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后 第11節
李鉞這是在…… 整理衣裳? 祝青臣悄悄放下帷帳,頭頂著被子,只露出一雙眼睛,好奇地朝外望去。 李鉞似乎還沒發現祝青臣醒了,他從箱子里拿出一件正紅的官服,提起來看了一眼,確認沒有破損之后,便將官服疊好,放在身邊的托盤里。 隨后他又從另一口箱子里拿出一串金腰帶。 似乎是不太滿意這條腰帶,李鉞看了看,便把它丟到一邊,重新拿起一條青玉的。 這條不錯,于是李鉞把腰帶放在方才那件官服上。 還有玉佩香囊、玉冠官靴,李鉞一樣一樣過目,一樣一樣挑好,搭配成一整套。 這衣裳肯定不是李鉞穿,所以…… 祝青臣趴在床上,雙手捧著臉,輕輕晃著腳,看著李鉞幫自己挑衣裳。 他果然給自己做衣裳了,還做了這么多。 準備好官服,李鉞又從箱子里拿出一件玉色常服。 忽然,祝青臣歪了歪腦袋,故意問:“不知道是哪位陛下,小的時候學到‘一絲一縷恒念物力維艱’,非要拉著我穿樹葉草裙噢?” 第7章 見好友 聲音從身后傳來。 李鉞回過頭,正好對上祝青臣燦爛明媚的笑臉。 彎得像小月牙的眉眼、整齊露出八顆的小白牙,還有亮晶晶的眼睛。 像小貓夜里發光的眼睛,在昏昏羅帳中,映出李鉞的面容。 祝青臣翹了翹腳,故意問:“陛下不是說要給我穿草裙嗎?” 李鉞放下手中衣裳,轉過身去,面對著他,若無其事地問:“你什么時候醒的?” 他好像在轉移話題。 祝青臣偏偏不肯,繼續問:“陛下,這幾大箱子,都是我的衣裳嗎?” 李鉞對上他有恃無恐的目光,也問:“祝卿卿,你餓不餓?可以用晚膳了?!?/br> “陛下,宮里的裁縫真是厲害,都沒量過我的身形,也沒問我在朝中是何職位,這么快就做出了好幾大箱衣裳?!?/br> “祝卿卿,我讓膳房燉了乳鴿,等會兒先喝一碗,墊墊肚子,再吃其他的?!?/br> “這幾箱衣裳,看起來都是我會喜歡的。不過,有讀心之術的裁縫,應該更適合上戰場?!?/br> “我還讓他們做了一塊炙鹿rou,你吃兩塊,補一補,但也不能吃太多,補過頭流鼻血?!?/br> 祝青臣晃著雙腳,嘰里呱啦。 李鉞面帶微笑,時時回應。 場面看似溫馨,實際上兩個人各說各的,根本不管對方在說什么。 但最后,還是李鉞率先敗下陣來。 他住了口,端起放在床頭的茶盞,遞給祝青臣。 一刻鐘前,他估摸著祝青臣快醒了,料想他睡了這么久,醒來肯定口渴,所以倒了杯茶晾著。 “祝卿卿,潤潤嗓子,你聲音都啞了?!?/br> 祝青臣卻不肯認輸。 他趴在床上,像一條快要渴死的小魚,掙扎著用魚鰭和魚尾拍打身下的毯子。 “李鉞,你記得多給裁縫一些賞賜,多謝他們替我趕制衣裳……咳咳……我不行了……要渴死了……” 李鉞嘆了口氣,終于如他所愿,解釋道:“早已經賞過了。這些衣裳——” 他頓了頓:“是我很早之前就吩咐他們做出來的?!?/br> 祝青臣又來了精神,追問道:“很早之前?” 李鉞別過頭去:“你……上山以后,我讓他們每年給你做幾身衣裳?!?/br> 祝青臣非要貼著他的臉,追過去問他:“那你還記得我的身形?” 李鉞瞧了他一眼,面不改色,語氣平淡,通紅的耳朵隱藏在昏沉暮色中。 “記得。你上午才說,我們一起洗過澡?!?/br> 十八歲的祝青臣與李鉞,一個在鳳翔城,一個在前線戰場,總是聚少離多。 但他們只要見面,就一定要黏在一塊兒,一起吃飯、一起睡覺,連洗澡都要一起。 祝青臣的身形早已經印在李鉞眼中,他只消用手掌一攏,就能知道祝青臣的大概尺寸。 祝青臣下意識抓住自己松散的衣襟,清了清嗓子。 他又問:“那我身上這件中衣,還有中午換下來的那件,都是你讓人給我做的?” 李鉞頷首:“對,我讓人給你做的,拿出來就能穿?!?/br> 這下子,祝青臣終于滿意了。 他笑出聲,湊上前,就著李鉞的手,喝了一大口茶。 高興了! 他不在的這十年里,李鉞一直記得他,沒有把他忘掉! 不僅記得他,還記得他的身形,記得他的腰身肩寬、手臂腿長,也記得他的喜好偏愛。 再喝一大口! 祝青臣低下頭,咕嚕嚕地喝茶。 李鉞端著茶盞:“喝慢點,別嗆著?!?/br> 話音剛落,祝青臣動作一頓,果真嗆著了。 “咳咳……” 李鉞放下茶盞,把他從床上扶起來,拍拍后背。 祝青臣擺著手:“李鉞,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br> “你說這些衣裳是我不在的時候,你吩咐人做的?!?/br> “可我不在的時候,你們是不是都以為我死了?我死了穿的,那……那那那……那這些衣裳豈不是……” ——“不是?!?/br> 祝青臣話還沒說完,李鉞便嚴肅否認。 “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那種衣裳?!?/br> “那種衣裳不吉利,不會拿出來給你穿?!?/br> 李鉞攏了攏祝青臣身上的衣裳。 “從前每年過節,家里都會給我們做兩身新衣裳?!?/br> “后來我登基,看見他們各自有了職位,也有了官服,想起你說你也要穿,就吩咐江南的織造局,每年給你做冬夏官服?!?/br> “有時在外面打獵,抓住狐貍兔子,看著皮毛不錯,惦記著你怕冷,就直接吩咐他們拿下去制衣裳。等我反應過來,想起你不在家的時候,衣裳已經做好了?!?/br> “做都做好了,也沒辦法丟掉,就收在箱子里,想著等我百年之后,帶去給你?!?/br> 最后,李鉞低聲道:“不是殮衣,是我特意給你準備的新衣裳?!?/br> 祝青臣收斂了笑容,湊上前,認真地看著他:“我知道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說,衣裳很合身,你還記得我的模樣,我很高興?!?/br> “就算是殮衣,我也會穿!” 李鉞皺眉:“不行,殮衣不能穿,會吸你的陽氣?!?/br> 祝青臣笑了笑,扒拉開他的手,像打開一道閘門。 祝青臣鉆進他懷里,然后放下他的手,好讓他把自己抱緊,把自己關進閘門里。 “李鉞,我餓了,不是說晚上有鹿rou嗎?” “嗯,前幾日在雪地里抓的?!?/br> “那我們現在就吃!傳膳!” 祝青臣高高地舉起手,李鉞沒忍住笑了一下,然后抬手,搓搓他嘴角可疑的白色印記。 “傳膳之前,還是先洗把臉吧?!?/br> * 清燉乳鴿很是滋補,祝青臣被李鉞盯著,喝了一大碗湯。 就連燉湯的整只乳鴿,也被李鉞用筷子拆成小塊,送到他面前。 祝青臣就吃了兩個鴿腿和兩個鴿翅,剩下的rou都柴,嚼得他腮幫子疼,全給李鉞了。 還有烤得外焦里嫩的鹿rou、冬日里難得的新鮮蔬果。 用完晚膳,兩個人坐在小榻上。 祝青臣趴在窗前,歪著腦袋,認真看著窗外景色。 李鉞則坐在他身后,雙手摟著他的腰,幫他揉揉肚子。 晚膳吃得太多,祝青臣原本想拉著李鉞出去走走,結果一入夜,外邊就下起雪來,萬一弄濕鞋襪和衣裳,著涼了反倒不好。 沒有辦法,兩個人只好待在殿中。 等過一會兒,李鉞教祝青臣練五禽戲。 窗外落著雪,覆滿石階,長街宮道上的燭火明明滅滅,看不真切。 忽然,冷風迎面吹來,吹得祝青臣一激靈。