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厭郁一直低垂著眼皮默默吃飯，無意瞧見趙瞿的動作，心中驟然發澀，面上卻沒有言語，只是感覺眼下的飯菜仿佛再難以下咽。

    他是正宗的南方胃，最愛吃的一道菜便是蝦爆鱔，準確來說是蝦爆鱔里面的蝦仁，于是每每剩下的鱔魚他都會毫無負擔地分給趙瞿，天長日久，他們仿佛形成了一種無言的默契，每次遠嬸做蝦爆鱔的時候，蝦仁歸他，趙瞿則只動鱔魚。

    姜厭郁沒敢去想當年他們的那些共有習慣，只當趙瞿如今亦是愛吃鱔魚，強迫性地讓自己也夾了一筷子鱔魚，放在口中，味如嚼蠟。

    坐在姜厭郁斜對面的是一對年輕的女孩，自從姜厭郁坐到這里便不時往他們這邊望過來，偶爾會低頭和同伴眉飛色舞地說些什么悄悄話。

    不一會兒，對面兩個人吃完了飯，猶猶豫豫地走到了姜厭郁的身邊，留著黑色直發的女孩臉色微紅，看著姜厭郁表情有些不自然，仍然滿面笑意問道：“帥哥，請問你有女朋友嗎？”

    姜厭郁被突然搭話，臉上有些愣，想著自己是個同性戀，略微誠實地搖了搖頭。

    站在的兩個女孩相互對望一眼，最初和姜厭郁搭話的女孩被姜厭郁的動作逗得笑意更加璀璨，對方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正是一腔勇氣追求喜愛的好年紀，她悄悄地攥緊了同伴的手，面上卻是強撐著若無其事，笑道：“你很帥，我能要你一個微信號嗎？”

    姜厭郁這才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把筷子放下，一時間居然感覺有些尷尬。

    從吃飯的時候趙瞿就背對著那兩個女孩，現在她們又是直沖姜厭郁而來，沒有在意趙瞿的臉龐，青年便沉默地握著湯勺邊喝湯邊安靜聽著這一場浪漫心動初始的對白。

    姜厭郁的眼神不知道往哪個地方放才好，剛和前男友重逢吃飯，便被陌生人要微信，這怎么看都是稍顯戲劇化的一件事情。

    面前的女孩應該還在上大學，眼神中還是未經世故打磨的純粹與熱情，和娛樂圈里浮光掠影的聲色男女截然不同，夜晚餐館的燈光與熱鬧給了人忍不住懷緬過去的效果，姜厭郁稍顯局促地笑了笑，眼神中似乎也因為過去的自己而浮現出一點柔軟。

    他掏出了手機，手指輕點，剛想要說些什么，便聽到對面突然傳出一聲勺子落到盤子上的急促清脆聲音，趙瞿似乎被湯水嗆到，側過身咳嗽的臉面通紅，好一陣子才平息下來。

    這動靜自然也吸引了年輕女孩的注目，那兩個人望向趙瞿，眼睛猝然睜大，面上激動不已道：“趙……趙瞿？”

    趙瞿臉上慣常的冷淡笑意，沖著二人略彎了眼睛，低聲道：“你們好，我是趙瞿?！?/br>
    遇見趙瞿明顯比邂逅心動的小哥哥來得更叫人激動，原先的黑直發女孩和她的朋友光速挪到了趙瞿身邊，興奮不已的想要求合照。

    姜厭郁：……

    未免見異思遷的太快。

    趙瞿自然大方地隨著二人對著攝像頭拍好了照，又給二人簽完名后，看著她們還遲疑不肯走的身影，青年眼神恬淡得仿佛初月映照下的池水，不好意思道：“因為我的信息需要保密，朋友的微信怕是不能夠給你們了，要不這樣，你們那桌我請客好不好？”

    “這怎么好意思……”

    兩個小女孩急忙擺手，推辭著立刻走遠，趙瞿依然叫來了服務員，利落地給那一桌買了單。

    等到這一切全部完成，趙瞿才再次看向姜厭郁。

    他的眼神清亮，直直地盯著姜厭郁，唇角彎出一個弧度，臉上卻是漫不經心地表示歉意：“抱歉，因為我自身不方便的緣故，竟然讓你白白錯失一段桃花?！?/br>
    大堂里的歌聲纏綿悱惻。

    薔薇如期盛放，游人如期過路。

    情人如期相愛直到分開。

    第7章

    歌里的感情像霧又像煙，趙瞿的目光比起嘲弄更似挑釁。

    姜厭郁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看似溫和卻又十分疏離的表情，一瞬間下意識想要逃避青年的視線，可是到了最后他也只是努力讓自己彎起嘴角，客套自嘲道：“都這個年紀了，哪還有這么多合適的偶遇?！?/br>
    片刻沉默之后，趙瞿垂眼，唇角弧度更甚，意味深長地開口：“也是?！?/br>
    這頓飯吃得隆重又倉促，對于姜厭郁來說至少是他來到a市之后第一次吃到合胃口的浙菜，但是二人過于沉悶的氣氛使得原本許多的菜樣居然只吃了不到二十分鐘。

    一頓飯結束，姜厭郁和趙瞿前后出了門。

    趙瞿身影頎長，走路也是不急不慢，他的聲音在夜色中突然響起，似乎不經意說道：“你的車不是在廣播大廈嗎，我送你回家吧?！?/br>
    這是一個平靜的陳述句，姜厭郁卻因為趙瞿這句話被心中突然冒出許多不安定的情緒嚇到，腦海中神經重重一跳，頓時推辭了對方的這個提議。

    他走在趙瞿稍前，即使他們看不到彼此臉上的表情，姜厭郁臉上還是浮出了極為客氣的笑意，是演練了無數遍乃至于過分模板化的說辭：“這太麻煩了，a市交通方便,我打個車很快就回去了?！?/br>
    趙瞿得到對方這樣明顯不想和自己扯上任何關系的態度，心下也未起什么波瀾。

    他看著面前高瘦的身影，在這樣模模糊糊的暗色中居然恍惚感覺回到了幾年前。

    最開始他們兩個剛開始并不相熟，在姜有為的命令下，趙瞿去姜厭郁的學校接他回家，對方雖然什么都不說，但也會這樣快步地走在他的前面，試圖甩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