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
“不必如此,昨夜若非諸位力戰江東兵馬,又收攏敗軍,我命休矣!”曹cao憑空虛扶,說道。 曹cao腦袋可是清楚,一個餅雖能充饑,但對于他的大業而言卻是無用,倒不如用來收買人心。 稍休息片刻,忽然有軍士喊道:“有追兵,有追兵?!?/br> 坐下休息的眾人驚慌不已,皆欲起身而走。然后方軍士又改口喊道:“自己人,曹虎豹率騎來了?!?/br> 眾人聞是自己人,離地的屁股又迅速坐回到了地上。 “嘚嘚~” 隨著馬蹄聲響起,曹純、曹休、曹真等虎豹騎將策馬而來,見到狼狽的曹cao,連忙下馬,拱手說道:“拜見丞相,我等左右護衛有失,請丞相責罰?!?/br> 曹純解釋說道:“昨夜大營火起,我騎卒欲入營時,卻見大火已燒至中軍營寨,戰馬畏火,我則率騎卒于外搜尋丞相,卻救得公子。及天明,逢見路上敗軍,又見炊煙,方知丞相所在?!?/br> 見到心腹曹氏諸將及兒子曹植,曹cao心中微喜,說道:“大火之下,人馬皆畏,實屬正常。諸位辛苦了,且坐下休息片刻?!?/br> “諾!” “父親!” 曹植見父親如此狼狽,失去了往日威儀之風,悲傷說道:“昨夜大火,植于營中搜尋,然苦于黑夜,難見父親蹤影。今見父親,植甚既喜又悲?!?/br> 曹cao臉色微沉,呵斥說道:“孤尚未亡,在此啼哭作甚?” 說著,曹cao揮了揮手,毫不在意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此戰我軍雖是失利,然北方仍由我所據,中原幾十萬兵馬尚存,何故如此悲傷。且江陵兵馬萬余人,夏口七路軍三萬余眾,襄樊亦有萬人,勝兵仍有五六萬之眾,何愁不能與江左再戰?!?/br> 兵入江漢,曹cao率大軍十六萬,收服江漢四萬兵馬,合約二十萬大軍。夏口七路軍,約去四萬人,大軍本部則是有十六萬人。曹cao在襄樊留守萬人,在江陵布置近兩萬人,自率大軍十二三萬征討江左大軍。 今下曹cao所統南征的十余萬大軍損失慘重,分屯諸地的兵馬并未受到戰敗的影響。 見曹cao談笑風生,絲毫不受大敗的影響,眾文武謀士心中輕松了些許。然眾人看到的僅是表面,曹cao又怎可能不心疼這些兵馬,這可是他十幾年積攢下來的家底。 “丞相,今已探明道路?!?/br> 蔡瑁從人群中冒出,說道:“丞相,我軍偏離大路幾十里,今當轉向東南而行,可至烏林糧寨。又向西行,可達華容、江陵。若丞相欲走襄樊,可向西北而行,走濕地小道至漢水,沿漢水逆流而上,可歸襄樊?!?/br> 頓了頓,蔡瑁說道:“然西北小道,及深入云夢澤腹地,泥澤遍地,大軍難行。數百里間皆無人煙,以今下糧草之匱乏,實難走之?!?/br> 曹cao沉吟少許,說道:“江左兵馬水師眾多,我軍奔走漢水,其必有防備。且我軍若走漢水,得歸襄樊,則江陵難守。我軍向南至烏林,于烏林補給一番,又向西而行,匯合江陵之兵?!?/br> 南郡太富了,這讓曹cao心中難以割舍江陵。畢竟荊楚之富,匯于江陵之語可并非虛言。若他得走襄樊,江陵怕是守不住了。 荀攸撫須沉吟,說道:“我軍深入江漢戰敗,以霍峻之兵略豈會無備。攸以為霍峻必會在我軍退路上層層攔截,今往江陵非明智之舉?!?/br> 胡須沾滿泥漿的賈詡,苦笑說道:“啟稟明公,霍峻乃南郡之人,熟知云澤地勢。今時霍峻少派追兵,并非無力追擊,而是讓我軍陷于云夢大澤之中,又于必經之路上設伏。及我軍疲憊而至,其兵馬以逸待勞,我軍殘部必然敗矣!” 霍峻就玩了招陽謀,云夢澤方圓幾百里,當時水陸進軍便捷,并不代表易行。今時便要讓他們無糧走出云夢澤,讓所有曹軍士卒玩荒野求生。 曹cao目光落在賈詡身上,問道:“以文和之見,我軍當如何行軍?” 賈詡觀望周圍,低聲說道:“丞相當舍棄步卒大軍,率精銳騎卒而走,攜帶馬匹,裹挾輜重,走西北小道至漢水畔。得見漢水則有人家,我軍則出牢籠也!” “放棄大軍?”曹cao猶豫不決道。 “正是!” 賈詡點了點頭,說道:“云夢大澤方圓數百里,率步卒大軍而行,途中糧草匱乏無以為食,且又拖慢行軍之速。倒不如舍棄大軍,率騎卒迅行而走。得歸襄樊,聚攏夏口七軍,南援江陵?!?/br> “若丞相怕殘軍留于江左,可率大軍深入云夢大澤。時逢艱難之時,舍棄大軍,屆時……” 說到后面,賈詡卻是閉嘴不語,讓曹cao自行體會。 聽賈詡之言,眾人倒吸口涼氣。賈詡真只活自己,不活他人。但凡曹cao舍棄大軍,搜刮走剩余輜重,率騎卒出走漢水,活命基本是必然的,但這些殘兵敗卒基本無路可活。 曹cao看著賈詡,沉默了下來。 半響后,曹cao嘆了口氣,說道:“今收攏殘軍仍可得數萬,何必如此絕人之路。不如率南至烏林就食,命人向江陵求援,或許仍可保些許兵馬?!?/br> “烏林糧寨,由朱蓋、殷署二將把守,此二人帳下兵馬有五六千之眾。即便霍峻率精銳急攻烏林,二將亦能保全些許糧草?!?/br> 曹cao站了起來,吩咐說道:“全軍向南奔走烏林,二劉兵馬能戰兵馬不過三四萬人,有子孝(曹仁)相助,或許能勝霍峻!” 說著,曹cao看了眼賈詡,說道:“文和,且隨孤一起同行?!?/br> “諾!” 及曹cao率軍出發,沿著云夢澤邊緣而行。然即便是二百余里邊緣的云夢澤,亦是噩夢般的存在。 寒冬消失,前往州陵的道路上,道路逐漸泥濘。曹cao又讓軍士砍伐樹木,作為通行通道。途中老弱倒地,便無人詢問,成為他人路上的踏腳石。 道路難行尚且是第一件事,曹cao沿途收攏各部敗軍,一路上又無糧草輜重補充,成為曹cao頭疼的事。 連續行軍兩日,幾萬饑腸轆轆的曹軍敗卒癱坐地上休息,一經坐下休息,便難以起身。僅憑沿途的野菜蝦蟹,根本不夠曹軍軍士補充夠能量。且又是連日的泥澤行軍,早已讓他們消耗光所有力氣。 軍士們扒拉著沿途所有可以吃的東西,不管泥澤濕地中的草木是否有毒,幾乎全被軍士吃光。蝦蟹河蚌早已絕跡,泥澤上到處可見因饑餓而不想活動的軍士。 曹cao及文武眾人望著軍中的戰馬,已是目露兇光,皆試圖殺馬而食,以緩解腹中的饑餓。最終考慮到霍峻可能在前方圍堵,僅殺了幾百匹戰馬,以保證精銳的士卒的戰斗力,其余殘兵皆自求多福。 然而曹cao宰殺戰馬而食的行為,卻勾起帳下步卒的饞欲。當天不少老弱被人趁機所害,黑夜中點起篝火,烤rou飄香。曹cao與帳下將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皆裝聾作啞,佯裝不知。 及次日天明起,缺糧的曹軍隊伍中居然飄起了炊煙,待軍士吃完rou脯,又整裝待發。然rou眼可見,曹cao隊伍中又少了一些人。 兩百余里的云夢澤邊緣,三、四萬殘軍因生病、饑餓、rou脯,十亭去了二三亭。待至烏林時,個個已是饑腸轆轆,衣衫襤褸,見到可食之物便兩眼放光。 本欲至烏林就食的曹cao,在途中遇見朱、殷二將,知曉烏林消息后,卻是悲喜交加。 第234章 金蟬脫殼 曹cao率殘部走至烏林,于途中得見被擊敗的朱蓋、殷署二將。 朱蓋于人群中得見曹cao,連忙下馬,哭訴說道:“丞相,蓋有負丞相重任。烏林糧寨被江左兵馬擊破,糧草十不存一,大部分被敵寇燒毀?!?/br> 曹cao挽著韁繩,皺眉說道:“何必如此哭啼,可是霍峻率水師逆江而上,率軍襲擊烏林糧寨?!?/br> 朱蓋抹著眼淚,向曹cao稟明了烏林糧寨的來龍去脈。烏林作為曹cao水陸并行的經過點,曹cao看重烏林的地理關鍵,乃是云夢澤中少有的旱地,便于烏林扎營,以便于糧草的轉運。 火燒金口的夜里,黃忠、王威率部渡江夜襲烏林糧寨,順東南風放火燒糧。蓋因糧寨分屯,又有朱蓋、殷署二將有備,擊退黃忠、王威二將,保下了部分的糧草。 及后續幾日,黃忠、王威匯合擊敗曹cao的江左水師,又舉兵進犯烏林。朱蓋、殷署二將早有提防,吸取糧草被燒的教訓,選隱秘處運走部分的糧草。在第二波進攻中,二將不敵聯軍,不得已燒糧敗退而走,躲入烏林中,探聽曹cao的消息,又準備撤向江陵。 今得知曹cao率軍奔逃至烏林,二將方才率兵歸隊。 知曉烏林糧寨的結果,既喜又悲。喜則是二將保全了少量的糧草,自己及帳下軍士能吃上飯;然悲則是烏林糧草不多,接下來還有二三百里難行的華容道。 曹cao長嘆不已,問道:“今烏林所剩糧草還有多少?” 朱蓋收斂感情,說道:“啟稟丞相,烏林糧寨糧草有六十萬石左右,然遭黃忠焚燒,又遇江左大軍來奪。糧草僅剩下二三萬石糧草,可夠三四萬士兵數日之用?!?/br> 聞言,曹cao卻是歡喜,笑道:“二三萬石糧草足夠了,已是夠了。烏林至江陵三四百里,我軍兼程而行,節約糧草足夠我軍行至江陵?!?/br> 那幾日在云夢澤中荒野求生,真是噩夢般的存在。往昔二三萬石糧草還不夠十幾萬大軍塞牙縫,當下卻是他二三萬軍士的救命稻草。 朱蓋面露難色,又說道:“及丞相大敗后,霍峻、劉備率水師逆江而上,見奪我糧草不成,又率水師逆江而行,恐二賊或在前方設伏,又或是圍攻江陵城池?!?/br> 霍峻不走云夢澤追擊,率水師逆江而行,比曹cao所部快得多。曹cao還在云夢澤荒野求生之時,霍峻率軍已抵達目的地,讓軍士養精蓄銳。 曹cao見朱蓋及左右,有士氣低沉之狀,笑道:“孤率敗軍走大澤,幾百里間道路泥濘難行,左右無糧,軍士以蝦蟹野草果腹。今在烏林得數日之糧,怎又反而氣餒了?!?/br> 說著,曹cao揮鞭向前,說道:“我軍兵敗,曹南郡在江陵豈能不知,我軍又有糧草可食,怎能氣餒。今當迅速行軍趕赴南郡,及至華容縣,我軍則是安也!” “諾!” 從云夢澤走出的曹cao,率領殘部二萬多人,在途中得朱蓋、殷署二將,又增兵馬二千余眾,得有兵馬三萬人出頭。在簡單休整后,大軍又走華容道,繼而在云夢澤中艱難前行。 蓋福不雙至,禍不雙行。在行走華容道途中,春雨初下,微微細雨,伴著晚冬早春的寒氣,雨水淋濕曹軍軍士的衣裳,讓華容道愈發的泥濘起來。從饑餓中剛得脫的軍士,又遇上濕冷的春雨,饑寒不斷在折磨著曹軍士卒。 有些軍士勉強從走云夢澤中走了出來,在被寒冷的春雨澆灌后,繼而發燒生熱,在泥濘的道路中倒下,成為了其余曹軍的墊腳石。 然所幸的是,云夢澤已經篩選了出一批老弱的軍士,今時剩下的軍士多是年輕體壯之人,于途中病倒的人并不多。 且華容道僅走了三分之一,曹cao便在途中知道劉備、霍峻統率的江左軍士,二人在監利鄉屯兵,江左士卒以逸待勞。 篝火于黑夜燃起,曹cao抬手取暖,時而揮手驅散周圍的蒼蠅。 在他的周圍,蒼蠅繞身飛舞。從金口敗退以來,曹cao身上那件赤色大袍早就被淤泥沾滿,渾身散發著惡臭。往昔威儀的面容,如今發髻散落,污垢結疤,恍如乞丐般落魄。 曹洪、徐晃、樂進、夏侯淵、曹純等曹軍大將亦是如此狼狽,且有過之而無不及。至于文臣謀士尚且會保持些風度,臉上的污穢會用清水拭去,以免太過狼狽。 橘黃色的篝火,映照著曹cao骯臟的臉龐,說道:“劉備、霍峻于監利扎營,屯兵于夏水北岸,阻我軍前往江陵之路,子孝又無迎兵援我,今時我軍當如何對之?” 曹洪撓了撓瘙癢的頭皮,說道:“丞相,劉備、霍峻二人屯兵監利,以逸待勞,帳下軍士兵甲齊備,又是養精蓄銳已久,不如向西北而走,前往襄樊?!?/br> 荀攸用手抓了抓肩膀,說道:“丞相,我軍欲走向江陵,唯有過監利,又渡夏水。然監利至江陵有兩三百里,即便丞相趨兵作戰,突破二賊封堵,但走華容道也會被二賊追擊,故而丞相亦要三思?!?/br> 徐晃身襲發銹的甲胄,拱手說道:“丞相若欲前往江陵,晃愿率帳下軍士破敵,為丞相殺出血路,并率軍士殿后,阻敵于后?!?/br> 曹cao看著甲片發銹的徐晃,又抽出徐晃腰間已有銹色的佩劍,嘆息說道:“我軍從州陵兵敗,長途跋涉至此。途中所行多是泥澤濕地,甲胄生銹,刀矛已鈍,弓弩受潮,將士疲憊,安能與精銳強敵作戰?!?/br> 若是往昔之時,曹cao巴不得與劉備、霍峻野戰。北方三萬軍士迎戰三萬南人,若無陰謀詭計,僅是兩軍結陣廝殺,曹cao擊敗劉、霍二人幾乎毫無問題。 然今時已非往日,被幾百里云夢澤折磨下來的曹軍士兵已是疲倦,軍心渙散,且光憑當下的兵甲裝備,根本無法與江左軍士作戰。 之前曹cao還期望曹仁率南郡之兵出援,當下不見曹仁的影子,故而想安然退至江陵,希望甚是渺茫??! 聽眾人規勸,又思索一番,曹cao已放棄奔走江陵的念頭。但曹cao卻也不著急表態,說道:“且讓孤沉思一番?!?/br> “文和留下!” “諾!” 眾文武皆退下,唯獨留下曹cao,賈詡二人在篝火旁。 曹cao望著跳動的火焰,問道:“今至江陵道路尚有兩百余里,華容道崎嶇難行。故而孤欲率軍奔走襄樊,但又恐劉霍二人阻擊,率兵沿途追殺,難以走脫?!?/br> 說著,曹cao抬頭看向即便是自己都難琢磨透的賈詡,誠懇問道:“不知文和可有計策教孤?” 賈詡眼眸低垂,說道:“敢問丞相,可知霍、劉二人為何于此?” 曹cao沉吟少許,說道:“孤虎踞中國,坐擁北方,劉備不殺孤,則難圖謀中國。且江陵險要、富庶,孤若得往江陵,必為吳楚之害?!?/br> 兵敗后的曹cao腦子仍是清醒,知曉劉霍二人想要什么。 賈詡目光盯著篝火,說道:“丞相既知霍、劉所懼,何不如其意,趕赴江陵?!?/br> 曹cao露出驚愕的面容,說道:“文和之語,莫非笑語爾!” 賈詡捋著胡須,笑道:“詡言丞相趕赴江陵,又不曾言丞相真往江陵?!?/br> “嗯?” 見曹cao不得其意,賈詡也不賣關子,說道:“敵寇駐守監利,防備丞相向江陵而行。為讓劉霍驚恐,丞相不如命人以佯軍奔赴江陵,誘二敵阻擊此部,又為牽制劉霍之用。彼時丞相可趁機從夏水下游渡江,向北奔赴襄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