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
她同手同腳了。 像只僵硬的企鵝。 聽見他笑,季凡靈低頭掃了眼自己的著裝,又扭頭看后背,似乎非常鎮定:“怎么,我衣服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問題,”傅應呈面不改色地說。 季凡靈跟著他走進路邊一棟不太起眼的三層小樓,很老的舊式別墅,門口釘著銅制的門牌,墻壁上附著干枯的爬山虎,面積不大的院子里種了些瓜果,修了座涼亭,到處都打理得井井有條。 開門的是家里負責照顧飲食起居的鐘姨,傅老夫人就坐在廳堂處,面如冰霜,不怒自威,聽見開門聲,冷笑著掃來一眼:“你還知道回……” 她看見傅應呈身邊的女孩,話語頓了下,臉色更差了。 季凡靈干巴巴道:“……奶奶好,是傅應呈非要我來吃飯的?!?/br> 傅應呈瞥了她一眼,唇角勾起。 行。 上來就把他給賣了。 傅老夫人站起身,走了過來,冷冰冰地給了傅應呈一個眼神,然后對鐘姨說:“她第一次來,可以帶她去院子里看看?!?/br> “不用,我帶她去?!备祽蕮Q鞋。 “去什么去,我有話和你說?!备道戏蛉死涑?。 季凡靈看了眼他倆,只好老實地跟著鐘姨走了,忍不住小聲問:“他們不會吵架吧?” “不用擔心,”鐘姨微笑,“他們經常吵架呢?!?/br> 季凡靈:“……” * 樓下隔音的茶室。 傅老夫人毫不客氣地開門見山:“你以為把人帶來,我就不能說你了?” “人是正經帶來給您見的,” 傅應呈坐下來,一邊斟茶,一邊淡淡道,“您想說什么就說?!?/br> “你真能耐,藏了兩年,如果不是我誤打誤撞去了你家,我還不知道你竟然做了這種大好事!” “沒藏?!备祽收f,“只是您不知道?!?/br> “兩年前她才多大?十六?十七?”傅老夫人聲色俱厲,“她一個未成年的高中生,你把她養在家里面?!你什么居心?!” 傅應呈語氣很平:“她無處可去,我給她提供住處?!?/br> “她無處可去,你送她一棟房子我也不說什么?!备道戏蛉死渑?,“你敢說你接她回家,不是因為喜歡她?” 傅應呈忽然笑了聲,掀起眼簾:“那當然是因為喜歡她,早就喜歡她了?!?/br> 傅老夫人血壓驟增:“她多大你就喜歡她?你有什么臉喜歡她?!” “具體原因不便解釋,說了您也不會信?!?/br> 傅應呈不緊不慢道,“從認識她到現在,我做的每件事都問心無愧,犯不著給任何人交代?!?/br> 傅老夫人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當年她和傅老爺子相互扶持,白手起家,共同建立了九州集團,卻因為業務繁忙,忽視了對兒子的管教。 等他們回過神,傅致遠已經長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紈绔,最終敗壞家業,害人害己,鋃鐺入獄,死不足惜。 傅老夫人看著當時還只有七歲的孫子遭遇巨變,一夜間沒了家,在外人人喊打,遭受欺凌,整日沉默寡言。 她沒有一句安慰,也沒給他什么好臉色。 有時傅應呈渾身臟污地回來,臉上帶著傷,明知他在外受了委屈,傅老夫人也只冷冷斥責一句:“去洗干凈?!?/br> 她就是要讓他牢牢記住教訓。 她就是要他嚴于律己,處處守矩,做這世上最干凈的人。 她太怕養出第二個傅致遠。 或許是有點矯枉過正,把傅應呈養得太刻板,太冷傲,太孤獨,以至于不善言辭,身邊連親近的人都沒有。 但至少是個好人,至少事業有成。 結果她眼看著傅應呈和九州都走上正軌,好不容易放了心,正準備頤養天年,現在竟然…… 傅老夫人急火交加,順手抄起手邊的茶杯潑了上去:“你問心無愧!你在家養著一個高中生!你跟我說問心無愧!你不是畜生是什么?!” 傅應呈沒有躲閃,只是閉了閉眼。 熱燙的茶水混著茶葉從他漆黑的額發和臉頰滑落,浸透了胸前的衣服。 “您要非這么說,那我就是畜生吧,” 男人睜開眼,睫毛上落著水,眼神沉冷:“但這個婚我是結定了?!?/br> “……什么?結什么婚?” 傅老夫人梗了一下,沒想到都到這種程度了,嗓音更急,“她才多大,她能結婚嗎?!” “等她二十歲就結?!?/br> 傅應呈平靜地抬手,手背抹去下頜上的水,“她不愿意,我這輩子也不會娶第二個人,她愿意,任何人反對都沒用,包括您?!?/br> 傅老夫人胸膛起伏,審視著盯著他,看他這樣油鹽不進、寸步不讓的態度,反而氣消了一點。 至少。 他是認真的。 傅老夫人冷冷道:“……去樓上換身衣服,別讓人小姑娘看了笑話?!?/br> * 傅應呈不能忍受身上有別的氣味,上樓去自己的房間找了件舊衣服,然后直接進浴室洗澡。 他在洗澡的時候,傅老夫人一個人出了門,順著石子路走進后院。 瑟瑟的秋風吹動著架子上垂下的葡萄藤。 女孩把大衣衣角仔細抱在懷里,蹲在地上,用小鏟子刨紅薯,鐘姨在她旁邊拎著小籃子,還在動作指導:“對對,那個大,用力挖,挖斷了也沒事?!?/br> 聽到腳步聲,季凡靈回頭看見她,有點局促地仰著頭,捧著紅薯:“奶奶,我挖了兩個您的紅薯?!?/br> 女孩頭發有點亂了,揚起的小臉巴掌大一點,在冷風里顯得格外蒼白,骨架小小的,人又纖瘦,看起來病懨懨的。 ……感覺會被她孫子狠狠欺負。 傅老夫人越打量她,越覺得她像被拐騙的小可憐。 眼看著傅老夫人臉色越來越冷,季凡靈站起身,艱難地解釋:“我不吃,我就挖出來看看……要不我塞回去?” 傅老夫人看了眼鐘姨:“你去把紅薯烤了?!?/br> 鐘姨應了聲,拎著紅薯進屋,季凡靈也想跟著一起,傅老夫人叫住了她:“你等等,我有話跟你說?!?/br> 頂著她老人家的打量,季凡靈在后院的水龍頭前,把手上的泥巴仔細洗掉。 她一邊洗,一邊在心里瘋狂打腹稿。 ——她不要五百萬。 ——五千萬也不要。 ——五個億得考慮一下。 …… 等她走到亭子里坐下,傅老夫人蹙著眉,語速緩慢地開口:“說說你怎么想的,怎么想跟傅應呈在一起?” 季凡靈心里一涼,把肚子里的腹稿念出來:“奶奶,雖然我現在沒什么錢,但我三年后畢業就可以去工作賺錢了,我不會要傅應呈的錢的,而且律師都是越老越值錢……” “錢錢錢,歲數不大怎么腦子里全是錢?!?/br> 傅老夫人冷冷打斷,“這是錢的問題嗎?” 季凡靈:“……那是什么問題?” 傅老夫人直言不諱:“當然是傅應呈太老了?!?/br> 季凡靈愣?。骸鞍??” 竟然不是她不好。 是傅應呈不好。 “你知道他今年二十八了嗎?” 傅老夫人毫不留情道,“他上高中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學生?!?/br> 不。 他上高中的時候,我也在上高中。 咱倆還是一個班的。 季凡靈:“我不覺得他老?!?/br> 傅老夫人:“你們差了十歲?!?/br> 女孩抿了抿唇,小聲地,試圖解釋:“奶奶,我只是看起來小,實際上,我和傅應呈差不多……” “是么?!备道戏蛉死淅涞溃骸澳棠淌抢狭?,不是瞎了?!?/br> 季凡靈:“……” 傅老夫人:“等你老了值錢了,他也死了成灰了?!?/br> 季凡靈:“……” 傅老夫人冷笑:“到時候你抱著他的骨灰盒,收拾收拾還有時間再嫁第二個?!?/br> 季凡靈:“……” 她現在算是知道傅應呈的嘴是遺傳誰了! “……不會的,”女孩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