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傅應呈走近,就見她放下手機,抬了抬下巴:“你要我說?” “你說,你說?!?/br> “雖然上次,我確實是和傅應呈一起去吃江家小面?!?/br> 窄巷里,漆黑的皮鞋踏在地面的薄雪上,腳步下意識止住。 江柏星不知道她為什么提這個:“是啊?!?/br> “當時是……特殊情況,傅應呈幫了我不少,就像幫你一樣,我也欠他錢?!?/br> 女孩語速很慢,在夜風里字字清晰。 “但是,除此以外?!彼f。 “——我和傅應呈,其實,沒什么關系?!?/br> 嗓音疏離而淡然,和高遠的夜空落進窄巷里的薄雪一樣冷。 仿佛有個無形的漩渦開始旋轉著席卷,將剩下的字句和話語盡數吞沒。 天地間驟然變得極為安靜,只剩下沉甸甸的心臟收縮聲,耳邊如灌風雪的嗡鳴聲,和緩緩后退的腳步聲。 沒有人發現他,也沒有人追上來。 追上來的只有他自己的話,清晰可聞,字字誅心。 …… “她這個人,只想和別人扯平?!?/br> 明明他心里是最清楚的,還是被其他人隨口說的話輕易動搖,萌生了不切實際的希冀。 簡直。 和十年前一模一樣。 時間拉回2011年,高一某個周五的晚上。 書店里,傅應呈挑選了幾本新出的聯考套卷和物競書,結賬,走出書店。 遠離身后空調的涼氣后,夏天的燥熱空氣瞬間撲面而來,讓人錯覺置身于悶熱潮濕的蒸籠。 他不喜這樣的天氣,拎著塑料袋,沿街快步往回走,無意中瞥見街道上的女孩。 她穿著校服,兩手插兜,垂著頭,一邊踢著腳底的石子,一邊漫無目的地在前方走著。 傅應呈腳步下意識地放慢了,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 反正是順路,他又……不急。 走出幾十步,傅應呈才掀起眼睫,不動聲色地側目,望過去一眼。 恰巧,路邊店鋪的燈光照亮季凡靈雪白的后頸。 露出一道蜿蜒向下,鮮紅刺目的血跡。 心臟猛地漏跳一拍,傅應呈眼皮繃緊,快步追了上去,拉住她的胳膊。 “……你在流血?!?/br> …… 因為季凡靈拒絕去醫院,傅應呈只能簡單幫她處理下傷口。 事實上,這么嚴重的傷勢僅用棉簽和碘酒遠遠不夠,然而季凡靈卻好像已經很滿意了,豎起領子,遮住了脖子:“差不多了吧?!?/br> 傅應呈垂眼,將剩下的藥物和棉簽遞給她。 季凡靈伸手接過:“謝謝?!?/br> 她正準備離開,突然間似乎想到了什么,問傅應呈:“現在幾點?!?/br> 傅應呈翻腕,看了眼手表:“快八點?!?/br> “你有時間么?” 傅應呈眉宇微松,以為她終于想通了:“北宛一院離這不遠,現在過去也……” 季凡靈:“那正好,你跟我去個地方?!?/br> 傅應呈微怔:“去哪?” “去了不就知道了?!?/br> 季凡靈往前走了兩步,側身,見他依然站在原地:“來嗎?” 甚至不算很有誠意的邀約。 背景燈火明亮,女孩站在洶涌的人群里望著他。 微微汗濕的蒼白小臉上,眼瞳黑白分明,安靜又虛弱。 好像他說一個不字,她就自己走了。 …… 傅應呈朝她走了過去。 第25章 煙花 傅應呈跟在季凡靈后面,一前一后在街上走。 明明是一起的,但好像互不認識一樣,隔著兩步左右的距離。 正是步行街熱鬧的時候,街道上人來人往,煙火氣很足,季凡靈一手拎著塑料袋,一手插兜,熟練地拐進小路,在蛛網般的老城區胡同中穿行。 偶爾還會停下,看看傅應呈有沒有跟上。 兩人來到一棟廢棄的爛尾樓前。 陳舊的鐵門用沉重的鐵鏈和生銹的鎖頭封死,季凡靈領著他繞了半圈,找到樓后一處破了洞的鐵絲網。 女孩很輕易地貓腰鉆了進去。 盡管傅應呈清瘦,但破洞相較于少年高挑的骨架還是太小,鉆進去的時候費了點功夫,最后還是刮破了外套的衣角。 季凡靈聽見布料撕裂的聲音,回眼看來,欲言又止:“我看你還挺瘦的……” 傅應呈涼涼瞥了她一眼。 季凡靈湊近,低頭看他外套上的小洞,好像在估量經濟損失,悶悶道:“這地方只有我知道,之前從沒帶別人來過,我以為能鉆進來的……” 只有她知道。 少年低垂的睫毛顫了一下。 “可以找鄰居奶奶給你縫?!奔痉察`信誓旦旦,“絕對誰都看不出……” “不用?!备祽食榛匦渥?。 季凡靈抬眼看他。 近在咫尺的距離。 少年微微后仰,先一步挪開目光,淡淡道:“沒有補的必要?!?/br> “……這衣服,本來我也不想要?!彼f。 季凡靈哦了聲,松了口氣,轉身道:“那上樓吧?!?/br> 爛尾樓一共六層,樓梯里沒有燈。 摸黑爬上逼仄的樓梯道,推開生銹的鐵門,面前的露天天臺豁然開朗。 夜幕半垂,遠處的天際由淺白過渡到沉郁的深藍,高樓如玻璃巨幕拔地而起,底下的平房高高矮矮參差不齊。 季凡靈站在天臺邊緣凸起的臺階上,指著不遠處:“你看那里?!?/br> 傅應呈:“你下來?!?/br> 季凡靈:“???” 她習慣性地回頭,動作太快,牽扯到脖子的傷口。 一瞬間竄起的疼痛讓女孩瞇了瞇眼,踉蹌半步,半個腳都踏空在外面。 傅應呈臉色驟變,上前一步翻過圍欄,抓緊她的手腕,聲音硬得像是命令:“下來!” “……怕什么,掉不下去的?!?/br> 季凡靈很無所謂,后退了兩步,瞧見他的臉色,抿唇嗤笑道:“你該不會恐高吧?” 傅應呈松開手,皺著眉看著她沒說話。 季凡靈轉身,重新指著底下巨型電子屏:“看到旁邊的體育場了嗎?” “怎么?” “八點開巡回演唱會,在天臺上,什么都能看見,比坐在里頭還清楚?!奔痉察`說這話的時候還有點小驕傲,說完卻心虛地瞄了他眼: “唱歌的是許成霖,你喜歡他嗎?” 許什么林。 根本沒聽說過。 傅應呈對明星的興趣,不比對蘿卜的興趣多。 “還行?!备祽收f。 季凡靈單手撐地,隨性坐在天臺邊緣的臺階上,兩腿自在地垂在外面,側頭看見少年對著沒有竣工的水泥地上滿地灰塵眉頭緊鎖。 季凡靈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巾,努力在旁邊的地上鋪開,比了個請的手勢:“紙,干凈的?!?/br> 傅應呈眼角抽了抽。 季凡靈:“不信拉倒?!?/br> 傅應呈脫下那件破了洞的外套,鋪在了地上,權當是踐行他說“不想要了”的那句話。 兩人并肩坐在天臺上,一個單腿隨意曲著,潦草頹喪,另一個背脊筆直如松,像是在聽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