猛擊。若知霍峻謀劃,霸必親率大軍,救援合肥?!?/br> 救援合肥的戰斗容不得曹cao不氣,在他事先的謀劃中,如果合肥遭遇霍峻圍攻,兗、豫二州發兵南下,同時臧霸能傾盡全力救援,以中原之眾,必能逼退霍峻。 然他怎么也沒料到,霍峻讓糜芳走海路,浮海而北上,牽制臧霸的兵力。在糜芳的牽制下,派出的兵力被霍峻提前探知,直接被兼程趕來的羆虺軍擊潰。 曹cao目光緊盯著臧霸,冷哼一聲,說道:“今合肥已失,這般言語,已是無用。念事出有因,你已派遣軍士救援,不予追究。若是再有下次,孤必懲處?!?/br> 臧霸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拱手說道:“啟稟丞相,南賊于淮南逞兇,占據縣邑,霸愿為丞相先驅,掃蕩敵寇,奪回江淮城郭?!?/br> 望著臧霸如此恭順的態度,曹cao甚是滿意。他強行帶馬超來壽春,除了方便夏侯淵平定隴右外,便是希望馬超能當個吉祥物,用于威懾泰山諸將。告訴泰山諸將,他能解決比他們更強大的馬超,也能解決他們。 曹cao微微頷首,說道:“敵寇狡詐,固守合肥,背靠巢湖,舟舸轉運,不易破之。今孤且命你率軍南下江淮,恢復淮南城郭,鏟除水寇?!?/br> “諾!” 臧霸從帳中緩緩告退,出帳后吐了口濁氣,深感慶幸而走。 待臧霸從帳中退出,曹cao看向夏侯惇,問道:“淮南戰事何如?” 夏侯惇如實說道:“啟稟丞相,曹真、曹休諸將連下西曲陽、鐘離、安風等淮西諸縣,水賊非死既逃,今多退守至六安、合肥二城?!?/br> “六安城,由霍峻兄長霍篤把守,兵有八千余眾;合肥城,霍峻屯兵兩萬余人,帳下趙云、黃忠、高翔三將為羽翼。兩城毗鄰,互為犄角,不知是否進軍六安、合肥二城?” 曹cao捋著胡須,說道:“今夏秋多水,南賊舟舸入施水,易于行軍斷糧。我軍多步騎軍士,限于水網,今時非進軍之機。且讓子丹、文烈注意敵寇動向,收兵至成德,以觀敵寇兵勢。若霍峻舉兵北上,孤率中原步騎擊之?!?/br> “諾!” 不出霍峻所推測的那般,曹cao此番南下,留大量中軍休整,率少量軍士及隨行豫兗兵馬,基本就是無心南征合肥,而是想打場政治戰,好讓自己進位國公,而不·是非要打下合肥。 討論完軍事,曹cao讓眾人出去,唯獨留下荀彧一人。 曹cao見帳中已無外人,笑道:“cao與文若雖共事多年,卻少有同伐賊寇。今能與卿同征南賊,cao甚喜之?!?/br> 頓了頓,曹cao說道:“文若素有王佐之才,胸含兵略,識人無數。不知以為劉備何人?今天下又將如何平定?” 荀彧低垂眼皮,說道:“劉備名為漢室之后,實為亂臣賊子。割據吳楚,禍亂南方,有霍峻、諸葛亮、張昭等人輔佐,已成氣候,必為國之大患?!?/br> 繼而,荀彧又說道:“丞相欲平天下,當奉天子,明道義,以討天下之不臣。時丞相先安西北,進取巴蜀,順江下取吳楚,則天下太平,丞相亦可息甲收兵!” 曹cao瞇起眼睛,說道:“天下承平時,cao又能得到何等封賞?” 荀彧神色不變,說道:“效周旦、呂望之事,丞相還政于天子,天子賜國予丞相。受地裂土,建廟立祀,香火傳于后人。今丞相得平關中,食邑萬戶,足以彰丞相之功?!?/br> 曹cao見荀彧搪塞自己,心欲發怒。但念及往昔的征戰情誼,緊了緊牙忍了下來。 時侍從入帳,說道:“丞相,公子狩獵歸來,正在營外?!?/br> “讓公子入帳!”曹cao深呼吸,擠出笑容說道。 “諾!” 少頃,曹丕衣冠齊備,趨步入帳,行禮說道:“丕拜過父親,見過令君?!?/br> 曹cao將不爽藏在心里,笑道:“不知子桓所獲獐鹿、雉兔幾許?” “啟稟父親,獐鹿五只,雉兔三十只,略有所得。丕已讓手下炙烤鹿rou,特獻食于父親、令君二公?!辈茇дf道。 荀彧面對小輩,笑容滿面,說道:“子桓善射,今彧有口福矣!” 曹cao揮了揮手,笑道:“多灌蜜水,食鹿rou,不可無蜜水?!?/br> “諾!” 曹丕甚有眼色,說道:“丕先告退,二公且等半響!” “善!” 望著曹丕的身影,曹cao感慨說道:“一晃多年,子桓已是有子,孤亦有孫。孤依稀記得子桓與長倩在文若屋中習讀,然可惜二人長成,卻少有往來?!?/br> 長倩者,荀彧長子荀惲。其娶曹cao之女為妻,與曹丕關系不和,卻與曹植關系友好。 荀彧嘆了口氣,感慨說道:“歲月漸過,人將老矣!” 曹cao悲嘆了一句,說道:“按君所言,待cao百年之后,子桓、子建不日將亡,cao子孫亦難活于世間也!” 荀彧露出驚訝之色,說道:“丞相何出此言?” 曹cao直言不諱,說道:“cao年歲已長,難見天下歸一。如按文若言語,cao尊奉天子。然待cao病逝,子嗣必受刀斧加身,便是長倩亦難幸免?!?/br> “cao征戰天下至今,所殺之人不計其數,又不知多少人記恨于我。若不進國公位,待cao病逝之后,兵權歸于天子,天子便是殺我子嗣首人?!?/br> 不知曹cao何時生出自立之心,但有一點著實不假。如果曹cao不朝著代漢自立的方向去走,未來死的肯定是他自己與他的子嗣。 像曹cao這種挾天子的權臣之路,一旦走上去,便無法回頭。如果他回頭,不僅是他的手下會拋棄他,甚至他的手下會是向他揮刀的首人。 見曹cao袒露胸襟直言,荀彧或早已料到,說道:“丞相若亡,子桓可繼丞相之位,丞相子嗣豈會有兵戈加身?!?/br> 曹cao見荀彧如此天真,冷笑說道:“那往后呢?” 荀彧直視曹cao的眼睛,說道:“那丞相之后呢?” “進魏公!” “進魏王!” “進魏帝!” 荀彧坐在榻上,冷靜說道:“丞相走上進位國公的道路,那才是徹底的無法回頭?!?/br> 曹cao見荀彧態度如此堅決,猛地站了起來,憤然說道:“荀彧,別以為孤不知你的想法?” 甩著袖子,曹cao手指荀彧,沉聲說道:“昔董卓亂政之時,天子蒙塵,你棄官而走。反而是公達心懷國事,與伍瓊、何颙等人密謀董卓?!?/br> “你敢說你荀彧真心為天子嗎?” 荀彧見曹cao血淋淋地解剖他的行為,臉色漲紅,卻是動怒不語。 “荀彧,你所欲求的漢室天下,不過是天子為虛君,士族執政朝政,共治天下?!?/br> 曹cao盯著荀彧,連連搖頭,說道:“天子不獨治天下,而是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何其荒唐?” 荀彧從榻上起身,冷冷說道:“曹公,獨夫治世,自漢祖以來,無非是jian臣當道,外戚執政,天下混亂。漢家之天下,非劉氏一人之天下,不與士大夫治天下,莫非與閹黨、庶民齊治天下?”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不與曹公多言。漢不可亡,公不可進魏公,此便乃我荀文若態度!” 東漢后期以來,荀彧見過了太多的亂政,權臣、武夫、閹黨、外戚輪流登場執政,他思求‘政由寧氏,祭則寡人’的政治理念。 或許荀彧的思想,在外人看來擰巴。但實際上與荀彧思想相近的人也不是沒有,如東晉的王導便是如此。 八王之亂,王導南下,積極聯絡江南士族,讓他們支持瑯琊王司馬睿登基。在晉元帝司馬睿與王敦爆發利益沖突后,王導選擇幫助王敦擊敗司馬睿。 然當司馬睿戰敗后,王敦打算廢掉晉元帝時,王導又表示堅決反對,始終如一的維護了司馬氏的皇族地位。 皇帝與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实?,為家族,或許是荀彧、王導這類人的寫照。 望著怒而出帳的荀彧,曹cao看了眼案幾上的空盒,長嘆了聲。 “文若休怪孤了!” 第316章 志滿北歸 自那日曹cao與荀彧爭吵后,二人撕破臉皮,矛盾激化,無可調和。 荀彧稱病求休,言難以隨軍征戰。曹cao從其意,準荀彧留城養病,讓侍從好生‘照料’。 壽春,曹軍大寨。 大帳內,楊修奉上戰報,說道:“啟稟丞相,臧徐州率軍深入淮南百余里,掃蕩淮東,水賊敗降,兵圍射陽月旬。然射陽臨近湖泊,水賊舟舸出沒,襲擾糧道,兵疲糧盡。今請丞相吩咐?” 射陽湖,漢稱射陂,湖最深且闊,能受諸郡縣水,東走可入海。吳王夫差聯通江淮的邗溝,便是通過射陽湖北上江淮。 孫策進攻陳登,從江東發兵浮海北上,從河水駛入射陽湖,兵破射陽縣。 在霍峻布置的江淮防線中,淮西以六安、合肥為據點,淮東以射陽(今寶應縣)為據點?;礀|地區,守軍有萬人,由副督魯肅坐鎮,將軍徐盛率軍五千固守射陽城。 今時別看臧霸深入百余里,多是霍峻讓出去。在霍峻制定的防守戰略中,淮東如遇曹軍重兵南下,將以射陽湖為據點,通過河水的四通八達,利用江左擅長的水軍襲擾曹軍的糧道,從而通過百余里的無人區,逼曹軍糧盡而退。 至于劉基負責的屯田地帶,分布于射陽湖以南,即復建廣陵郡的高郵、海陵、平安三縣鄉。除非射陽被破,射陽湖水軍覆沒,否則曹軍無法繼續深入。 曹cao思慮說道:“南賊以舟舸見長,射陽城據水而守,非重兵不可克。臧徐州出兵已有時日,糧草不濟,難以再戰,且讓其撤軍北歸?!?/br> “諾!” 望著楊修退下的身影,曹cao腦殼疼得很。他此次南下雖多是政治企圖明顯,但不代表他不想重奪合肥。 然霍峻知他南巡壽春,猶如刺猬般,放棄外圍城郭,將兵力收縮到六安、合肥、射陽等城,完全沒有與他作戰的想法。誘自己深入江淮,拉長補給線,利用水網的密布襲擾糧道。 不得不說,霍峻是他曹cao自征戰天下生涯以來,遇上最強勁的對手。因敵而戰,知時而退,從不拖泥帶水。 “丞相,既讓徐州撤軍,我淮西兵馬今下當如何是好?”夏侯惇遲疑說道:“畢竟霍峻素善水戰,江漢舊事,不可不鑒?!?/br> 見夏侯惇無意中戳到自己的傷口,曹cao的臉色黑了下來,悶聲說道:“金口之役,值有疾病,天火燒船,孤撤軍而走,橫使霍峻得勝此戰,虛獲功名?!?/br> “孤南巡江淮以來,南賊浮水而逃,固守城郭,不敢戰之,是乃喪膽爾!” “正是!” 孫權見是如此,急忙起身,為曹cao背鍋。 孫權起步出列,謝罪說道:“金口之役,權識人不明,錯看俞韶其人,讓甘、俞二人詐降成功。權請丞相責罰,治權招降不利之罪?!?/br> 曹cao揮了揮手,淡淡說道:“那時吳楚歸降士人將校眾多,為收人心不得已為之,些許jian詐之徒混在其中,難以分辨,亦是正常之事?!?/br> 說著,曹cao捋須笑道:“此次南征,芮玄率軍士歸正,得賴仲謀招降。功過相抵,仲謀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