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唐青倚回靠枕,又變得昏昏沉沉,因著起來的藥效又睡了過去。 ** 此后幾日,就如唐青所言,見到的災民只多不少。 他們紛紛向軍隊求助,韓擒深知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若原地停留只會引來更多的人圍堵,便命令所有人照常前行,不得停下耽擱。 李秀莽送了藥來,唐青無奈淺笑。 李秀莽道:“最后一劑,這幾日先好好休養,等身子穩定,就無需再喝?!?/br> 唐青羞愧:“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路途奔波,還要為難你照顧我?!?/br> 蘭香附和道:“煎藥這等活兒可以交給奴婢來做?!?/br> 李秀莽:“無妨?!?/br> 不止唐青,隨行的將士偶有些水土不服引發病癥的,李秀莽都一并準備了藥。 蘭香努努嘴:“可蘭香瞧見,那些藥都分給將士讓他們自個兒去煎,唯獨給咱家先生……” 氣氛無端安靜,蘭香直覺好像說了什么不合時宜的話,且背后襲來涼意,轉過頭張望,只見大統領策馬停在窗外,適才那番無心的話,叫對方聽了去。 唐青朝窗外的人微微點頭:“統領?!?/br> 韓擒道:“來看看先生?!?/br> 說罷,似乎只為來看他一眼,便又策馬去了后方。 但只此一眼,卻表露出韓擒與唐青心照不宣的默契,李秀莽沉默打量,笑了笑。 * 當夜,軍隊駐在湖邊扎營。 可用水源充沛,蘭香便燒了兩鍋水,兌些涼的到熱水里,溫度適中,可以用來簡單擦洗身子。 唐青稍微洗了洗,換身寬松舒服的圓領束腰淺白布袍,青絲微濕,垂散于肩后,便坐在車前,吹著靜謐的夜風,視線眺向不遠處泛著粼粼銀光的湖面。 “先生?!?/br> 唐青側首,樹影下韓擒的輪廓逐漸清晰。 唐青看著對方:“何事?!?/br> 韓擒:“可想去湖邊走一走,等會兒送你回來?!?/br> 唐青想道此舉怕有不妥,可想了想,他本來就非那循規蹈矩的性子,而且對上韓擒專注問詢的目光,很難拒絕。 索性點頭,道:“我和蘭香說一聲,省得她擔心?!?/br> 待事情都交代完畢,唐青跟著韓擒前往湖岸。 ** 荒郊野嶺,月色下的湖光與皇宮里的那面湖有所不同。 湖波無瀾,水面上蔓延一層淺淡渺茫的煙霧,清風徐徐,霧氣蕩開,湖水就如浸在月色里中,波光沉靜,于此野林綻現,宛若巨大的寶石。 唐青靜覽湖光月色,他著了白色素衣,月華似也偏愛著他。 華光恰到好處的點綴在他垂落的漆稠發縷間,青年的臉龐、衣擺、甚至抬手時,連指尖也正好攜了一抹瑩芒月華。 韓擒不動聲色,心神卻聚于他身上。 唐青抬起的手揮了揮,寬松的袖口旋成一朵花似的。 “有蚊蟲?!?/br> 他腰間配有藥囊,可驅蟲避蚊,一路上雖沒被叮咬,可耳邊響起嗡鳴的動靜,實在有點煞風景。 韓擒從懷里取出火折子,點燃蠟燭,替他揮趕。 唐青眸光一定,忽然輕輕握上韓擒拿蠟燭的手,道:“韓擒,你被叮了幾口,起包了?!?/br> 韓擒手腕震動,險些握不住蠟燭。 輕覆在掌心的那只手軟滑得不可思議,指腹有些常年執筆留下的薄繭,觸刮著他,叫韓擒僵在原地。 他常年習武,定力非凡,莫說蚊蟲叮咬,就是挨上幾刀,亦能面色自如。 唐青問:“不癢么?” 韓擒動了動唇,半個字也擠不出,氣息滯于胸膛之間,有些粗急,渾身燙得不行。 唐青把腰側的兩個香囊取下其中一個,遞了過去。 “這是艾草包,你帶著吧,防蚊?!?/br> 又問:“韓擒,你們是不是都沒有驅蚊意識?覺得自己身體素質強壯,叮咬幾口,忍一忍就過去了?!?/br> 韓擒低聲道:“無妨的?!?/br> 唐青嘆息:“我們先回去吧,此地風光固然很好,卻不宜久留?!?/br> 他便走邊說道:“出行在外,防蚊工作不能忽視。尤其你們行軍打仗,若軍隊中有人感染惡疾,隨著蚊蟲叮咬,極有可能將疾病在人群里大面積蔓延傳染,屆時若造成難以挽回的局面,也無法改變了?!?/br> 韓擒專注望著唐青的背影,低低“嗯”了聲。 唐青知對方已聽進心里,忽然停步,頭也不回地問:“統領為何如此信任我?怎么說什么你都聽?!?/br> 又道:“我在宮內,倒聽過不少關于統領的事跡,譬如七擒單和邪,夜襲魂都谷,火攻土喀堡?!?/br> 韓擒早年隨君,驍勇善戰,立下許多功勞,更從龍之功,就算封個侯拜個將,并不相違。 可他卻從不鋒芒現露,留在皇宮當個禁軍統領,緊要關頭時才出鞘刃,進退始終有度,對君主赤膽忠誠。 年歲雖才過二十五,卻已有一代名臣風范,假以時日,定會青史留名,為后人相傳。 韓擒在黑夜里頓了頓,耳廓更熱了。 素日里聽到宮人們私下議論自己,無甚波動,可這樣的話從唐青口中出來,他卻心如鼓擂,比在幽州北境響起的戰鼓跳得還要劇烈。 “我信先生?!?/br> 唐青:“……就這四個字?” 韓擒:“嗯?!?/br> 唐青哭笑不得,言簡意賅,倒是對方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