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
得見書信內容,夏侯淵問道:“丞相欲退兵?” 曹cao點了點頭,說道:“今春水將至,此乃江左水師用武之時,我軍不可與其戰之。濡須口險要,非數萬兵馬能破。暫且退兵,以待來年再戰?!?/br> 說著,曹cao吩咐左右,說道:“合肥,江淮命門之所在,由李典、張遼二位將軍駐守。今張遼受傷,且讓李典主持,傷愈之后,由文遠主持軍事?!?/br> “諾!” “我軍若撤,劉備迎兵追之,若何?”楊修問道。 曹cao撫須而笑,說道:“劉備素來仁信,寡有欺人。今時江左初附,劉備必退兵回師,安撫江東。且孤有合肥城郭,不足為懼?!?/br> 如諸葛亮所說般,曹cao已經達成了他穩固江淮的目的。雷緒、陳蘭率部曲遠走江東,陳策、梅成帳下部曲族人被遷到壽春周圍。江北除合肥之外,數百里間,徹底沒了人煙。 今時曹cao又命人加固合肥城,委任溫恢出任揚州刺史,江淮該完成的工作都完成了。即便沒有劉備的書信,曹cao也會在幾日后北歸,今時僅被劉備利用而已。 見曹cao收兵返回中原,劉備與關羽、諸葛亮、魯肅等人,乘船日夜兼程趕路。在路上連續遇見奉命召劉備入漢壽的兩批信使,劉備擁有了正當進入荊州的理由,得以正常通過由文聘駐扎的夏口。 在劉備趕路之時,荊楚又有新的變故發生。 漢壽,州牧府議堂。 劉溥坐在主位上,在左右手分布是以霍峻、劉磐、劉先、王粲四人為尊,其余州吏分坐左右。 大堂中,一名相貌端正,皮膚微黑,四旬左右的陌生面孔,面有憤懣之色,向劉溥傾訴吳巨的無禮。 此人便是交州刺史賴恭,零陵泉陵人。在劉表單騎入荊州后,提拔了大量的荊南士人,其中以賴恭、劉先地位最為崇高。 賴恭善曉經學,略通武略,得劉表器重。在交州刺史張津去世后,賴恭被委命為交州刺史,入主蒼梧。然賴恭自恃身份,??床黄鹞浞騾蔷?,二人于是交惡。 荊州換主期間,吳巨識破了荊楚的虛實,劉琦的軟弱,于是趨兵驅逐了賴恭。雖未與劉琦撕破臉皮,但吳巨已是徹底占據蒼梧郡,拒不奉命。 賴恭憤憤不平,說道:“長公子,吳巨匹夫輕悍,自占蒼梧,拒不奉命。如此之賊,若不討之,將何以威服荊楚不軌之人?!?/br> 劉溥甚是緊張,不知如何作答,不由看向霍峻、劉磐、劉先等人。 劉先咳嗽一聲,說道:“賴交州,今使君患病,吳巨之事,暫且后議。君可居漢壽修養,待明歲春后,再議此事?!?/br> 說著,劉先看向霍峻、劉磐,問道:“二君以為如何?” 劉磐略有遲疑,以他心性欲討吳巨,但他也知道今下的情況,不宜動兵。 就在眾人以為這件事就這般結束,然而霍峻的想法卻與眾人不同。 霍峻環視眾人,沉聲說道:“使君患病于榻,蒼梧蓄意自立,今時若不討之,豈不助長吳巨之氣勢?” 說著,霍峻向劉溥拱手,說道:“長公子可命桂陽太守黃忠征討蒼梧,討滅不服,以威荊楚不軌之人?!?/br> 如此鐵血的話語,讓劉溥猝不及防。 劉溥不敢直面霍峻銳利的目光,小心翼翼說道:“霍君,父親患病在榻,此時動兵,怕是不好,不如暫且后議?!?/br> 劉磐見霍峻要用支持他的黃忠,亦是說道:“桂陽初附,黃太守兵馬不多。蒼梧恃遠而守,吳巨兵馬甚眾,不如明歲再議?!?/br> 霍峻觀望眾人神色,無奈說道:“不如上報使君,讓使君知曉此事?!?/br> “也可如此!”眾人應和說道。 當此事傳到內宅,患病臥榻的劉琦長嘆了口氣,心思雜亂。 第268章 劉公手段 在霍峻與劉琦陳述利害后的日子里,劉琦時而昏迷,時而蘇醒。而劉備也以超乎常人般的速度,從數千里外的濡須口趕到漢壽。 初入漢壽,劉備便與關羽攜人參、鹿茸等珍寶入州牧府,看望劉琦。 進入劉琦屋中,刺鼻的中藥味便撲面而來,又見身形削瘦,臉色蠟黃的劉琦躺在病榻上,劉備微皺了下眉。而劉琦聽見劉、關二人腳步聲,也尋聲側頭望去。 “伯瑋!” 劉備兩步并做一步,上前握住劉琦的手掌。關羽虎步于后,向躺在榻上的劉琦行禮,心中暗嘆了口氣。 “叔父!” “云長!” 劉琦在侍女的攙扶下起身,欲倚靠在床頭。見狀,劉備從旁拿過軟枕墊在劉琦腰背部。 見劉備如此貼心,劉琦微動嘴角,問道:“濡須口戰事何如?可要動用荊楚兵馬否?” 劉備握著劉琦的手,溫聲說道:“濡須口戰事已經結束,云長大破敵將張遼,備又于東關降服江淮百姓約有二十萬之眾。曹cao見春水將生,兵鋒受挫,畏我軍舟舸,今已敗走壽春?!?/br> “叔父驍勇,僅憑江左四郡,便能逼退曹cao兵勢,令其不敢南顧?!眲㈢粗矍暗膭?,淡笑說道:“得若叔父坐擁吳楚,將是何等意氣風發?怕不是曹cao都將忌憚不已?!?/br> 劉備似乎僅聽見了后前半句話,并未聽到后半句話。 神色不變,劉備說道:“今能擊退曹cao,非備一人之力,亦有借伯瑋之名。備放出風聲,言伯瑋將率兵馬東援。曹cao心畏之下,不得已北撤?!?/br> 說著,劉備招了招手,示意拎著人參、鹿茸的關羽上前。 望著自己的劉琦,一向行事豪爽的關羽,亦不由放緩聲音,說道:“親家公,羽居并州時,并州以人參著世。其能大補元氣,延長歲壽。今得幸擊敗曹軍,繳獲上等人參。特攜藥而來,奉與親家,望君身體早日康復?!?/br> 人參入藥,早在東漢時便有。無論是《傷寒雜病論》亦或是《神農本草經》都將人參列為上等藥物。 然人參之物,南方并無出產,唯有在北方有產。然即便是北方有產,也僅存在于并州上黨郡,及幽州遼東諸郡。 劉備又指著裝有鹿茸的錦盒,說道:“此鹿茸乃黃毛茸,亦是鹿茸之上品。按北人言語,鹿茸海萃人參,能活死人命。今備特送上此二物,看能否為伯瑋所用?!?/br> 劉琦見到如此珍品,微露笑容,說道:“叔父、親家有心了,孤當深謝二君?!?/br> 劉備見劉琦神色略有疲倦,說道:“十二月,乃祭祀先祖之時,備入府中,不見祭祀之物,亦不見祭祀之禮。伯瑋雖患病在榻,怎不讓翰宏(劉溥字)理事祭之?” 正月即過年,在過年前的十二月,為了保佑明歲太平順利,家家戶戶都會祭祀神靈、先祖。且與后世習俗一樣,家家戶戶也會走親訪友,問候貧窮的族人,拜見恩師,與友人聚會。 即《四民月令》言:十二月……齊、饌、掃、滌,遂臘先祖、五祀。其明日,是謂“小新歲”,進酒降神。其進酒尊長,及修刺賀君、師、耆老……祀家事畢,乃請召宗親、婚姻、賓旅,講好和禮,以篤恩紀。 陸績幼年不諳人事,陸遜代其掌家,實際上就是幫助陸績cao持家業外,以及負責家族的祭祀活動。 劉琦搖了搖頭,無奈說道:“小子癡長十八,不懂祭祀禮法,族人盡數在北,孤又患病于榻,何人能祭?” “去歲景升兄病逝,今歲不可不祭!” 劉備沉吟少許,拱手說道:“今時伯瑋臥榻,而我身在漢壽。若伯瑋不棄,恕備越禮,代君cao持祭禮。冢祀景升兄,又祀孝景皇帝,望諸天神靈佑伯瑋早日康復,與備攜手共襄漢室?!?/br> “祭祀?” 劉琦略有遲疑,但又很快點頭,說道:“既然如此,便有勞叔父代勞?!?/br> 劉備拍著劉琦的手背,感觸說道:“你我雖非同宗,但卻同是孝景皇帝玄孫血脈。今亂世之中,人心復雜,備與伯瑋及先君情誼恩重,今時豈能坐視不理?!?/br> 西漢景帝有子十四名,漢武帝劉徹是漢景帝第十子。劉琦的祖先魯恭王劉余乃是第四子,劉備的祖先中山靖王是景帝第九子。東漢劉秀一脈,其祖先長沙定王劉發是漢景帝第六子。 劉備與劉表向上追溯祖先,都能追溯到大漢棋圣。因而作為西漢諸侯王的后代,二劉與東漢皇室沒有任何瓜葛。三國演義中,劉協尊劉備為皇叔,更是無從談及。 然劉備始終姓劉,他擁有稱帝的宣稱。不僅是劉備如此,劉表、劉焉作為劉姓人,都具備稱帝的宣稱。 霍峻、諸葛亮、魯肅稱劉備為帝室貴胄,皆表達劉備具備自立漢室的合法性。 頓了頓,劉備傷感說道:“今見伯瑋如此,備心中悲愴不已?!?/br> 抹了抹眼淚,劉備說道:“今打擾伯瑋已久,備與云長且先退下。若有他事,伯瑋遣人喚備即可?!?/br> 劉琦見劉備神情如此,心中感觸不已,說道:“叔父千里奔波,怕已是疲倦,且先退下休息?!?/br> “善!” 望著劉備的背影,劉琦深嘆了口氣。今日得見劉備,不得不說他有被劉備的言行感動到。 然這便是劉備所希望達到的目的,他初入漢壽,直奔州牧府。即便見到劉琦也僅言私事,而不談公事,便是想讓劉琦明白他的誠意。畢竟世間上絕大部分的人的行為抉擇,有時不是出于個人理性思考,而是發自內心的傾向。 劉琦自然是無法避免這種感性的行為,因而劉備初見劉琦,便是想通過自己的言行從而打動劉琦。若是單刀直入,與劉琦深談利益,劉備便落入下風了。 今時劉備深知自己的弱點是什么,即與劉琦非血親關系,若能在情感上打動劉琦,則大事成矣!故而緩緩進圖,逐漸讓劉琦及荊楚眾人認識到他的能力與誠意,才是王道。 今日劉備一番cao作下來,拿到代為祭祀的權利。祭祀先祖的事雖小,但卻能向劉琦表明劉備的心意。 劉備出了州牧府,在外等候的魯肅迎了上來,問道:“主公何如?” 劉備神色自若,說道:“荊州患病臥榻,讓某代其cao持祭祀先人之事?!?/br> 魯肅面露喜悅,但礙于周圍有人不敢多言,見關羽不在劉備身側,問道:“怎不見關將軍?” 劉備登上馬車,說道:“云長為伯瑋親家,今許久未見女兒,留宿府上。你我不必理他?!?/br> 坐上馬車,劉備整理儀容,問道:“孔明去往何處?” “孔明拜訪荊楚友人去了,他為主公謀劃,讓主公專心于劉荊州,不必管他?!?/br> 劉備的手段可不僅是拜見劉琦,他讓關羽留在府上,是為了親近劉溥;諸葛亮拜訪友人,是替劉備在運作,宣傳他在濡須口擊退曹cao的戰功。 初入漢壽,劉備手段盡出,從內宅到劉琦,再到荊楚輿論,劉備都安排了人手。 劉備點了點頭,問道:“子敬拜會仲邈可有所得?” 魯肅掀起車簾,說道:“仲邈欲見主公,今為避嫌,已在前方馬車上等候主公?!?/br> “善!” 兩輛馬車于隱蔽的巷間停留,劉備登上霍峻的馬車,魯肅坐車獨自回驛邸。 劉備初入馬車,二人互相問好行禮。 坐在緊湊的車廂內,劉備拱手說道:“若無仲邈千里傳信,恐備難知此事,今不勝感激?!?/br> 霍峻急忙扶起劉備,說道:“使君且莫多禮,劉荊州病重,荊楚若不得賢君,吳楚何能敵曹cao乎?昔峻博望對之語,能否計成,盡在今時?!?/br> 劉備握著霍峻的手,嘆息說道:“往昔以來,仲邈身處兩家之間,形勢艱難。備每逢念起,心中慚愧不已。若非當初荒謬言語,何有仲邈之難?!?/br> 霍峻感受劉備手掌的粗糙,說道:“過往之事,猶如飲茶,初入苦澀,后有感甘甜,回味無窮。今苦盡甘來,宜當勉之?!?/br> 劉備緊握霍峻的手掌,沉聲說道:“從今往后,孤絕不負卿?!?/br> 霍峻面露感激之色,說道:“使君之心,峻豈能不知!” 頓了頓,霍峻問道:“然峻身受劉荊州恩遇,不可不報,望使君體諒。今欲問使君,即若功成之時,劉荊州二子,將何以待之?!?/br> 聞言,劉備神色收斂,說道:“仲邈恩信之人,備豈敢怪之。且伯瑋父子待備恩重,我亦不敢不報。若備得有荊楚,伯瑋之子,即為備之子侄?!?/br> “若成南北之勢,中興漢室,我子如何,則伯瑋子嗣當是如何,絕不棄言?!?/br> 得到劉備的承諾,霍峻心中憂慮已去,說道:“使君仁義感慨,峻已無憂。今時使君欲繼荊楚之位,非大展才能不可,令眾人心服,今下之時不可藏拙?!?/br> 荊楚換主之際,眾人又非劉琦,沒有那么多的顧慮。他們自然是渴望有明主保證他們的利益,帶領他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